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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大山深处的童话-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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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说到这里,嘎然而止,点了一支烟,不愿再说下去了,做出一付深不可测的样子。
他的这句话是一枚重型炸弹,在竹梅的心中炸开了花,看到瞎子不说了,竹梅急了,站起来走到瞎子面前问:
“你说呀,接着说呀,这一切你都知道吗?你说呀!”
“别急!别急!我会说的,我是要说的。”瞎子嘴上这样说,心中却说,你他妈爱他爱得深呀,一说到他你就来劲了。
“你说,他为什么会被打成右派?为什么会被发配到新疆去?他还活着吗?”
“他不该娶你!”瞎子恨恨地说,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新的毛主席石膏雕塑像,递给竹梅说:
“拿回去吧,放在神龛上,今天的事不要给任何人说,明天再来。”瞎子说完就匆匆走了,把竹梅一个人留在屋里。
第三章 (50)仙子溪上见首长(一)
    竹梅晃晃忽忽地从革委会出来,太阳被乌云笼罩着,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仿佛一切都是雾里看花,她感到有一种令人恶心的晕眩。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打成右派吗?为什么会被发配到新疆去吗?”
“他不该娶你!”
“他不该娶你!”
“他不该娶你!”
“……”
瞎子的话像长江里一排排凶狠的恶浪,一次次沉重地撞击着竹梅脆弱的心灵,为什么不该娶我?为什么?为什么呀?我们相爱有错吗?是我不该爱他吗?是我害了他吗?
竹梅百思不得其解,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汪洋该要收工回来了,这事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有所察觉。想到这里,竹梅整理了一下思绪,装着没事人一般,快步赶回家给儿子做晚饭。
话说今天仙子溪可不得了,不管怎样都在小镇的历史上抹下了或浓或淡的一笔。
一大早,仙子溪便来了一艘大轮船,水位不够深,靠不了岸,只能停靠在仙子溪以外约一里路那么远的水里。大轮船是从上海来的, 船上有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据说是中央来的,据说是中央文革小组的,到各地视察的。这么大的首长居然到仙子溪看望大家,无疑在大家的心头掀起了层层波浪,无疑是小镇上有史以来最惊天动地的大事。
仙子溪上所有筛沙石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停止干活了,都跑到江边去了。沿仙子溪数里长的江边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有的是去看热闹的,有的是去接受首长检阅的,有人自动当起了组织者,带头呼喊口号:
“誓死保卫毛主席!”
“誓死保卫党中央!”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
口号喊得震天响,毛主席语录也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人们筛沙石也没忘带着毛主席语录,个个壮怀激烈,人人热血沸腾,不想激动也不行。
首长出来了,全身穿着斩新的军装,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脸,站在大大的轮船船头,个子也显得不是那么高大,他挥动着手中的红宝书,高声地说:“我代表毛主席,我代表党中央,向广大的红卫兵小将们敬礼!致敬!广大的红卫兵小将们,你们辛苦了,党中央,毛主席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首长辛苦了!向毛主席致敬!向首长致敬!”
“誓死保卫毛主席!”
“誓死保卫党中央!”
