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狂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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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不答,但宇文无名却补充:「若他胜了,我会答允他一个要求,无论是什麽要求。」
北冥闻言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流沙跟宇文无名素无交集,会有何所求?那是为了是自己。
「你不必这样,我已别无所求。」
「你也不必这样,我不是因为你。」流沙撇转脸,咬牙道:「这事关系到男人的尊严。」
「也关系了武者一生的追求。」宇文无名淡淡地平举巨剑。
「你应该明白的。」二人齐声说著,脸上是泛起兴奋狂热的神情。
北冥踉跄後退。身为武林中人,他知道这表情代表什麽。无论多难过,这事已再没他插手的馀地。
***
轩辕台上,人影翻腾飞跃,巨剑与铁杖交击之声震耳,不住拚出耀目火花。而台下,二条恰为对比的静态的身影,默默地见证著这灿烂的一战。
北冥专心注视台上的人的一举一动,但脸上却无波无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而另一角落,跟他遥遥相对的,是另一个没有表情的男子—跟宇文无名形影不离的前朝癈帝杨文帝。
美丽的男子瞪著空虚的眼眸,彷佛眼前一切跟他亳无关系。只有暗藏在宽袖里的手,在微微地抖颤。
「锵」一声脆响。硬拚一招後,宇文无名跟流沙各退三步,二人均气喘咻咻,但嘴角都不自觉泛起快意的微笑。
这时,远处蓦地传来轰然巨响。
宇文无名皱著眉望向声音的源头,那儿火光映掩人声喧嚷。战火,似要蔓延过来。
「虽然痛快,但已经不能再玩下去了。」男人牵牵嘴角,认真起来,决意以最快速度结束这一战。
「谁在玩?!」流沙大怒,率先采取攻势。可是冲动的後果便是被人有机可趁,在臂弯和小腿划出两道口子。
「抱歉。」虽然对手可敬可佩,但他有非胜不可的理由。宇文无名淡然後退,仗剑道:「你败了。」
「不!我没败!」看著鲜红的血,流沙眼里流露著疯狂的神色,「我只是伤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著,从伤口涌的浓稠液体,滴搭滴搭地落在地上。
气氛瞬间凝住了,半晌北冥才失声叫:「流沙!」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宇文无名也沉下脸。言下之意,竟是要至死方休了。
「嘿,我当然知道!」冷笑著,流沙不理伤痛,疾扑而上。好像恨不得战死在那冷情的男子面前。
宇文无名见他来势更猛更烈,不由得凝眉,双手汇聚十成功力,高举巨剑迎头一击。
这雷霆万钧的一剑根本无从退避,流沙只能正面硬拚。
两人均以全力交锋,「匡当」一声,精铁铸成的钢杖齐中被削断。
若换成其他人只好弃械认输,但流沙临阵经验与应变速度奇佳,而且精通各种兵器。就在兵刃断裂的瞬间,双手一挽迅速变招,把两截钢杖当双拐使。
这著大出意料之外,宇文无名一怔,失去先机,长剑反被两截钢杖交叉紧紧锁住。
形势顿成内力比拼,不死不休之局。
「你疯了。」宇文无名苦笑,陷入进退两难。他的内力虽胜过流沙,但也不足以把倾尽全力的男人轻松震退。但若他先行弃剑,必定露出空隙,让流沙乘势把自己击倒。
双方都对都有不能败的理由,局面陷入僵化。而以目前情况,除非双方同意一起撒手,否则只有待其中一人消耗至油尽灯枯,此战方能罢休。
先一步力歇的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北冥旁观者清,急得冲上轩辕台。可是现在的形势与刚才不同,二人正全神贯注以内力比拚,浑身上下没一丝空隙可乘。若他强行插手,只会把自己也陷进去,成了三人互拚的局面。
