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颜悦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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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眉浑身发热。这是他对新色的感动?还是对女子的赞美之辞?
“大少爷打算为这款新色取什么名字?”她轻轻扯着棉布。
“嗯……”云世斌沉吟片刻,抬眼寻思。
晴空明朗,天阔云高,几只大雁振翅飞过,发出嘎嘎叫声。
他抚掌笑道:“白居易有两句诗,‘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讲的就是织染的功夫。你精的是染工,那就起名为江南春绿吧。”
“江南春绿?很有意境的词儿。”悦眉露出欣喜的笑容。
云世斌眼眸柔和,“烟花三月,江南春绿,从今天起,云家染坊又多了一款天下独一无二的新颜色了。悦眉,多亏有了你。”
这是他今天第几回夸赞她了?悦眉一时之间又是脸红耳热。
这两年来,她染色,他起名,染出了江南春绿、雨过天青、夕雨红榴、新秋绿芋、梨花白雪、金花玉露……等独特的颜色、别致的命名,让原本老字号、了无新意的云家染坊和布庄重新打出名声。
将来,能否她继续染色,而他也继续为她的心血起名,她主内,他主外,两人共同为云家努力呢?
同时,云世斌望着她晕红的脸蛋,思潮顿涌,某些心思呼之欲出。
“悦眉,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哎呀!这怎么搞的!”悦眉发出一声惊叫。
所有婉转的女儿心思全让眼前的瑕疵给抛到天边去,她顾不得在大少爷面前扮羞涩,双手用力一扯,将整匹棉布揪到眼前瞧个仔细。
“这布染得很好。”云世斌很明白她这种反应。
“不,大少爷你瞧!”悦眉将棉布一角翻了出来,气急败坏地道:“这一小撮颜色浅了些,他们漂染的时候一定没留心!”
那是一块长约半尺、宽约一寸的浅绿带白痕迹,很明显是染布时的疏忽,不是没将胚布洗净,就是浸染时将布面绞住以致无法均匀上色。
“将这块剪掉就成了,当成零码布来卖。”云世斌不以为意,瞄了一眼便道:“染坊难免做出不良的成品,又不是整块染坏,不碍事的。”
“这不是剪掉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这是染工有没有用心的问题。”悦眉越说越急,抓下棉布就跑,转身挥手嚷道:“古大叔!古大叔!”
在广场另一边整理布匹的古大叔抬起头来,一见到那只跑过来的小母老虎──不,是染坊里最凶悍、最吹毛求疵、最求好心切的当家管事耿悦眉耿大姑娘,急得就想往布匹后面躲去;可是年轻姑娘脚步快,他老人家手脚迟钝,一下子就让小母老虎逮个正着,呜。
“古大叔!你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悦眉气势汹汹地将布匹送到古大叔的手里,用力指着那块碍眼的瑕疵,“我说过几次了,请你盯住染布的过程,为什么还是会出现这种不该出现的错误?”
古大叔也不是省油的灯,凭着三十年的漂染经验,立刻看出端倪。
“我说悦眉丫头呀,你捉摸这块布,这是专做冬衣的厚棉布,你又是新调的颜色,莫不是你下的明矾不足,不易上色……”他瞧见小姑娘眼里闪出的薄怒,又看见随后走来的大少爷,赶忙堆起笑容道:“哎哟!一定是新来的阿聪小子不用心,我再教训他一顿。”
“古大叔,你怎能质疑我的技术”悦眉最气别人怀疑她的能力,即使古大叔见风转舵,她还是要求他说个明白,“你以为我只是调调颜色而已吗?为了这款江南新绿,我反复试验,每种布料都拿来试染──”
“悦眉,别为这点小事烦心。”云世斌打断她的话,仍是带着温煦的微笑,吩咐道:“古大叔,请你再去检视其它布匹,如果是阿聪的问题,请你一定要教会他。”
“好的,大少爷。”古大叔转身就走,他才懒得跟小母老虎计较,反正她那臭脾气云家染坊里众人皆知,还不知道谁能治得了她呢。但他仍不免嘀咕道:“染坊一天染出几百丈的布,要能全部完美无瑕,我老人家的头砍下来给丫头当球踢。”
悦眉才不管古大叔的抱怨,转头又急道:“大少爷,你要古大叔查看,难道你也认为我的染料有问题?”
