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者的妻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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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克莱尔的男朋友。我是海伦。”
“你招呼打错了,海伦。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她呼出的气息里都是酒精味儿。
“你不打算走出车门来,准确地介绍一下你自己?”
“哦,我坐在里面舒服极了,谢谢你。”
“那样的话,我就进来和你一起坐坐吧。”她毫无预兆地绕过车头,打开门,坐到驾驶位上。
“我想认识你已经很久了。”海伦向我透露。
“‘已经’?为什么?”我迫切盼望克莱尔此刻能出现来救我,不过,如果她真的来了,这场令人着迷的游戏也就得结束了。
海伦往我这边靠过来,幽幽地说:“我能推断出你的存在。我超强的观察能力让我得出结论,当我把其他一切可能性都排除后,无论剩下的多么没有说服力,那也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因此,” 海伦停下,释放出一个酒嗝,“对不起,我现在一点也不像个淑女。因此,我得出结论,克莱尔一定有个男朋友,否则她就不会拒绝和那么多相当不错的男生们做爱了,他们可真沮丧啊。然后呢,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哈哈。”
我一直都很喜欢海伦,有点于心不忍,但这次还是得骗她一回。这也解释了后来海伦为什么要在我们的婚礼上和我说那番话,就像我终于把智力拼图的最后一块放进了空当里,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你的推论听上去很有说服力,海伦,可我不是克莱尔的男朋友。”
“那么你为什么坐在她的车子里?”
我突然灵机一动,要是克莱尔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我是她父母的一个朋友。他们担心克莱尔参加这个聚会可能会喝醉,因此他们委托我一路跟过来,如果他们的女儿喝得晕乎乎的,就由我负责开车。”
海伦板起脸,“彻底地、完全地、没有必要。我们的小克莱尔喝过的酒加起来都装不了一小、一小杯——”
“我又没说过她会喝,是她爸妈不放心。”
又有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过来,这次真是克莱尔了。她看见我车里有个伴,顿时僵住了。
海伦跳下车说:“克莱尔,这个调皮的男人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克莱尔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率地说:“对,他不是。”
“噢!”海伦说,“你要走了么?”
“都快半夜了,再不走,我都要变成南瓜了,”克莱尔绕到车旁,打开车门,“喂,亨利,我们出发吧。”她启动引擎,打开前车灯。
海伦呆站在车头的灯光里,然后走到我这侧的车窗前,“不是她的男朋友,嗯,亨利?可是你让我去车里面待过一分钟的哦,可别忘了。再见,克莱尔!”她大笑着。克莱尔生硬地把汽车开离了停车位,扬长而去。鲁思家住在康格,我们转到百老汇高速公路时,沿路的街灯已经全部熄灭了。这是条双车道的高速路,像尺一样笔直,但现在没有街灯,汽车就仿佛开进了墨水瓶里。
“最好把前灯开亮点,克莱尔,”我说。她却伸手把所有的灯都关了。
“克莱尔——!”
“不要告诉我该做什么!”我闭上嘴。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车厢里时钟收音机上微光显示的数字:11∶36。风从车子两侧呼啸而过,车轮在沥青路面上飞驰,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纹丝不动,而周围的世界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冲向我们。我闭上眼,感觉没有任何不同。我睁开眼,心脏猛烈地跳动。
远处出现了一些亮光,克莱尔重新把车灯打开,我们继续狂奔而去,飞驰在路中央黄色交界线的边缘。十一点三十八分。
汽车仪表板的光映照着毫无表情的克莱尔,“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的声音颤抖着。
“不可以吗?”克莱尔的语气平静得犹如夏日的池塘。
“我们可能都会死在一堆燃烧的废铁里。”
克莱尔放慢车速,再把车转到蓝星高速路上,“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她说,“我会长大,会遇见你,会和你结婚,然后你回到此刻又和我在一起。”
“就是因为你这样想,然后出了车祸,我们花了整整一年躺在医院做牵引。”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事先警告我的。”克莱尔说。
“我试图警告你,可你却吼我——”
“我是说,更老的那个你自然早就会警告更小的我,避免出车祸。”
“那样的话,车祸早就发生过了。”
前面是米格兰道,克莱尔把车开了进去,这条路通向她家的私家车道。“克莱尔,请停下,好吗?”克莱尔把车开进草坪,停下来,关掉引擎和灯。周围又全然一片漆黑,千万只知了在欢唱。我伸手挽过克莱尔,搂住她。她很紧张,全身僵硬。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克莱尔问。
“答应我今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单指开车,而是任何危险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未来太奇怪了。你不该觉得自己在奔向未来的道路上战无不胜……”
“可是,如果你在未来看见过我——”
“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克莱尔笑了,“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不知道。如果因为我爱你呢?”
