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吧!火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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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从遥远的世界中拉回到现实。我从不在刚认识的女孩面前失态,但,那天,你让我很失
态,我记得,我拚命卖弄文学知识,只是想给你加深印象。而你回答了我几句话,却使我又
惊奇又惊喜,我回到家里,傻瓜兮兮的拿了一把伞,又在图书馆门口站了足足一小时。从那
天到现在,是五十三天四小时又二十五分,不,二十七分钟了。”
她听著他这篇话,惊奇,感动,而迷惑。
“五十三天!”她喃喃的说:“为什么五十三天是纪念日?”
“因为它不是五十二也不是五十四!因为它正好是五十三!因为——每一个认识你以后
的日子都是纪念日!明天我们庆祝五十四天,后天我们庆祝五十五天,大后天我们庆祝五十
六天!”她凝视他,眼眶湿润。
“你太会说话!”她叹息的。“你这种男孩子很可怕,请你坦白告诉我,你这一套纪念
日,有没有和其他女孩子共度过?”
他啜了一口酒,紧盯著她,眼光炽烈,神情虔诚,虔诚得像面对自己宗教上的神只。
“我发誓,你是唯一的一个!”
“哦!”她轻叹。眼眶更湿了,她大大的喝了一口酒。真的,这是个纪念日,纪念日应
该干杯。这一刻,她忘了凌康,忘了巧眉,忘了打电话,忘了父母,忘了很多很多东西,她
心目中只有面前这个人:安骋远。
接下来,是一个最最难忘的晚上。燃烧吧!火鸟8/274
那真是个充满了温馨,充满了激荡,充满了柔情的夜,令人永难忘怀的夜。吃完了海
鲜,嫣然已有些薄醉,她坚称鱼虾中有料酒,这料酒加上两杯啤酒,就使她醉了。安骋远说
他也醉了,他醉是因为她醉了。“你为酒醉,我为人醉。”他说。
她摇头叹气,对他的擅长言辞而感到惊讶。然后,他挽著她,他们信步穿过淡水镇,沿
著新建的滨海公路散起步来。海洋就在身边浩瀚的波动,浪花扑打岩石,发出汹涌澎湃的声
浪,气魄万千。而天际,月亮只有一点小牙儿,还忽隐忽现的。但,星星呢,却满天满天的
璀璨,在黑暗的穹苍里放射著迷人的光亮。水面,是黑色锦缎般的流动玻璃,彷佛有许多星
星跌进了海里,跌碎了,就在海中也璀璨起来了,把海面点缀著无数闪烁的光点。
他们终于在海边一块大岩石上坐下来了。海风扑面吹来,有些凉意,他把他身上的外衣
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她微侧侧头,下巴就碰著外套的衣领,他衣服上有种男性的味道,
她第一次接触这种味道,像海风的韵味,咸咸的,粗暴而又温柔的。他紧偎在她身边,用他
大大的手掌握著她的手。他弓著膝,头半倚在膝上,半转向她。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关我所有的一切?”他问。
“你填过一张表,你陆续也说过,我想,我对你已经知道得很多了。”“哦,不不。”
他静静的说,“那是太少太少了。让我告诉你,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上面有一个哥哥,
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了。我妈四十岁那年才生下我,所以我父母都是七十岁左右的人了。
我爸在大学教文学,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他们中年得子,对我这个小儿子宠爱得无以复
加,完全达到溺爱的程度。尤其,哥哥姐姐们结婚以后,都搬出去成立小家庭了,爸妈就更
疼我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轻声打断他,这夜色,这海边,这星光,这醉人的海风轻
拂下,谈家世未免有些扫兴。
“因为你需要了解我的家庭,”他清晰的说,抬起头来,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使她面
对自己。“因为——我计划在这几天内,带你回我家去。”他紧盯著她的眼睛。“因为我也
要我的父母认识你!”她有些不安,挣脱了他的手,她转头去看海。
“你未免太急了吧!我并不想去你家,我并不想见你父母,我认为——我们认识的时间
还太短,我觉得,我几乎还不太了解你!”“你刚刚才说,你对我知道得已经很多了。”
“知道和了解是两回事,我知道海水是咸的,不了解它为什么是咸的。我知道蝙蝠洞里
的蝙蝠昼伏夜出,不了解它们为什么昼伏夜出。我知道海滩都是细沙,不了解为什么都是细
沙。我知道安骋远二十七岁,能言善道,未婚。不了解他为什么到二十七岁,能言善道,还
未婚?”
