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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求真记(短篇小说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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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区博士来看他的时候,天市才关掉电脑。

区博士静静坐在他对面。

他兴奋地告诉他的创造者“博士我想我在恋爱。”

区博士深深难过,避开他的目光,半晌才问;“你懂得什么叫恋爱?”

天市笑,“我快活莫名,我的脉搏跳得很快,我兴奋得手心冒汗与她交谈的时候,我如踩在云上,只恨时间过得太快─一博士,这一切一切,都同我自小说中看来的恋爱象征一样。”

博士又要隔一会儿才说:小说家许多时都夸大其词。”

天市但笑不语。

“你的恋爱对象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棋友。”

博士沉默,最不幸的事发生了,也许王说得对在设计这具机械人的时候,他编入太多感情程序。

天市发觉博士神色闪烁,心中有数:“他们不答应我调职?”

区博士点点头,“你得谅解他们。”

天市搔搔头皮,“日前不准,将来可有机会?”

区博士内心几经挣扎才能开口:“我们开会决定把这具电脑拆除。”

天市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

“你知道不该同外界有任何联络。”

天市用手按住电脑,“不行,你不能剥夺我唯一乐趣。”

“你要服从命令。”

“博士,”天市的声音变了,“这是我同太微君联络的唯一途径,请求你,不要这样做。”

就在这个时候,密码门打开,两名工程机械人走进来手法迅速纯熟,拆除了电脑,顺手搬走。

“博士,不要这样惩罚我!”

“镇静一些。”

天市咆吼起来,欲要抓住工程人员,那两名机械人手脚比他快,已经逸出门去,天市大怒,拣起桌上一枚纸镇,掷向天花板角落的闭路电视摄像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愉窥我?我只是一只困兽!”

区博士大叫,“请你控制作自己!”

天市听见师傅的声音,蹲下来,呜呜地哀呜。

实验室警报已经响起,门再度打开,一小队警卫冲进来,“博士,请你立刻离开实验室,危险、危险、危险。”

区博士也生气了:“快出去,这里由我管辖,轮

不到你们讲话,实验室由我负责。”

可惜天市已经一跃而起,抄起椅子当武器,奋力破坏实验室内仪器。

博士声嘶力竭,阻挡无效,第二轮紧急警报已经响起,博士知道大势已去。

他走近天市,一手按住他后脑,关闭了他的能源。

天市似一只提线木偶似,手脚松软,倒在地下。

区博士冷冷对警卫人员说;“何必小题大作。”

蓦然想起,他们也不过是听差办事的机械人,才无奈地叹口气。

在当天的紧急会议上、王博士建议道;“”这具机械人太富有情感,那是不可原谅的瑕疵,需要修定。”

区博士只得承认错误。

“散会。”王博士说。

赵君自去写详细报告。

区博士疲倦地回到宿舍。

沐浴后倒在床上,百般无聊,想起他创造的机械人失活的抱怨:枯燥、乏味,希望得到投突的伴侣─一

他苦笑,这也正是他心情的写照。

第二天。区博士要求检查那具拆卸的电脑。

能源一接通,萤光屏便亮起来,“天市,天市,请与太微联络。”

区博士恻然,这拉太微君还不知道天市的命运。

“天市君,再下一局棋如何?”

区博士对象棋一窃不通,只得叹口气。

“天市君,为河无故失却联络?是否我言语间有所冲撞得罪?请答复,请答复。”

区博士爱莫能助。

这段不寻常友谊就此结束也好,发展下去只有造成更大的不愉快。

“天市君请速复,请速复。”

那是一位小姐呢,总要给人家一个交待。

区博士忍不往回复地。”天市君外调,短期内不会回到本部。”

对方接到消息。深深失望,半晌问:“他没有向我道别。”

“上司命令下得非常仓猝。”

“有无新通讯号码?”

“那是一项秘密差使,暂时无法联络。”

对方咯然,电脑萤屏闪烁不已,似有无限依恋,终于太微停止传讯。萤屏静止,区博士呼出一口气。

那夜他失眠了,善意的谎话亦即是谎话,要不要对太激君坦白呢?她似是一位非常坦率可爱的少女。

第二天,区博士接到上头命令,实验室由一具新设计的机械人来管理。

那具机器没有皮囊,只有骨架,区博士嫌它卖相欠佳,讽刺道:“不似人形。”

王博士却笑:“但它的确不是人。”

“毫无人性。”

“区,机械人要人性来干什么?”