克莱尔猛地转过头来,撞到了我的下巴。
“啊!”
“对不起。”我依稀看到她夜色中的剪影,“你说你爱我?”她问我。
“是的。”
“现在吗?”
“是的。”
“可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在困扰她,“理论上来说,我是你的丈夫。不过你现在事实上是未婚,因此我想我们不得不承认,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克莱尔把手放到她不该放的地方,“我情愿做你的情妇。”
“你刚十六岁啊,克莱尔。”我温柔地把她的手移开,抚摸她的脸。
“我够大了。啊!你的手好湿。”克莱尔打开内顶灯,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和裙子上都是斑斑的血迹。我看看自己的手,上面黏乎乎的也尽是红色。“亨利,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舔了舔右手掌,血迹之下是一列四个深深的月牙形口子。我笑了,“我的手指甲掐出来的。当时你在黑灯瞎火地开车。”
克莱尔随手关了顶灯,我们又回到黑暗之中,知了们用尽全身力气鼓噪着。“我刚才不是要故意吓你。”
“你就是故意的。其实你开车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挺安全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小时候出过车祸,我不太爱坐车。”
“噢——真对不起。”
“没问题。嗨,现在几点了?”
“天啊!”克莱尔打开灯,12∶12。“太晚了。我血淋淋的怎么进门呢?”看到她那狂躁的表情,我不由笑出声来。
“这样,”我把左手掌在她鼻子下方揉了揉,“你流鼻血了。”
“好极了,”她发动汽车,打开前灯,缓缓地回到路上,“埃塔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发疯的。”
“埃塔?你父母会怎么说?”
“妈妈可能已经睡了,爸爸今天晚上出去打牌。”克莱尔打开大门,我们开了进去。
“如果我的小孩拿到驾照第二天就开车出去的话,我会攥着秒表坐在门口等她回来的。”克莱尔把车停在屋子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们会有孩子吗?”
“对不起,那是机密。”
“我要申请《信息自由法》的保护。”
“欢迎啊,”我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生怕把她伪造的鼻血弄掉,“请别忘了告诉我你查到的结果。”我打开车门,“祝你顺利过埃塔的关。”
“晚安。”
“晚安。”我下了车,尽可能轻轻地关上车门。汽车轻盈地滑下车道,转了个弯便消逝在夜幕中。我沿着它消失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在星光下,朝着草坪上的那张床走去。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亨利三十二岁,克莱尔十六岁)
亨利:我在草坪上现身,距离那块空地以西大约两百多米远的地方。我觉得很糟糕,晕眩,直想呕吐,于是我坐了几分钟,好让自己镇定下来。寒冷,阴沉,整个人被遮掩在一片高高的枯草中,草叶割破了我的皮肤。过了一会,我好些了,四周雅雀无声,我便起身,来到空地上。
克莱尔正坐在那儿,倚着那块岩石,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除了愤怒,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哦,不,我暗想,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她穿着蓝色羊毛外套和红色的裙子,正处在格蕾丝·凯丽①格蕾丝·凯丽(Grace Kelly; 1929—1982),好莱坞女星,曾为奥斯卡影后,后嫁给摩纳哥王子,成为摩纳哥王妃,1982年在车祸中遇难。那样的年龄段。我嗦嗦着,急于找衣物盒子。我找到了,穿上黑色牛仔裤、黑色毛衣、黑色羊毛袜、黑色大衣、黑色靴子,戴上黑皮手套,真像文德森②文德森(Wim Wenders);德国新电影的导演之一,他的作品主要呈现孤独、优柔、不安的意识,探究二战后德国人对其生活中无法抹灭的美国文化的矛盾、冲突情结。电影中的明星了。我来到克莱尔身边坐下。
“嗨,克莱尔,你没事吧?”