他注视了她好长一会儿。
“因为以前没遇到你。”
她涨红了脸。“外交辞令!你知道吗?当你撒谎的时候,你会讲得一点诚心都没有。而
且,我提出这个问题来,并不是在向你……在向你求婚,你别自作多情呵!”
他凝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望著大海。
“小时候,我是个很害羞的孩子,我不敢和女生说话,怕被哥哥姐姐取笑。进大学,我
到了台南,第一次离开了台北的家。第一次学习独立,学习生活,学习接触同学。那时我和
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我比较坚强,比较成熟。那时候,我仍然乳臭未干,我很想家,想父
母,对住校极端的不习惯。这时,有位大三的学姐,比我大两岁,因为同系,她常常照顾
我。有次我们去露营,带的棉被不够,我坐在火边发抖,她居然去偷了一条同学的棉被来裹
住我。于是,我对她就大大的倾倒起来。”“哦,”她喉中梗了梗:“毕竟,你那套纪念日
还是和别人先度过了的!”“我发誓没有!”他低嚷,有些急促。“我可以不告诉你这件
事,你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件事,但我不愿对一个我在认真的女孩有所隐瞒。你听我说,我和
那学姐交往了一阵。她比我老练太多了!她是系花,拜倒在她牛仔裤下的男生可以组成军
队,她的恋爱故事足以写上一百万字。但是,我对她完全不了解,我很嫩,很幼稚,很傻。
她教了我许多事,包括——接吻,和肌肤之亲。然后,她甩掉了我,又找上别人了,这让我
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深抽口气,低垂下头去。“……这是我唯一的恋爱史,从此,
我很怕女人,也不想追求任何女人,我有保护色,我怕再受到伤害,直到我认识你。五十三
天前!保护色也不见了,害怕也忘了,什么话都敢说了……好像一只重生的火鸟。”
“火鸟?”“相传有一种鸟叫火鸟,它是永生不死的。但,它的生命只能维持五百年,
到五百年的时候,它就把自己投身到烈火里烧成灰烬,这灰烬就变成一只重生的火鸟,再活
五百年。”
“你是重生的火鸟?”“为你重生。要为你活五百年。”
“你不怕又遇到第二次伤害?如果你和我也无疾而终,你就可以再烧一遍,变成第三次
重生的火鸟。噢,”她微带伤感的低呼:“火鸟是永生不死的,你大可左烧一次,右烧一
次!”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粗暴的拉向自己,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她,里面冒著炽烈的火
焰。
“我在向你诚心诚意的坦白我自己,这些事,我连对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至亲好友,
都没透露过一个字!你不能嘲弄我。你回忆一下看,我们认识以来,我都是嘻嘻哈哈的,爱
笑爱胡扯的……我几时这么坦白过!”
她迎视著他的目光,她眼里有激动,有热情,有温柔,还有份令人难解的悲伤……这眼
光使他心脏狂跳了,使他血液沸腾了。他无法思想,无法在这眼光下静止不动,他俯下头
来,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不动,身子几乎是僵的,嘴唇抖索著,冰冷而无生气的紧闭著,鼻子里沉重的呼吸
著,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推开她,抬起头来,再度凝视她的脸庞,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他用手捧著她的脸,
用大拇指抚摩著她那娇娇嫩嫩的皮肤。他眼里闪著受伤的困惑,低低的问:
“你不愿意?如果你觉得这是一种冒犯,我不会勉强你。”
她的眼睛大大的睁著,里而闪烁著一股无辜的委屈。
“这不公平,”她从齿缝里轻哼著,面颊变得滚烫了,睫毛悄悄的垂下来,半掩住那纯
净的眸子。“这不公平,你有接吻的经验,而我——没有。我嫉妒那个女孩!”
他大大的喘口气,心中竟然被一种狂喜的浪潮所鼓动了。自私呵,男人!你因为她是这
么“纯洁”而狂喜了,而意外了。他不由自主的,把她一把就揽进了怀中。用双手温柔的拥
抱著她,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他把嘴唇贴著她的鬓边,在她耳畔低语:“你这么漂亮,
在大学四年中,没有男孩子追过你吗?没有男孩子接近过你吗?”他想起一个名字,凌康?