“誓死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又是一阵接一阵铺天盖地的口号。
“首长要检阅了,凡是红卫兵,凡是造反派,都可以到轮船上去,都可以获得一次同首长握一次手,交谈一分钟的机会。”
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大轮船上放下10多只救生小艇,到仙子溪上来接红卫兵造反派。
10几艘救生小艇沿仙子溪江边排开,又有人把渡江用的几艘小木船也弄了来,人们不排队,也不按先后次序,争先恐后地争着上船,要先去赢得首长接见的荣幸。
只见一个牙齿掉得差不多、头发也花白的老大爷被挤在中间,在拥挤的人群中像波浪一样地被推来推去,不能进也不能退,下半身的裤子和鞋子全打湿了,有好几次差点被拥挤的人群推下了江,幸好有人一把抓住了他。
“不要挤!不要挤!让这个老大爷先上吧。”
老大爷最终被推上了船,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一点都不能容他选择地上了船。他惊恐心慌地双手高高举着红宝书,唯恐红宝书会掉到江里去。
思恩紧紧地拉着思泽,思泽紧紧拉着汪洋,汪洋紧紧拉着思月,思恩说过了,谁也不能松手,谁也不准上船,他心中压着一个不祥的预感。
思月朝着拥护的人群向小船挪动着脚步,可是她每往前挪动一步,那怕是一小步,汪洋都会把她往后拉回一大步。思月回过头盯着汪洋,希望汪洋能放她,汪洋早已读懂了她的心思,哪里肯松手,思月虽没见过这么大的轮船,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首长,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无奈汪洋拉着她,无奈大哥哥有言在先,只好强压心中的欲望就此作罢。
第一批过江接受首长检阅的小船总算出发了,接着第二艘、第三艘……都相继出发了。每一艘小船都大大超载,河水远远超过了救生艇上的警戒线,仿佛江水随时都会进入船舱一般。
小船慢慢靠拢大船,为大船的安全,小船上的人只能一船一船的上,同首长握过手,谈过话,回到小船后,第二只小船上的人才能上去。
第一批小船返航了,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艘马力很大的轮船拖着几艘装满煤炭的驳船从江中驶过,轮船过后江中掀起排排巨浪,巨浪排山倒海般向江岸冲来,狠狠地撞击着敢于阻碍它前进的一切障碍,巨浪“啪啪”地打在江边上,又凶险地扑向江岸,恨不能把整个小岛掀个底朝天。
仙子溪本来就处在大江中央,使这里的河床比起其它河段就窄了近一半,大浪的冲力缺少距离的缓冲,所以,短距离的波浪就更有威慑力了。
当巨浪像头猛兽袭来时,那首小救生艇正处于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江心。它像一片落到江中无助的秋叶,在波涛中起伏挣扎着,一会儿落入浪谷,一会又被推上浪尖,瑟瑟的秋风把女人们阵阵惊恐万状的尖叫声送上岸来,岸上的人们有的朝小船上的人喊话你们要稳住别乱动,有的急得跳起八丈高,有的看着小船干瞪眼,还有的已经感到小船不可避免的扼运了,紧闭双眼,只等那最后可怕时刻的到来。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所有的人都爱莫能助!灾难即将发生!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即将葬身于这涛涛大江中!有什么能比这看着灾难发生又不能拯救灾难的事更让人痛苦,更让人揪心呢?谁能帮助这些可怜的人们逃过这场劫难呀?!
天上乌云密布,一层叠一层地紧锁着江面,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着,浪,一浪高过一浪地推着,思月不敢抬头看那挣扎在乌云黑水中的一叶小舟,将头紧紧地埋在汪洋的胸膛上,让汪洋把她抱紧点,再抱紧点!
惨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只听得岸上的人 “哎呀!翻了!”的一声惨叫,小船底朝天地完全反扣了过去,人们一阵拥动,撕肝裂肺的大叫“救人啊!救人啊!”。
“你在岸上帮助那些爬上岸的,我下去救他们。”
汪洋来不及脱衣服,只听得“扑通”一声就跳下水去了,很快就向反扣着的小船游去已有几米远了。
此时的仙子溪真是说有多乱就有多乱,说有多惨就有多惨,救命的,呼儿唤女的,哭天抹泪的,脱衣服下水的,拖着一身湿衣服、颤抖着爬上岸的,岸上叫水里叫的……,真的是乱成一团、不堪忍睹。
思月看见汪洋跳下水了,思恩接着跳下去了,思泽也跳下去了,好多会浮水的人都跳下去了,思月在岸边东奔西跑地忙着。她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在水中挣扎,好像已经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马上就要放弃不浮了,思月使尽全力地朝她吼道:“浮过来!浮过来!马上就到了!我在这里等你!你真行!”那妇女听见吼声,抬头看见了给她鼓劲的思月,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她又鼓起了力气向思月游了过来。“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你真是好样的!到了!你到了!快把手给我,我拉你,好了,上来了,上来了。”
思月就这样忙活着,给大家鼓劲加油,声音也吼嘶哑了,她还帮着拉上来了好几个,有一个妇女由于比较胖,差点把思月拉下了水。
又有一个老人被汪洋救了上来,这已经不知道是汪洋救起来的第几个了,此时的汪洋脸色苍白,浑身筛糠似地颤抖,嘴唇已是乌黑色了,显然已经体力不支了,他把老人放在岸上,转身又要向河里跳,思月一把紧紧拉住他说:
“你不要命了?”
