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吧!火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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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庆祝的!我们庆祝的!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每一个每一个每一个纪念
日!”燃烧吧!火鸟12/276
早餐桌上,嫣然宣称:
“今天我请了一天假,不去上班。”
“为什么?”兰婷奇怪的问。
“因为——今天是纪念日。”她笑著,笑得又美好,又神秘,又欣慰,又喜悦。“事实
上,今天有很多人都请假不上班,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巧眉仔细的倾听,深思著,她穿
了件紫色薄纱的洋装,宽宽的大袖子,举动间轻飘飘的,她长发中分,自自然然的披垂在胸
前,面颊澄静。清晨的她,看来清新如朝露。昨夜,她不知有没有失眠。“昨天晚上很热
闹,”巧眉忽然说。
“是啊,”卫仰贤接口:“我好像听到深更半夜,还有人按门铃。”“你听错了,”兰
婷说:“不是门铃,是电话铃,电话铃响了好多次,嫣然忙得很。”
嫣然吃著稀饭,微笑不语,面颊上有两片红潮。
“我听得很清楚,有门铃。”卫仰贤仍然在说。
“你做梦了。”兰婷说。“昨晚有电话铃,也有门铃!”巧眉端著杯牛奶,慢慢的啜
著,神情是若有所思的。“还有一辆装甲车,半夜三更在游街。”“装甲车?”兰婷一怔。
“对了,是辆坦克!”
“你们母女疯了,”卫仰贤笑著。“装甲坦克全来了,又没有阅兵大典,还说我做梦,
我看你们才做梦!说不定还梦到轰炸机呢……”门铃响。“哈!”嫣然欢声说:“我是第一
个不上班的,现在,第二个不上班的人来了!猜猜看是谁?”
不用猜了,秀荷带著凌康走进了餐厅。凌康今晨穿得很整齐,雪白的衬衫,黑色西装
裤,居然还打了条红花的领带,他浓眉俊目,显得非常出色。尽管他脸上有著失眠的痕迹,
眼底有著几分抑郁和迟疑,笑容中略带勉强……他却依然神姿英爽。兰婷一看到他,就从餐
桌上跳了起来,掩饰不住自己的殷勤,她一叠连声的叫秀荷添一双碗筷,给凌康冲杯牛
奶……“不用了,伯母,”凌康急急的说:“我吃过早饭了,在巷口吃了烧饼油条。”“再
吃一点。”兰婷热心的说,看看凌康,再悄眼看巧眉,巧眉似乎有些不安,她白皙的面颊涌
上了红晕,低著头,她专心的喝著那杯牛奶。兰婷心里叹著气,如果这孩子眼睛看得见,她
决不会放掉凌康的,凌康除了内在的优点外,还有外在的。或者,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外在
的优点等于不存在?因为她看不见,她也无法知道。她再看凌康,凌康已经拉了一张椅子,
在巧眉和嫣然的身边坐下,他有些不安的打著招呼:“嫣然,巧眉,抱歉一清早就跑
来……”
“不用说抱歉啦!”嫣然爽快的打断了他。“谢谢你今天请假不上班,来庆祝我们的纪
念日!妈,你昨晚听电话铃响吗?这家伙要负一些责任,我说电话说得舌头都僵了,大概用
了一箩筐的话,才让这位凌家大少爷回心转意,肯再上我们家的门了!”“哦,”兰婷一
怔,知道嫣然在说实话,心里怦怦跳著。不能失去凌康,不能失去凌康……她心中飞快的
想,巧眉虽然美丽过人,虽然会弹琴会唱歌,却毕竟是个瞎子!这年头,不会有几个优秀的
男孩子,愿意追求一个瞎子的。她立刻转向凌康,给了他一个最慈祥和欢迎的笑。“凌康,
别闹孩子气哦,我们家的两个宝贝女儿,都被宠坏了,你是堂堂男子汉,该有宽阔的胸襟,
来包容一切!”
凌康深深的看著兰婷。
“伯母,”他诚挚的说。“我只怕早已不是堂堂的男子汉了,你知道我最羡慕怎样的男
人吗?像日本电影里的仲代达矢,他眉头一皱,眼神凌厉,对女人只说虚字……”
“虚字?”兰婷不懂,“什么虚字?”