还是康凌?她曾在纸上涂抹这名字,凌康命运等于什么?凌康命运一定不等于嫣然!
“唔,”她轻哼著。“有——男孩子追我,可是,我没有给他们这种机会。”她答得有些言
不由衷,事实上,她愿意给凌康机会的,但,凌康没有选择她。
他再度扶起她的头来,给了她一个长长久久的凝视。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诚挚,那
样热烈,那样温柔,又那样带著千万种细腻的真情……使她几乎被这眼光烧融了。她低声叹
息,他再度捉住了那微张的嘴唇。
她的身子不再僵硬了,她的嘴唇不再冰冷了,她不再颤抖瑟缩了。她的心思轻飘飘的,
神志轻飘飘的,灵魂也轻飘飘的,耳边,只听到夜风亲吻著海洋的声音,幽柔如梦,美好如
歌。这晚,在嫣然的生命中是崭新的一页。但,当她和安骋远在海边缠绵的时候,她却做梦
也没想到,在卫家,巧眉和凌康终于掀起了埋伏五年之久的风浪。
凌康是晚饭之后才到卫家的。
一走进卫家客厅,凌康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大对。卫仰贤在不停的拨电话,兰婷不安的在
沙发中等著,巧眉满脸的焦灼,不住口的说:“爸,你打电话给馆长嘛!给她那同事方小姐
也可以!姐姐从来不会这样不打电话,也不回家的!”
卫仰贤放下电话。“没有用!”卫仰贤说:“图书馆早就下班了,没人接电话了!”
“怎么回事?”凌康站在客厅中问。
“噢,凌康!”巧眉听到他的声音,如同来了救兵似的:“你是不是跟姐姐在一起?”
“没有呀。”“那么,拜托你开车去一趟图书馆,看看姐姐为什么还不回家?”
凌康蹙蹙眉,看著卫仰贤。
“卫伯伯,有这么严重吗?”他问:“嫣然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才晚上八点多钟,她很
可能和同事去吃吃饭,看看电影再回来,我保证她不会失踪。”
“真的,”卫仰贤接口:“我也觉得不会有事,那么大的人总会照顾自己!”“可
是,”巧眉不安的蹙紧眉头。“她该打电话回来的!她每次都会打电话回来的。”
“巧眉,”兰婷注视巧眉,又看看凌康,心中若有所思。“或者,你姐姐故意不打电话
回来,她大了,独立了,不需要一举一动都向家里报告。何况,如果她打电话回家,你又会
央求她回家来了!”“哦!”巧眉怔著,然后,慢慢的,她低下头去。好半天,她没说话。
终于,兰婷忍不住说:
“好吧,我有方小姐家里的电话,我打去问问吧!”
她打通了方家的电话,找到了方小姐,也谈了好一些,然后,兰婷放下听筒。“安心
吧,巧眉,你姐姐没失踪,她和一位朋友一起走了,方小姐说,好像是去参加那朋友的生日
晚会!她听到那男孩子说过生日什么的。”“男孩子?”巧眉一惊。“是小男孩吗?五六岁
大的小男孩吗?”“不,好像是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燃烧吧!火鸟9/27
“哦!”巧眉嗒然若失的应了一声,似乎非常不自在。兰婷和卫仰贤交换了一个视线,
两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凌康耸耸肩,说话了:“好了,巧眉,你别再担心了。”
“嗯,”巧眉哼著,往琴房走去。“我想去弹琴。”
凌康不由自主的跟著她,走到琴房门口,巧眉倏然回过头来,问:“凌康?”“嗯。”
“好吧!”巧眉咬咬嘴唇,语气柔和:“凌康,你进来,我想和你谈谈天。”凌康大喜过
望,他回头看卫仰贤夫妇,他们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色。于是,他怀著又惊又喜又疑又兴奋
又激动的心情,跟著巧眉走进了琴房。关上房门,巧眉没有到钢琴边去,却直接走往窗前的
沙发,坐了下来。不但如此,她还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凌康坐下去。
凌康坐了,他注视著巧眉,渴望而痛楚的注视著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