区博士不能反驳,因为王博士所说全属事实。

他闷纳地回到办公室,忽然冲动要同太微君坦白一切好让她知道,苦闷的不止天市一个人。

谁知道,也许他在创造天市的时候.加入太多他自己的影子。

他坐在电脑前按下通讯号码,“太微太微,进来,进来。”

半刻,回复来了,“你是谁?”

区博士一怔,她应当知道他是谁。

他问:“你又是哪一位?”

对方语气愤怒:“我是太微号的主人,你又是谁?”

区博士一时没弄明白“太微号的主人?”

对方语气急促,“太微号是一具资料搜集电脑,最近我发觉它私自与外界联络,每月花费的通讯费用使我叫苦连天──”

区博士呆住了。

太微君不是人?她也不是人?

对方继续说下去:“喂,喂,你明不明白真实情况?”

是,是,我洗耳恭听。”

“你别受太微愚弄,它知识贮藏丰富之后,不止一次问我表示,它希望能活过来,虽然它是个好助手,我亦不胜其扰,已决定将它拆卸。”

她是一具电脑,她只是一具机械八。

“你受骗了,先生.多日来与你奕棋谈天的人只是一具电脑它不止一次模拟人语,在外头找笔友、棋友它甚至应征过工作。”

区博士听到他的声音十分烦恼。

“希望你得知真相之后再也不要来骚扰我,我以写作为业,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

“不会不会,请你放心。”

“那最好了。”

区博士叫住他、“不过,我可否有一个请求?”

“请说。”

“我想你把太微电脑让给我。”

对方说;“不可以它掌握了大多我的商业秘密。”

区博士说出他服务的机构名称,“我们与你那一行。并无丝毫冲突。”

“你要它来何用?太微号一脑子无谓思想。”

区博士笑,“我自有妙用。”

他们接着谈判费用与移交手续。

事毕后区博士静静坐下来。

他将带天市号回宿舍,稍加改装,即可成为他私人秘书而太微君,正好充任他私人电脑。

届时,他会正式介绍天市与太微认识,他们两个,可以同时慰他寂寥。

这已是个最理想的结局,只是,区博士忍不住想,世上到底有多少具电脑想活转来,又有多少个机械人怕寂寞?                                       







  回家  

嘉伦躺在医院病床上,心急如焚,不住落泪。


看护进来看到,劝道:“王太太,既在病中,多多休养为上,心情欠佳,影响康复。”

嘉伦不语,摇摇手腕上插着的管子,紧紧闭上双目。

看护说:“王太太,一会儿替你注射宁神剂,让你好好睡一觉。”

看护轻轻出去。

“嘉伦,嘉伦。”

嘉伦睁开眼睛,原来是丈夫王申明来了。

他胡髭已有三两日没剃的样子,衬衫与长裤不配对,形容憔悴。

申明握住嘉伦的手,“好些没有?”

嘉伦只得勉强说:“有医生看护天天照顾着,会有什么事?”声音却已呜咽。

申明吻妻子的手,“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孩子们……我至不放心的是我的孩子们。”

“他们很好,弟弟与小弟已去上学,宝宝在家,由祖母照顾。”

“真不该生下宝宝,那么小,才一岁……”

“胡说什么?不消三两日就好了!别乱想,不是老说孩子们吵吗,现在好好睡个饱,精神十足地返家,再为他们做牛做马。”

嘉伦呆呆地看丈夫,“我还能回去吗?”

申明掩住她的嘴,“我不知你说些什么,百无禁忌。”

医生来了,“王先生,不要使病人太累。”

这是暗号,王申明立刻知道医生有话同他说。

看护说:“王太太,现在同你注射。”

王申明同医生走到病房外,医生对他说:“危险期还没有过,肾脏有轻微感染情况,今日替她用一只新药。”

王申明落下泪来。

医生叹口气,“让孩子们来看看她,也许可使她精神好些,我同院方去说一声,让他们进来。”

王申明轻轻说:“她年纪还那么轻……”

“王先生,不要想太多。”

“她不舍得宝宝。”

“母亲本色如此。”

“我不能想像没有她一家子怎么过。”

“王先生,切勿悲观。”