“你看,那里还有一个,我必须去。”说完甩开思月又跳进了江中。
思月看着跳入江中的汪洋,心中万分感慨,这已不是当初那个捂着小鸡鸡,只能在浅水滩玩耍的汪洋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正义感、有责任心、敢作敢为的男子汉了,她为他感到骄傲。
汪洋最后救起那个人后,思月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去了,把他扶到窑子里(筛沙石挖出的坑)避风的地方,什么都不顾了,什么也顾不上了,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紧紧地抱着他,用她的体温温暖着汪洋,汪洋上牙打着下牙地说:“谢谢!谢谢!”
“谁要你谢了!记住我是你的人了,以后可不许甩我。”
思月紧紧地抱着汪洋,恨不能将自己全身的热都传递给他,她的心狂跳着,终于忍不住自己对他的满腔热爱和敬仰,将自己温柔多情的嘴唇深深地印在了汪洋刚劲有力的嘴唇上,汪洋热情地迎着她,两颗火热的心仿佛是两个燃烧的火球,终于在爱的撞击中喷发出眩目的火光,这火光带着他们爱的升华飞向了万里长天……
静下来了!静下来了!水里静下来了!岸上静下来了!活着的静下来!死去的更是静下来了!
大轮船开走了,首长也走了,留下来的阴影也静下来了,静静地留在人们的心底了。
第三章 (51)仙子溪上见首长(二)
    “仙子溪翻船了!仙子溪翻船了!”
快嘴丫毕竟是快嘴丫,不知在哪里得到了这个在小镇上惊世骇俗的消息。她在小镇上飞跑着大声地吼,胖乎乎的身体一会就消失在街道尽头,头上的两个朝天翘的小刷把仿佛也随之飞到天上去了。
“竹梅!竹梅!你快点出来!”
何大姐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还没有洗干净的头发上还殘留着洗发香波的泡子,她只穿着毛衣,着急得发疯一样地冲进了竹梅的厨房,夺下她正在洗菜的筲箕甩在地上,拉着她冲出了房子,来到了街上。
“你这是怎么了?”竹梅的厨房在里屋,听不到街上快嘴丫的声音,她不解地问。
“仙子溪翻船了!仙子溪翻船了!”还没等何大姐回答,快嘴丫又跑过来了。
“天啊!”听到这个消息,竹梅差点昏倒在何大姐的怀里。
平静的小镇像炸开了锅,人们像放了闸的潮水,全都向仙子溪奔去。正在做饭的来不及解下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正在卖东西的小贩关了铺子,不再做生意了,正在跳格格的小朋友不管谁输谁赢了,也跟在大人们的屁股后面跑。
奔跑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在“我的儿”“我的女”地嚎哭起来。
“哭什么?现在谁也不知谁活谁死?”有人吼着,仿佛心烦得像要暴发的火山。
竹梅跟在何大姐后面跑着,此刻的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汪洋,只有思月他们几姊妹,头发跑散了,脸色跑得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窒息,但不愿停下来,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孩子们活着!孩子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夕阳愤然地要落下山去了,那惨淡的余辉照着仙子溪孤零零的岛影,水中显出血红的凄怆。此刻的仙子溪,岛上岛下,仿佛都成了被一条江连着的阴宅地府,好不让人俱动悲恸之情。
到达仙子溪的人都不能到岛上去,好几艘大轮船在江面上来回开着,掀起阵阵汹涌的浪花,汹涌的浪花一排一排地拍打着岸边,仿佛在替那些葬身江底的死者唱着哀鸣的歌,仿佛在发出心中痛苦的怒吼,浪花一排排地往江岸上推,千方百计地要把那些葬身江底的尸体推上岸来。江边黑压压的人群扶老携幼、哭号连天,好一幅悲惨凄凉的境象。
“看啊!那边又推上来了一个,是个女的,快去看看是谁家的人呀!” 快嘴丫的声音也是那样的凄迷。
竹梅和何大姐听到这声音,一种慑人心魄的恐惧不禁袭上心来,这种恐惧像沉重的铁链深锁着他们的心,让她们站不稳走不动,她们怕四目相对,她们怕不期而问“这该不会是思月吧?”。
“天呀!我的女儿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扑了过去,人群中传出了这位可怜妇人悲惨的恸哭声。
那死去的姑娘身穿草绿色的军服,军服紧紧地贴在她刚刚才开始发育的胸上,头发散乱地披在她惨白的脸上,江水冲掉了她的一只鞋子,脚丫奇怪地张开着,仿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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