“不是的。出货前本该检查成品,你多心了。”云世斌又为她拢了拢额前的乱发。“还有,老师傅们年纪大,不免有自己的脾性,你初掌染坊,年纪又轻,他们难免不服气,你还得想法子收服他们的心。”
“是。”悦眉低下了头。
唉,她就是学不来大少爷温文尔雅的风度,明知自己受重用,应该好好带领染坊众人,但她就是性子急,老是忘了礼数、忘了敬老尊贤──可明明自己的手艺比那些老师傅好呀。
“我以为……嗯,只要靠我的技巧,他们就会服气……”
“像古大叔他们这辈的师傅,仗着经验和年纪,难免倚老卖老。”云世斌双手轻轻按上她的肩头,柔声道:“没关系,你别太在意,我会在旁边帮着你,毕竟这是我们云家的事业,悦眉,我希望你能帮我。”
“啊!”悦眉微张小嘴,想要爽快应允他的要求,却让那在她肩头揉抚的手掌热度给烫得浑身无力了。
“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可是……”云世斌轻拢眉头,俊雅的容貌笼上忧愁,“我们的布匹来源不够充足,质料也不尽精细,这都白白糟蹋了你的好染艺。现在是时候了,云家的事业必须扩大,不能永远埋没在绛州这个小地方。”
“大少爷?”她不解地望向他转为着急的神情。
“悦眉,你了解我的意思吗?”云世斌的语气更急切了,“虽然现在布庄的生意有了起色,可我们不能满足于现况,我们必须走出去。”
“那……那我该怎么做?”悦眉好想尽自己的一分心力。
“你只需待在染坊,为我染布。”云世斌双手顺着她的臂膀滑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语气变得更为热烈,“这只是一个开头。将来我们在江南还要有自己的桑田、蚕房,北方也有棉田和织机房,不管是生丝还是成布,全部让你来染色,然后我来卖。我在外头忙,你在屋里忙,我们夫妻同心,一定可以将云家布庄的名号打响全天下。”
夫妻悦眉呆了,包覆她双掌的大手刹那间变成火苗,轰地引燃,让她全身着了火,猛烈而炙热地熊熊燃烧着。
她无法言语,只能痴痴地望定那张俊颜,眼底缓缓浮起一层水雾。
“悦眉,我很喜欢你,你该明白的。”他亦专注看她。
她是明白呀,他一直是她心所仰慕暗恋的少爷,她期待着两人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只是他还在谈论他的豪情壮志,就这么突然冒出夫妻两字,令她一时难以消受。
“我……我脾气坏,急性子,爱嚷嚷,常常浑身脏兮兮的……”
“不,你这是心性单纯,天生直肠子,弄得浑身脏兮兮也是为了染坊。”他轻抚她的脸颊,笑颜温煦而疼宠。犹记幼时两小无猜,童言童语,有话直说,反而是懂事后,她倒显得别扭了。
“我们一起长大,我就是喜欢你这脾性。”
“大少爷……”不行了,美梦果然成真,她快晕倒了。
“现在我还是大少爷,等到了年底,你就得喊我一声夫君了。”
年底?这么快!她依然痴愣地凝视他。他神情郑重,眸光真挚,嘴角淡淡勾起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夫妻同心──她全身颤栗,忽然明白了她在他心中竟是占有多么重大的分量。没有她,云家染坊就出不了名,她是助他实现豪情的助力,他需要她的巧工,也需要她的慰藉与支持,他不能没有她,他需要她呀。
“大少爷,你想做什么,我跟着你就是了。”她娇容嫣红,羽睫轻眨,勇敢地说出心声。
“悦眉呀!”云世斌双手一张,拥她入怀,激动地道:“你等我,在我们成亲之前,我要去一趟京城。我跟爹商量过了,我们必须找那里的大布商合作,他们有布料和生意来源,我们有独一无二的染艺,若能结合,各取所需,对彼此都有益处。”
“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我等你回来。”她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羞涩地吸闻他温热的气息。
“悦眉,等我。”他抚摸她的秀发,情不自禁地往她额头亲了亲,仍是豪气干云地道:“我一定会把握每一个机会,绝不让你失望。”
她也不会让他失望。悦眉暗暗起誓。为了他,她要更努力。
