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樱花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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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小米决定留在北京后,夏吹的生活重心就移到了维持生计上面,频繁的家教很快就填满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渐渐地,没有工夫再照顾小米了。
夏吹想多赚一点钱,租一套两室一厅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小米就可以有一个自己的书架了。于是,简影自然而然地以女友的身份替换了夏吹的位置,当然,时刻不忘把建豪也扯进来。
对于简影和建豪的体恤,小米很有分寸地承接或是拒绝,始终下意识地有所保留,这让建豪无法实实在在地贴近她的心。
简影却认为有志者事竟成,一再鼓励建豪不要轻易放弃,好象完全忘记了阮菁的存在。
不过,小米可没有忘记。
她不认为自己留在北京就可以随便搅乱别人的生活,更不想成为阮菁的绊脚石,她知道阮菁是那种真挚善良,感情强烈的女孩,要是建豪选择她,人生就会充满阳光,变得无比灿烂,不必承受和自己在一起随时可能会遭受创伤的无奈。
1993年早春15(2)
沈星妤
为了与建豪保持距离,小米尽可能朝着简影的反方向走去,悄悄地,寻找着帮助阮菁的机会。
就这样,春天很快就过去了。
临近期末的时候,学生家长要求夏吹再多加几节课,于是,夏吹顺便向勤工办申请了加
薪,主任说需要调查一下目前的授课情况才能定夺,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夏吹开始看房子,希望赶在年底前搬进去,好给小米一个惊喜。
可是,不够,总觉得不够,只要一想起小米这几年为他所忍耐的一切,他身上那种硬生生的痛楚就会复发,无所不在地折磨他。
我到底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什么呢?
每当小米不经意地对夏吹露齿而笑时,他总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自己。
于是,夏吹再也按耐不住,决定提前实施计划。
趁她不在的时候,夏吹偷翻了小米的抽屉,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堆旧文稿中找出了一篇誊写工整的小说,然后,摊开早就准备好的参赛表格,仔仔细细地将小米的简历填上去。
1993年早春16(1)
沈星妤
小米白天打理家事,晚上看书,写作通常是在深夜。夏吹开始担心她的身体,可是,每当午夜醒来,看见屋里微弱的灯光和她伏案的背影,又觉得仿佛回到了上海,那个直不起腰的阁楼上面,让人有了家的感觉。
小米并不知道,这四年中,夏吹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在脑海里,最为熟悉的东西,就是那个阴冷潮湿的阁楼,以及阁楼上,匍匐在他胸口、陪伴他度过无数个难眠之夜的小米。
星期三,阮菁要参加北京电视台模拟主持人的甄选,邀请夏吹、简影和小米来替她捧场。建豪觉得很无聊,爱现就是爱现,何必假惺惺?不过,他没想到小米会提早出现在校门口等他。
室友问,那个朴素亮眼的女孩是谁?建豪一时答不上来,他站在不远处,眺望小米瘦小挺拔的背影,突然没理由地伤感起来。
建豪有些困惑,从这个角度,隔着这样的距离看她,仿佛就象看着一个即便倾注自己毕生的情感也无法真正拥有幻影,毫无真实感。
“猪豆,我有事找你。”小米很认真地对他说。
“先吃饭吧。”建豪看看表,刚好十二点,“有什么话等填饱肚子再说,你想吃什么?”
“老规矩,拉面。”
建豪认为在北京吃拉面还不如去兰州,于是,请小米吃糖火烧和驴打滚,那都是北京最经典的风味小吃,小米很好奇,想了解它们的制作过程,建豪就把旅游手册里提到过的内容头头是道地说了一番。
“你真是个爱吃鬼。”小米耻笑他,“一天到晚请我吃东西,不厌烦么?”
“不会,我最喜欢看你吃东西了,嘴巴一动一动,真好玩。”
小米扑哧一声笑出来:“谁吃东西嘴巴不是一动一动的?”
“你嘴巴小,动起来比较好看。”
“猪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口水,讨好一下阮菁对你来说没那么困难。”
“那不是困不困难的问题,而是真不真心的问题。”
“我不相信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对她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是喜欢她,可是我不爱她。”
建豪苦恼地皱皱眉,觉得那是无疑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
“你错了,”小米停下脚步,“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的话,你早就爱上她了。”
“可你出现了。”
“所以,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我把你和夏吹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如果当初我留在上海,履行和你哥的约定,你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你知道夏吹在北京第一次见到我时,是什么表情?”
“我从没见过他脸上有那样的绝望,你负担了他人生里所有的赘来换取他的前途,他却把你一个人丢在上海,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我父母也不愿让我放弃第一志愿,所以,这两年我也不好过。”
“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小米。”
建豪走到她面前,细细审视她,小米看见他眼里流动着温情,内心平静如水。
“我不是可怜你,也不允许任何人来可怜你。”
“这句话,十八岁时我就说过,我爱你,想一辈子照顾你,把你从夏吹的生命里转接到我的生命里。”
“以后再也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小米的表情很冷漠,冷漠到让建豪觉得她已经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了一个无形的句号,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它解开。
建豪不懂,不懂自己身上到底哪里不对劲,以至于再怎么努力也打动不了她的心,他也希望自己可以爱上阮菁,将小米放在和夏吹同等的位置上,可是他力不从心,因为即使现在,他已经看见小米的心是一道又一道封锁着的门,却还是傻傻地流连在门外,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她将自己完全囚禁,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建豪可以忍受进退两难的撕扯,但他无法容忍小米独自一人承担这种莫名其妙的折磨,至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走进她的世界,为她分担一些。
除非那里面还隐藏他无法预知的谜团。
他们不再说话,直接往大礼堂走去。
小米加快了脚步,刻意和建豪保持一段距离,建豪为自己的卤莽感到后悔,难得单独相处,好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与此同时,夏吹和简影正站在北大勤工俭学的办公室里,一筹莫展。
“到底是什么原因?夏吹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为什么突然取消他的家教资格?”