「你们住手啊!」怆惶的叫声。北冥已失去往日傲人的沉稳冷静。可惜任他叫得声撕力歇也没有用。
流沙杀得起性,对他的呼唤置之不理,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
而宇文无名看著徬徨的爱徒,只能露出万分无奈的神情。此战若败,他便需依诺答允流沙一个要求。而那深情而疯狂的男人想要什麽并不难猜,肯定是他不能给,也给不起的。
「流沙……住手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北冥缓缓走到流沙身畔,低声道:「你不要这样。」
「滚开!不要理我!」流沙早已陷入半疯狂,那还听得入耳。
「流沙……听话。」北冥咬著唇,踏前一步,忽然轻轻地慢慢地伸臂搂著流沙激动得颤抖的身躯,柔声道:「收手吧。」
耳畔感受到温暖的气息,疲乏的身躯感觉到那人的体温,流沙心神一荡,几乎岔了内息。
「为什麽……」一阵强烈的悲痛绝望涌上心头。无论怎样北冥的心就是向著宇文无名。自己已经那麽狼狈了,北冥还是变著法子襄助那个男人。流沙觉得自己快被迫疯了,忍不住回头吼道:「为什麽!!你知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话声生生中断。
映入眼帘的是北冥悲伤欲绝的脸。
素来淡然自若的脸陡地出现这种表情,更加教人看著心痛。
「你为什麽露出这样的表情?」流沙茫然问。若说世上有什麽是他最怕看见的,便是北冥此刻的神情。
「收手吧,不要斗了。」北冥答非所问。
「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流沙固执地说。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给北冥带来悲伤的!他希望他幸福啊,但为什麽他总是让北冥露出悲伤的脸。
「流沙,收手。」北冥还是那句话,只是眼里流露著更浓的心疼,「再这样下去你的手会废掉!」听见流沙的骨骼承受不住而发出格格的声响,几乎把他也急疯了。
但流沙只是执拗地反覆叫道:「你不要用这样悲伤的眼神看我!不要露出这个表情!」
「流沙……」
「我不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啊!不要啊!」流沙好像失控了。
「啪!」的一记耳光。
北冥的手心发红,微微颤抖,一脸沉痛地说:「流沙,你明不明白,若你真的有个什麽,不管你要不要,我的脸永远都只有这个表情了!」说著怆然泪下。
流沙听著忽然泄气。
紧握著兵器的手一点一点地松开,直到『啷当』一声,钢杖掉到地上。人也虚脱地倒在北冥的怀里。
早在流沙松开十指时,宇文无名已乘机脱身退到另一角落。眼看二人冰释,互相依偎,北冥温柔地为流沙疗伤,也不禁放下心大头。
就在心神放松的一刻,背後忽然传来轻得几不可闻的步声。
男人回头,露出笑意,但下一瞬间……
「噗滋」一下轻响。随著晶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匕首刺进软柔的腹部。
「文儿……」僵住了笑意在宇文无名脸上显得古怪,表情好像说不出的悲哀,又好像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
但,始终找不到一丝悔意。
「死吧!」美丽的男人脸容扭曲著,也是一般的坚决无悔。握著匕首的指节发白,明显出了死力。只是奈於对方护身气劲太强,刀刃难以深入。
宇文无名牵牵嘴角,不动气,也不动手反击或自保,反而抬手摸摸心爱的人的发丝。
「你康复了。」
「你当然巴不得我一辈子痴痴呆呆!但老天有眼,我的神智早已经恢复了!只是为了复国大计才装著痴傻。」杨文帝咬牙切齿:「宇文无名,你为什麽还不死!偏要挡著我的路!」
「你的路?是我挡了你的路吗?」男人轻声问。