王申明伏在墙上饮泣。

嘉伦健康的时候,他很多时候身在福中不知福,时时嫌孩子们吵,嘉伦噜嗦,工作辛苦……

现在一想到嘉伦或许要离他而去,不禁遍体生寒,如堕冰窖。

医生走了,王申明再推开病房门,看到妻子已经熟睡,只得在她跟前站一会儿,轻轻离去。

嘉伦其实不是看不到丈夫的影子,想叫住他,想吩咐他许多许多事,只是力不从心,没有力气张开嘴巴发出声音来,唉,身子好的时候真想不到讲一句话原来要动全身之力。

丈夫走了,嘉伦昏昏沉沉,呵,死亡也是这样的吧,累极累极,不得不撒手而去。

嘉伦失去知觉,堕入梦乡。

王申明拖着沉重脚步回到家中,一声不响坐下,用手掩着脸。

两个儿子虽然分别只得八岁与七岁,已相当懂事,收敛平时顽皮活泼神情,一声不响站父亲身边。

半晌,王申明叹口气问:“你们的祖母呢?”

大儿子弟弟答:“在午睡,昨夜小宝哭泣不已,祖母哄了一夜。”

王申明伸手出去,摸一摸弟弟头发,“你做哥哥?要听话。”

“是,爸爸。”

小弟抢着说:“我也知道听话,可是妹妹就不理那么多。”

王申明温言安慰,“妹妹还是婴儿呢。”

弟弟喃喃说:“真的,什么都不懂,就会爬来爬去。”

王申明拖着疲倦身躯到婴儿房去,只见小女儿坐在围栏床内吃拳头,看见有人走近,伸出小小胖胖双臂要抱。

王申明轻轻说:“爸爸累得很,先去睡一会儿,稍后再来抱你。”

身后传来老母亲的声音:“回来啦,嘉伦如何?”

王申明避不作答:“妈,今夜我想雇特别护士来照顾小宝,你好好睡一觉。”

王老太说:“这一轮开销那么紧张……”

王申明说:“不过是嘉伦赚的钱,用回在嘉伦身上罢了。”

“她过去也太拼命了。”

王申明不出声,回到卧室躺下。

化妆台上仍搁着嘉伦的粉盒与胭脂,要是她从此不回来了,叫他怎么难过得过来。

王申明忍不住哭泣,有泪不轻弹,不外是未到伤心处。

刚好弟弟拿着手册进来,见父亲流泪,便扑上去搂着哭成一堆。八岁的他约莫知道母亲病重垂危,并且听过许多孤儿苦经,不禁悲从中来。

小弟见哥哥哭泣,亦号淘大哭。

祖母抢进房来,跌脚道:“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收声,像什么样子!”

三父子这才慢慢停止哭泣。

王申明倦极入睡。

王老太轻轻替他关上门,一边喃喃道:“这种菲律宾工人真要不得,一声买菜去如黄鹤,一个多小时还不回来。”

一边又赶着去热奶瓶喂宝宝。

静了不到一会儿,电话铃震天价响起来。

不知恁地,家中老小都不敢去接听,似有第六感,知道是不祥之兆。

王申明睁开眼睛,心一沉,连忙抢过话筒。

“爱心医院深切治疗部张医生找王申明先生。”

“我正是,什么事?”

“王先生,你妻子关嘉伦女士垂危,请即来。”

王申明耳畔嗡一声,反而镇静了,“我想带两个儿子来见她。”

“速速。”

王申明丢下电话,一手拖一个儿子,也不多话,立刻冲出家门。

王老太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拥小宝在怀,暗暗垂泪。

嘉伦耳畔只听见医生的吆喝声:“醒来!醒来!”

她自睡梦中惊醒,问道:“我可是好了?”

没有人回答她。

她忽觉混身力气已经返回体内,心头一喜,伸手拔去腕上管子,她说:“我要回家看孩子。”双脚下了地。

幸亏拖鞋就在角落,她趿上,也不管医生是否批准、匆匆离开病房。

到了街上,也不觉风大,急急截车,奇怪,医院门口有的是空车,却没有一辆停下来,嘉伦燥得不得了,她欲速去速来,免医生唠叨。

幸亏有一辆车子停在她跟前落客,她立刻上车,吩咐司机开到山泉道去。

司机一日不发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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