简影一肚子怒气不知道该往哪儿泄。
“我不想为难您,只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主任的视线。
“这个……我不太方便说。”
主任望着夏吹,那孩子脸上最特别的就是那对正直的眼睛,连他自己也觉得那件事很荒唐,可是,他不敢冒险。
“夏吹,你的能力很强,也许……是工作不合适。”
“那是他专长,他以前一直做的,这您也知道,不是吗?”
主任瞥了简影一眼。
“我并没有说他教的不好,说实话,是家长提出要换人的,我想这可能和学校里流传的一些谣言有关。”
1993年早春16(2)
沈星妤
“什么谣言,我不太明白。”
夏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最近,学生里在谣传你和你妹妹的关系有些暧昧,听说,你不仅把她接到北京同住,还公然在校园里出双入对?”
“虽然听起来离谱,但是你要知道,身为学生会主席,谨言慎行是必须紧记于心的,因为你无法估计有多少双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你。我也知道时下的年轻人私生活比较开放,可凡事总得有个分寸,即便是最普通的关系只要流露出一点点偏离轨道的迹象,就可能引起极大的误会……”
“这简直是污蔑!”简影突然打断主任的话,脸色好象受到了恐吓似地煞白煞白,“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夏吹和他妹妹之间的关系至始至终清清白白。主任,您也知道夏吹家里的情况,他有他的难处,我认为这根本就是学生会里那批争权夺利的新生故意造谣生事。”
主任不理会简影的话,而是直接将目光转向夏吹。
“夏吹,作为老师,我很欣赏你,但是,作为一个有阅历的长辈,我必须提醒你,复杂的家庭背景对于一个人的前途的确有着非同小可的影响,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都必须妥善处理,一个象你这样优秀的青年,是不应该周旋在这些无聊俗事里的,何不把眼光放远一点,为自己今后的人生好好做打算。”
夏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过了很久,他忽然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很抱歉,给学校添麻烦了。”
说完,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时,办公室里所有疑惑的眼睛都汇聚在夏吹一个人身上。
“你不会是惹到谁了吧?”
简影觉得有点冷,禁不住把脖子缩起来。
“别告诉小米。”
“什么?”
“我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小米。”
“可是,你丢了工作她迟早会发现,而且就快要考试了,哪还有时间去找另一份。”
“这个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只要帮我保密就行了。”
简影突然意识到什么,跑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
她凝视他的眼睛,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不想放过。
“夏吹,这不是真的吧?”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神色陌生而又镇静,把简影整颗心抓到了半空。
“不是。”他向前走几步,背对着她,闷闷地回答。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简影松了一口气,就在刚才那几秒钟里,她真怕夏吹突然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心脏笔直坠落,砰然碎成一地渣。
夏吹不得不伸出手来,握住她。
简影的十指冰凉而僵硬,好象麻木了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1993年早春17
沈星妤
阮菁穿着玫瑰色的职业装站在舞台上,语气沉稳,音色纯美,与平日大大咧咧的疯样判若两人,她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出色,简直和电视上的金牌主持没什么两样。
“这是她嘛?”建豪小声问小米。
“你不觉得她很棒吗?”
建豪第一次面对阮菁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他深刻地体会到,辜负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夏吹和简影终于走进来,小米对他们招手,夏吹点点头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小米有些困惑,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阮菁以总分第一的成绩顺利入围,快快乐乐地请他们去吃烤鸭,直到结束,小米也没发现夏吹的神情有什么异样。
晚上,夏吹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小米心里有些难过,她知道他有事瞒着她。
而事实上那天夜里,失眠的不止夏吹一个人。
夏吹白天在办公室里的神情让简影毫无疑问地感觉到事情决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拒绝解释。
原因或许很复杂,也可能很简单,简影不想追根究底,怕反而蒙蔽了自己的视线,所以她只是逗留在简单的范围内思考,并总结出夏吹之所以拒绝解释的理由只有两种,一是他认为那个谣言已经无稽荒谬到不屑于解释的地步,二是为了保护小米,怕这样的诽谤会影响到小米的纯洁。
其实,还有第三种,隐藏在简影内心的禁区里。
她认为那种可能性虽然已经几次三番露出端倪,但还是没有明显的证据来促使她鼓起勇气去揭露触碰它。
可是,每当她的思绪独自徘徊在禁区里时,她总能不经意地看见小米的影子,一个人,孤独地站着,温柔地凝视着,仿佛与隔着距离的,另一个和她一样苦苦守侯的人交相辉映……那个人就是夏吹么?简影不敢往下想,因为她知道根本没有人能接受伦理道德之外的真相,所以,这一切只是幻想一下就好,不必当真相信它的存在。
而另一个也在失眠的,是钟建豪。
回学校的路上,阮菁对他说:“和我一起继续庆祝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人。”
当时,她的眼睛很明亮,在深夜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建豪没有拒绝,让阮菁有点受宠若惊,建豪内心正郁闷着,第一次对阮菁有了倾诉的冲动。
他们来到DISCO,象跳蚤一样在人堆里疯狂扭动,痛快地出了一身汗,接着,建豪就感到冷飕飕的,于是,一个人躲到吧台的角落里喝酒取暖,过了一会儿,阮菁也坐了下来,她点了一杯很烈的鸡尾酒,一口气灌满了她的胃,然后凑近建豪的耳朵大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