恶魔浩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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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医院”这两个字,晴子原本的笑容僵住了,喝了口薰衣草茶后,她幽幽地开口。“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再回诊了,更不想再吃那些似乎永远吃不完的药。里穗,我觉得自己好悲哀,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记忆的人……”
里穗焦急地安慰她。“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只是得了失忆症,又不是什么棘手的绝症。我相信只要你继续配合医生的治疗,并按时服药,一定可以找回你的记忆。”
“是吗?”晴子的眼神还是很空洞。“可是,都四年了,这四年来,不管我多么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并服药,我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看着晴子忧郁的脸庞,松冈里穗也跟着叹息,她知道晴子的感受──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人,是多么的不安与孤独。
她和森田晴子并不是亲姊妹,却有着比姊妹更坚固的情谊。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她是如何遇到晴子的──
四年前的隆冬,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刚新婚的里穗和夫婿驾车由度假村回家时,突然发现雪地里倒卧着一个女人,当时雪势很大,再加上北海道入夜后的气温非常寒冷,如果他们不救她,这女人很可能会被冻死!
里穗和丈夫立刻把那女孩送到当地的医院去,当那女孩清醒后,却发生奇异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清楚自己的姓名或是家住何处。
医生为她仔细地检查过,发现她的后脑有严重的外伤,像是被硬物重击过。也许,这就是造成她失忆的原因。
医院联络社会局安置这个女孩,她的身上只有一张图书馆的借书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证件。而借书证上头只写着一个名字──森田晴子。
透过警方的协助,社会局终于找到森田晴子的家人:原来她的老家在北海道东北部一个名为石狩的小渔村,那里非常偏僻而穷困,家中只有兄嫂,父母已过世了。
警方猜测森田晴子应该是由石狩到小樽来找工作,但,至于她为何会身无分文地倒在雪地里,脑部又为何受到重击,这些事成了一团解不开的谜。
在社会局的协助下,森田晴子先是到与社会局合作的便利超商打工,后来,因为松冈里穗一直很关心她,常常去看她,两人也渐渐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里穗在婚后就立刻怀孕了,原本是个幸福的准妈妈,但讽刺的是──她的丈夫竟然在她大腹便便时外遇,结识了欢场女子。
为了那个女人,他们夫妻闹得不可开交,她的丈夫像是被鬼迷心窍般,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跟里穗离婚,只求跟那欢场女人双宿双飞。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原本里穗还委曲求全地一心等待丈夫回头。但,就在她即将临盆之际,丈夫竟在一次大吵后动手打了她这个孕妇,打到她的下身都出血了。如果不是紧急送医,恐怕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心死之下,里穗终于同意签字离婚,她的丈夫也很干脆地放弃小孩监护权,因为在他的眼底,只有那个欢场女人。
就在里穗最痛苦而悲伤的时刻,晴子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照顾刚出世的婴儿,两人便因此建立起宛如家人般的感情。
后来,里穗的娘家出了一点本钱,让里穗顶了一间小店面租下来,希望她能做点生意来自力更生。晴子则提出两人合作的计划,建议贩售北海道的纪念品,但是,是跟别人不一样的纪念品。
坦白说,开店之初两人都没有很大的信心。但,晴子亲自设计的纪念品在小樽当地慢慢传出口碑,除了观光客,甚至还有当地的女学生会固定到她们店里来“寻宝”。渐渐的,她们的经济收入稳定,再也不用依靠任何人。
想起往事,里穗的眼里浮起泪雾,感慨地道:“晴子,我真的很感谢你一路陪着我,四年前在雪地里,虽然是我救了你。但,当我婚变并抱着刚出世的孩子无依无靠时,是你给我最大的安慰和鼓励,其实你才是我命中的恩人!”
里穗的娘家非常保守,认为女儿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所以,除了给她一点钱顶了间店面外,完全不肯给她精神上的支援。里穗的女儿──小光,都快四岁了,外公外婆却连一次也不肯来探望她。
晴子握着里穗的手,展颜笑道:“不要说这些了,我们不是约定好:永远不要再回想过去的痛苦,只要努力地往前走!”