“虚字就是感叹号的单字,例如‘啐!’‘嗨!’‘哼!’‘哈!’‘嗯!’……之类
的玩意儿,他不用嘴说话的,他用眼睛说话,那些女孩就跪在地上对他爬过去了。仲代达矢
是男子汉,我呢……”他长叹一声。“我的棱角都被磨光了。我不配当男子汉!”“少胡说
八道了!”嫣然气呼呼的接口:“你少拿那些中古时代的日本女人来衡量我们,男人哼两声
就跪著爬过去!那些女人太没个性了!她们早已成为男人的奴隶,如果你希望找那样的女
人,其实也不难,你去非洲,听说那儿有个部落,女人还停留在吻男人脚的阶段。不过,她
们的男人你也不够资格当,那些男人是骑在犀牛背上猎老虎的。他们要一个女人,就送她十
张老虎皮,三对象牙,一个犀牛脑袋。那女人就算是天仙,看到这样的礼物,也都会一路跪
拜著拜到那男人怀里去。”“有这种事吗?”卫仰贤听得出神。“这部落叫什么?我以为非
洲已经很进步了。”“这部落的名字叫‘烟造’。”凌康接口,从秀荷手上接过一杯咖啡,
一本正经的喝著咖啡。“在非洲最南端一个小角落上。等于在失去的地平线上。”
“烟造?”卫仰贤摇摇头。“很怪的名字。”
“不怪。”凌康又喝了口咖啡。“这类的部落、民族、成语,在贵府算特产,烟造的正
确写法是嫣然的嫣,捏造的造!”
“噗”的一声,兰婷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她去看嫣然,正看到嫣然微红著脸,似笑
非笑的著凌康,哼哼著说:
“算你反应快!这非洲部落固然是‘嫣造’,你那日本女人也只能算‘康幻’。”“什
么康幻?”卫仰贤又不懂了。
“她说我在幻想,”凌康说,看看嫣然,又看看巧眉。巧眉始终在倾听而没说话,脸色
宁静。她听得很仔细,似乎在用心捕捉每一点细微的声音,去感应每一种她看不见的情形。
凌康的心悸动了一下,他和嫣然谈得太多了。他转向了巧眉,经过昨晚的事后,他依然无法
毫无尴尬的面对巧眉。“巧眉——”他犹疑的说:“你今天很安静,也很——”他由衷的
说:“美!”巧眉放下了牛奶杯。“你刚刚提到一个日本演员,叫仲代达矢?”她问。
“是的。”“他不用嘴说话,用眼睛说话?”
“喂。”凌康哼著,心里开始诅咒自己。凌康啊凌康,你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在盲人
面前提什么“用眼睛说话”?
“你羡慕他?”她继续问。
“嗯。”他再哼著。“凌康,”巧眉真诚的说:“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一对会说话的
眼睛?最起码,我猜,你有对很漂亮,很有神,很富感情的眼睛!”“我……”凌康狼狈起
来,尴尬起来:“我……”
“巧眉!”嫣然急于解围。“你猜对了!凌康的眼睛很好,事实上,他是个满英俊的男
人,就像你是个满美丽的女人一样!”“哦,好极了。”巧眉笑了笑,那笑容动人无比。
“凌康,当你使用你那对仲代达矢的眼睛去说话,而对方居然看不见,你会不会觉得很扫
兴?如果你不觉得扫兴,我也会代你扫兴……这就像,如果我弹一支钢琴协奏曲,给个聋子
听……”
“停住!”凌康忍不住叫了出来,放下咖啡杯,他从位子上直跳起来,在众目睽睽下,
他冲向巧眉,他的眉头紧锁,眼光阴郁。整桌的人都紧张起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却一
个箭步到了巧眉面前,伸手一把握住了巧眉的手腕,巧眉惊呼了一声,他没管,把她紧紧的
握住,他急促的说:“我受够了你这一套自卑自怜自损自我逃避的鬼话!我知道你是瞎子!