“你好,亨利,拿着。”她递给我一只保温瓶和两块三明治。
“谢谢。我有些不舒服,等会儿再吃。”我把食物放在石头上。保温瓶里装的是咖啡,我深吸了一口,咖啡的味道让我恢复了不少。“你真的没事吧?”她一直不看我,我仔细打量着克莱尔,原来她在哭。
“亨利,你肯为我去打一个人吗?”
“什么?”
“我想教训一个人,但我还不够壮,我也不会打架。你肯帮我这个忙吗?”
“哇,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是谁?为什么?”
克莱尔一直盯着自己的腿,“我不想说,你就不能按我说的做吗?他完全活该的。”
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过类似的故事。我叹了口气,朝克莱尔挪近了些,搂住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和一个男生出去约会时发生的事情,对么?”
“嗯。”
“他是个混蛋,所以你想让我狠狠地揍扁他?”
“嗯。”
“克莱尔,很多男人都很混蛋的。我过去也很混蛋——”
克莱尔笑了,“我打赌,你根本不会像杰森·艾维利那样混蛋到极点。”
“他好像是个橄榄球运动员,对吧?”
“是的。”
“克莱尔,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打得过一个比我年轻一半的大块头呢?你怎么会和那样的人出去约会?”
克莱尔耸耸肩,“学校里,大家没事就笑话我从来不约会,我是说鲁思、梅格和南茜她们,大家都谣传我是女同性恋,居然连妈妈也问我为什么不和男孩子们一起去玩。很多男生约我出去,我都拒绝了。然后贝翠斯·迪尔伏德,她本身就是个‘假男人’,还来问我是不是,我告诉她不是,她说她一点也不意外,不过大家都这么传。我想来想去,觉得有时还是有必要和少数几个男孩出去约约会。我做好决定后,杰森就来约我了,他是个运动型的男生,看上去确实很帅气,我想如果和他单独出去,每个人都会知道,也许他们就能闭嘴了。”
“这是第一次约会?”
“是的,我们去了家意大利餐厅,正巧劳拉和麦克他们一对也在,还有戏剧表演班的一帮人。我提议我和他各付各的,他说不,他从没让女孩子付过钱,那就算了吧。我们谈了学校、乱七八糟的事,还有橄榄球,然后我们一起看了《黑色星期五7》,对了,如果你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部电影真的很傻。”
“我看过。”
“哦,是么?这好像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片子。”
“和你一样的原因,我约会的女朋友要去看。”
“你的女朋友是谁?”
“一个叫爱丽克斯的女孩。”
“她长什么样?”
“一个大胸脯的银行出纳员,喜欢我打她的屁股。”这句话刚出口,我才意识到我正在和十几岁的克莱尔说话,不是我的妻子克莱尔。我在脑海里打了自己一巴掌。
“打屁股?”克莱尔看着我,笑了,她的眉毛高高地抬到离发际一半的地方。
“别管她了。接着说,你们去看了电影,然后呢?”
“哦,然后他提议去崔弗家。”
“崔弗家在哪里?”
“北面的一个农场,”克莱尔的声音沉下来,我几乎都听不清她说什么了,“那是大伙都喜欢去做……做那事的地方。”我什么也没说。“所以我对他说我累了,我想回家,然后他就,嗯,疯了。”克莱尔停下来,我们静静地坐着,听着小鸟、飞机,还有风的声音。突然,克莱尔接着说,“他真的疯了。”
“接下来究竟怎么了?”
“他不肯送我回家。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只知道是十二号公路上的某个地方。他没有目的地开,开下了小路。哦,上帝,我记不得了。他沿着那条泥巴路开下去,那里有一间小农舍,旁边有一片湖,我听出来的。他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