里穗破涕为笑。“对!我不该再说这些的,其实目前的我已经很知足了,拥有一间不错的店面,还有最乖巧、最宝贝的女儿。”
晴子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另一本设计簿。“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保母家接小光回来吧,别让小光等太久。”
“晴子……”松冈里穗却怔怔地看着她手上的设计簿上的草图。“这个香水瓶……”
森田晴子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深深地凝视画本上的构图后,下定决心般开口。“我打算将这一款香水瓶的设计图,制成真正的产品。”
“晴子!”里穗一听,原本打算往外走的身子紧张地坐下来。“你……你是说真的?”
她明白这个香水瓶的设计草稿对晴子的重要意义。
四年前,被送到医院的晴子苏醒后,遗忘一切的她很少开口说话。她努力地想记起自己的一切,但越努力回想,她的头却痛得更加剧烈。最严重时,还要医生开止痛药才能减轻她的头痛。
后来,院方采取另一个较温和的方式来治疗她的失忆,他们请来专业的心理复健师,给了她一个画本,边聊天,边让她随意地画出喜欢的图案。
想不到,晴子第一个画出的图案,就是一个香水瓶的设计图。
虽然只是设计草图,但,看过的人都大为惊叹,认为这美得像是艺术品!
香水瓶的构成很简洁,磨砂玻璃瓶身上,栖息着一对比翼鸟,两只鸟的小嘴纠缠着,互吻的鸟喙中衔着一枚紫色的戒指。
造型简单却如梦似幻,尤其是那瓶身的颜色,更是令人一看就难忘的绝美紫色。
像是紫罗兰,却又像是最纯净的紫水晶,美得令人屏息!
复健师一看之下非常震惊,以为晴子具有专业的美术设计背景。但,根据警方的调查,森田晴子毕业于北海道一间很普通的女子大学,念的还是跟艺术毫无关系的中国文学系。
当初里穗要跟晴子合开精品店时,里穗曾经提议将这香水瓶的设计图交给工厂生产,但晴子却大力地反对。
轻轻翻动素描簿的纸张,晴子苦笑着。“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当初你那么强烈地希望我可以生产这款香水瓶,我却一口回绝,放弃大好的商机,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对吗?”
里穗摇摇头。“不要这么说,我知道这个香水瓶会引起你许多痛苦的联想,所以,你会拒绝我也不意外。”
画完这香水瓶的当天夜里,晴子突然发起高烧,病榻上的她又哭又叫,照顾她的里穗听不清楚她的梦魇。但,她却隐约觉得晴子所叫喊的语言并不是日文。
而且,她总是重复着两个字,像是在呐喊一个男人的名字……
这四年来,每当晴子看到这张设计图,心情总是会无来由的低落,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甜蜜……是一种说不出的错综复杂的心情……
晴子叹气。“我不知道为何我这么喜欢这张设计图,喜欢到不愿把它商品化,变成人人都可以拥有的香水瓶。潜意识里,我渴望它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而它的背后似乎也有一段回忆,一段我最渴望的回忆──就是我的过去!”
她的眼睛泛起泪光。“我真的叫做森田晴子吗?尚未在雪地昏迷前,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在哪里上班?有什么样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希望活在无知之中,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太可悲了……”
根据警察给她的住址,森田晴子曾回到那个偏僻的石狩渔村,也找到了她的老家。但,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那个清冷的家中只有嫂嫂一个人,据嫂嫂说,她的双亲早逝,而她早就离开石狩到大城市去工作了,很少回家乡。
至于她的亲哥哥,则是远洋船员,跑船去了,至少要过个五、六年才会回日本。
更令晴子绝望的是嫂嫂友香子的态度,她看她的眼神好陌生,陌生到让晴子认为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而且不知为何,友香子的眼神一直不敢与晴子正视,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似地,一再闪烁言词。
而当晴子要求看看自己以前的相片时,友香子的回答更令她灰心。她说老家曾经经历一次严重火灾,能烧的东西几乎全烧毁了。目前的房子是重建的,所以,屋内没有半张晴子的照片,连一张都没有!