夫妻同心啊,她不希罕当一个享福的少奶奶,她要做他同甘共苦的妻子,与他长相厮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守着染坊,守着他,为他染出一生一世的绚烂色彩。
让这辈子最爱的大少爷紧拥在怀里,她觉得好幸福、好快乐,扬起的笑靥也更甜美了。工,也需要她的慰藉与支持,他不能没有她,他需要她呀。
“大少爷,你想做什么,我跟着你就是了。”她娇容嫣红,羽睫轻眨,勇敢地说出心声。
“悦眉呀!”云世斌双手一张,拥她入怀,激动地道:“你等我,在我们成亲之前,我要去一趟京城。我跟爹商量过了,我们必须找那里的大布商合作,他们有布料和生意来源,我们有独一无二的染艺,若能结合,各取所需,对彼此都有益处。”
“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我等你回来。”她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羞涩地吸闻他温热的气息。
“悦眉,等我。”他抚摸她的秀发,情不自禁地往她额头亲了亲,仍是豪气千云地道:“我一定会把握每一个机会,绝不让你失望。”
她也不会让他失望。悦眉暗暗起誓。为了他,她要更努力。
夫妻同心啊,她不希罕当一个皇砠的少奶奶,她要做他同甘共苦的妻子,与他长相厮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守着染坊,守着他,为他染出一生一世的绚烂色彩。
让这辈子最爱的大少爷紧拥在怀里,她觉得好幸福、好快乐,扬起的笑靥也更甜美了。
北风起,云飞扬,路边野草枯黄了头,簌簌地抖动残绿的身躯。
两匹骏马慢慢走在城外道上,不畏冷风,悠哉游哉地欣赏平原风光。
“九爷,咱这回送货兼报喜,这是头一遭。”骑栗马的少年带着期盼的目光,眉开眼笑地道:“嘻嘻,应该可以讨赏拿个红包吧。”
“要拿也是爷儿我拿,你到一边纳凉去吧。”骑黑马的男子笑意盎然,深邃的目光放在前方一整片辽阔的茶蓝田。
那儿约莫散布着十来人,个个蹲在地上,专心拿刀子割下宽大的茶蓝叶片,田中小径已堆满了数十个装满茶蓝叶的竹篓。
“九爷,见者有份,要分红啦。”少年还在嚷着。
“祝福,与其贪财,不如学点本事赚钱。”男子伸长手,扣起指节,给少年当头一个爆栗。
“哎呀呀,九爷欺负小孩啊!”祝福拿双手捂着头,哇哇叫道。“人家贪财也是拿回去孝敬爹娘。再说,跟着鼎鼎大名的和记货行大老板祝九爷,我祝福早就学会很多赚钱的本事了。”
“都十五岁了,还是小孩?”祝和畅摇摇头,端详一派孩子气的祝福,笑道:“想赚大钱,你再跟着爷儿我身边,磨个五六年吧。”
“喝!九爷看不起我?是啦,我就是有欠磨练。”
本来嘛,他年纪小,哪能及得上聪明自信、什么都懂的九爷呀。不过呢,他一定得好好跟着九爷磨练,等到他长到了像九爷三十岁这般的年纪,嘿!他也是祝福祝大爷了。
说起他最崇拜的九爷,祝福不禁挺了挺胸膛,想学那英挺的模样。
呃,他是瘦小了些,当然及不上相貌堂堂、威武挺拔、器宇轩昂的九爷啦,但身为祝九爷的贴身小厮,纵使没啥能干的本事,也该摆个像样的派头,抬头挺胸,走路有风,绝不能辱没了九爷的响亮名头。
“祝福,爷儿我这就教你。”祝和畅敲了敲正在搔首弄姿的祝福,“你知道你那身蓝布衫是怎么来的吗?”
“布庄买的布,我娘缝的衫。”
“嗟,这爷儿我也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棉花是白的,做成衣服却有蓝的、红的、黄的各种颜色?”
“染的。”
“这就对了。”祝和畅指向那一丛丛低矮的绿叶,“这是茶蓝,叶子摘下来浸泡,可以制成蓝靛染衣服。”
“奇怪?叶子是绿的,怎会变成蓝色?九爷,莫不是你在诓我吧?”
祝福十分好奇,立即翻身下马,蹲到路边翻看茶蓝叶片,想要找出一点点蓝色的蛛丝马迹。
祝和畅任他去看,心存好奇和怀疑总是好的,这样脑袋才会灵活。
他也下了马,负手踱步。天边风起云涌,吹得他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