全家都知道你是瞎子!大家都忌讳在你面前提这两个字,大家都可怜你、爱护你,你反而利
用自己的缺陷,去刺伤每一个爱你的人……”“凌康!”兰婷惊呼:“不要太残忍!”她想
冲过去。
“兰婷,”卫仰贤伸手压住兰婷,低语:“让他说!别管,让他说!”“妈妈!”巧眉
开始求救的惊呼,挣扎著要脱出凌康的掌握。“妈妈!妈妈……姐姐!”她尖叫。
“不要叫妈妈叫姐姐!”凌康大声制止。“她们不会跟住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你
够折磨人了!你够牵累人了!你是不是准备继续折磨牵累她们!你看不见,你就认为你无权
恋爱,无权被爱,事实上,你根本不准备恋爱,你怕恋爱,你怕男人!怕恋爱后会被一个男
人带走,让你离开你依赖已久的妈妈和姐姐!你像个寄生草似的攀在她们身上,你逃避追求
你的男人,把他推给姐姐,你不抢你姐姐的男朋友!哦,巧眉,你早已抢了!你不知不觉的
抢了,你下意识的抢了!你现在逃也逃不掉这个事实,赖也赖不掉这个事实!你可能并不爱
我,你不爱任何男人,我也不准备勉强你来爱我!今天我当你家每一个人面前说这篇话,以
后我不会说第二遍!你爱我也罢,你不爱我也罢,你都早就该站起来,走出你黑暗的监牢,
去‘看’,你不能‘看’,那么,去接触这个世界,用你的手,你的心,你的智慧,像你接
触音乐一样,去接触这个世界!去‘看’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肯“看”,你也会看到我的
眼神,即使没有仲代达矢那么凌厉,最起码也明亮也有光彩有神韵,也会说你‘看’得到的
话!不信,你马上可以试验!”他抓起她的手来,把它放在自己的眉毛上,眼睛上,鼻子
上,那发热的面颊上,那激动的嘴唇上,最后,压在他那怦怦然狂跳的心脏上。“你看到了
吗?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有力的问,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强烈:“告诉我,
你看到了吗?”
巧眉停止了尖叫,停止了挣扎,有一会儿,她在颤栗,在他那强烈的指责下颤栗,然
后,她的眼眶湿润了,她的精神集中了。而当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面颊嘴唇和
胸膛上时,她的颤栗停止,面容郑重。她用种崭新的感觉,去接触那男性的眉眼和“心”。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著,让自己的手贴在那颗生动的、狂跳的、充满活力的运动的心脏上。有
片刻她不能呼吸,有片刻她不能思想,她只觉得室内好静好静,而她手底,那跳动的心脏在
诉说一些令她惊颤的言语。
“你看到了吗?”他再问。声音变柔和了,柔和得像一支温柔的歌:“看到了吗?”忽
然间,巧眉所有的屏障全部瓦解,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冲出眼眶,滚下面颊,滑
落在衣襟上,她哭著扑过去,把面颊倚靠在凌康的肩头。她用手摸他的头发,摸他的肩,摸
他那结实的手臂,摸他的手指,那男性的、有力的手指。“我——看到了。”她终于说,呜
咽的说。“看到了!”燃烧吧!火鸟13/27
“噢!”嫣然喜悦的喊了出来,奔过去,她忘形的在凌康面颊上吻了一下,又笑又带泪
的说:“要命!凌康,你真让我心痛,你怎么不追我呢?”
“哦!”兰婷用手背拭去眼泪,高声叫:“秀荷!秀荷!去拿瓶酒来,虽然是早晨,虽
然中国人不习惯随时喝酒,我可忍不住想喝杯酒!去拿酒来!”
“等一会儿!”嫣然急促的喊,侧著耳朵听:“坦克车来了。”
真的,那咳咳咳咔咔咔咔嘭嘭嘭嘭笃笃笃笃的车声正喧嚣著驰来。卫仰贤惊奇的问:
“这是什么?”“爸爸呀!”嫣然细声细气的说:“第三个不上班的人来报到了!”等
不及秀荷去开门,嫣然自己反身就往花园奔去,一会儿,她牵著一个大男孩的手,兴奋的走
了进来。
“妈妈爸爸,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安公子。”
“安公子?”卫仰贤怔著,望著面前这个大男孩:浓眉,大眼,神采奕奕,不算漂亮,
却充满活力与生气,颇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穿著件随随便便的蓝衬衫,牛仔裤,敞著衣领,
半露著那晒成红褐色的肌肤。他挺立在那儿,高、瘦、腰背挺直。卫仰贤心中喝了一声采,
看样子,今天真是个特殊的日子。“安公子?这是名字还是绰号?”
“安骋远。”安公子微微弯了弯腰,唇边堆满了令人可喜的笑。“驰骋的骋,遥远的
远。伯父,伯母,我早就该来拜访了,都是嫣然不许我来!”“哦!”兰婷瞪著安公子,又
惊又喜又意外。原来嫣然已经有了男朋友,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操心了,就再也没有什
么歉疚了,再也不用担心姐妹两个都爱著凌康了。她那母性的胸怀里,已立刻打开了欢迎之
门,要接纳这个大男孩了。“嫣然为什么不许你来?”
“她说我没资格来!你们不知道,要通过嫣然的资格考试是件很难的事,我等这个资
格,足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