不是晴子想怀疑警方给她的资料,或是拒绝承认友香子是自己的亲人,但,在那个屋子里,晴子越待越感到陌生,她感受不到半点家的气息,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到最后,当晴子告辞欲离去时,友香子的表情竟然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那种气氛……让晴子深刻地觉得友香子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
为什么?
晴子真的不明白,友香子真的是自己的大嫂吗?为何她的态度如此陌生而紧张?更令她迷惑的是:石狩这个渔村真的是她出生、并成长的故乡吗?
这四年来,她回到石狩几次,刻意走遍大街小巷,只求找回一丝丝的记忆。但,没有!每一次的返乡只是带给她更大的绝望和迷惘。
连走在路上,都没有半个路人热情地过来跟她打招呼……
如果这里真的是她待了至少十几年的故乡,为何没有一草一木可以唤起她的情感?为何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拥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故乡的月色、故乡的海风……应该可以牵动她内心最隐密的思绪及回忆,但没有,没有!
替发呆的晴子又倒了杯热茶,松冈里穗问:“那么,你是为了寻找记忆,而决定出产这款香水瓶吗?”她可以理解晴子极端渴望找回记忆的心情,没有回忆的人生就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的灵魂,整个人空空荡荡的。
“不仅如此……”晴子的眼神中掠过许多情感,缓缓地道。“我最近常作一个梦。”
“梦?”
“是的。”晴子闭上眼。“其实这四年来,我常作一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梦,梦中常出现许多我从没见过的景物,有时还会出现人的面孔,但总是一闪而过……太快了!让我无法清楚地捕捉!”
轻抚着素描本上的香水瓶草图,她的声音更加低回。“我常常梦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但总是有一团黑雾笼罩着他,我越是想看清他的脸,那黑雾就更浓密……在梦中,许多奇异的画面快速地交错着,我好像一直往前跑,努力地往前跑,想追赶陷入黑雾的男人。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香水瓶,就是我所画出的这种款式……”
她的表情揉入痛苦。“我好想追赶上那个男人,解开这一团谜,我隐约知道……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告诉我,我真正的身世!但,每当我快要追上他时,黑雾就会一直转红、转红,变成最骇人的猩红!”
深深吸了一口气,晴子停顿好久,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血!我的梦里全是血!那个男人的脸上也全是血……我甚至可以闻到那强烈的血腥味,香水瓶掉在地上破裂了,碎裂声直接敲入我心底……梦中的我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望着那浑身是血的男人痛哭!从头到尾,我都无法看清他的脸……”
她越讲声音越低,双手紧紧交握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里穗,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我并不觉得这只是一个噩梦,我有一个好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梦中的事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包括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老天!我到底有什么过去?为什么?为何我会一直作这样的梦……”
里穗不忍地紧抱住她。“没事的,晴子,你不要胡思乱想,那只是一个梦啊!”这个梦境听起来太过可怕而悲伤,里穗可不希望那真是晴子曾发生过的事。
像是要驱走晴子脸上的忧伤,里穗刻意以轻松的语气道:“这张草图,我会在明天交给跟我们一直合作的工厂制造,你就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对了,这款香水瓶你打算生产几只?首批先制造个五十只好不好?这瓶子实在太美了,单是图稿就美得令人心动,我相信成品一出来绝对会造成大抢购!”
晴子的表情很奇特。“不,我不打算大量生产它。里穗,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只做一只!”
“一只?”里穗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晴子点点头。“我知道这样做很疯狂且亏本,因为单是开模费用就很不划算。而且,我……不打算贩售它!它是非卖品,我只想把它放在橱窗里展示。”
“晴子,我不懂,这实在太……”里穗真的傻了。
“对不起。”晴子扬起歉疚的笑容。“我知道这个决定既任性又疯狂,毕竟开店的目的就是要营利,我却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
里穗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