「不错!只要你死了,我便能接收万罪之洲的兵力,光复我杨国山河,为我清郎报仇!」杨文帝厉声声说:「我要让杨国的不死军团重临天下!你,还有凤骁他们全都要死!」
宇文无名无语,露出疲倦的表情。杨文帝口中的清郎便是翟清,没想到那麽多年,他的心还是在那狼子野心的家伙身上。
「啊?」蓦地,杨文帝感到男人的护身气劲散开了。本是被紧紧夹著的匕首能轻松的抽出来。
看著男人宁静的脸,看著手中带著血的利刃,杨文帝思潮起伏,大半生的哀乐荣辱一一在脑海闪过。孩提时与宇文无名初次相见,少年时青涩的初恋。男人本是他的影卫,对他忠心耿耿爱护备至,但奈何真正燃起他激情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当年为了翟清,他驱逐宇文无名,铲除他在朝中势力,与他反目成仇。而今日,为了翟清,他……
「你说过你的命是属於我的……」美丽的男子眼泛泪光,凄然地提起匕首往旧情人的脖子割去,「既然如此,无名,为了我,请你死吧。」
宇文无名淡淡一笑,闭上眼睛不闪不避。
刀锋的寒气迫近眉睫,但在最後一刻却被一枚铜钱打飞。
宇文无名一愕,睁眼,只见心爱的人在措手不及下被徒儿一掌打得直飞出去。
「你真该死。」新仇旧恨交集,北冥的声音透著冰冷。
而受伤倒地的男子却夷然无惧,只是冷冷的道:「杀了我吧。」
「冥儿,住手!」是宇文无名的声音。
北冥的杀招凝住,脸上交织著忿怒悔恨和自责。
他早已怀疑杨文帝假装痴呆,其实在背後操纵所有的事。但因心怀怨恨,和深陷情感纠缠之中,他故意不去说破,简接害得恩师受伤。
「冥儿回来,这是命令。」宇文无名沉声说。
「……」
「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吗?」
北冥倔强地咬著唇,还是流沙的话把他唤回来。
「他……伤势不轻。」
北冥一震,回头,只见宇文无名腹部伤口流血不止。
忽略了流沙受伤不安的眼神,北冥立即回到恩师身畔。但正当要施救之际,却被阻止了。
「不必治了。」是宇文无名的声音。
北冥一惊,抬头。这不是无法可治的伤啊,难道……
「你听。」疲倦的男人闭上眼睛,道:「快要打到这里了,你们快走吧。」
北冥和流沙也发觉厮杀声越来越近了。
「不知来的是那一方人马,还是先避开吧。」流沙皱眉道。若是宇文无名的人还好,若是杨文帝的人……他们当中只馀下北冥还有战斗力。
「你们走吧。」宇文无名淡淡的说。
「不!要走一起走!」北冥紧紧握著恩师的手。
宇文无名凝视著爱徒,欲言又止。他知道在藏在硬朗的身躯里,那颗经历过沧桑的心,依然很柔软。
「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别再叫为师担心。」
「……是。」
「抓紧自己的幸福,不需再追著师父的脚步。」
北冥一颤,这话听来就像临终遗言。可是,伤势明明就能治,除非伤者一意求死。
「师父……」
「北冥,听为师最後的命令。」宇文无名忽然严厉地说:「师父将要去的地方,你不许再跟,也不许再寻我。」
「不……」北冥剧震,可是话犹未了,颈侧一麻,人已失去意识。
「你干什麽?!」流沙见状怒叫。宇文无名点穴手法更胜北冥,教他欲救无从。
「轩辕台是万罪之洲地下通道的入口,下面有四通八达的路轨和滑车,可通往方圆百里内的緑洲。这秘道只有我一人知道,可保绝对安全。」不理对方惊愕的神情,宇文无名开启秘道後,淡然说:「你们走吧。」
看著男人孤独、负伤的身影,流沙忍不住道:「大伙儿一起走吧。」为了北冥,纵使有利害冲突,他也不能让宇文无名白白死去。
宇文无名听著不禁笑了,是凄然的笑。
流沙急了,怕北冥醒来难过。
「你何苦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自寻短见?一起走吧,就算以後你们……」说著哽住。不禁自问,难道以後宇文无名跟北冥在一起他都没所谓吗。
「你,有点像我。」宇文无名忽然说。
骤听这麽突兀的话,流沙茫然不知所对。
而宇文无名想起自己也曾因禁不住所爱哀求,一再姑息十恶不赦的翟清,害得天下苍生无辜受苦。杨文帝,这个绝美的男子是他一生梦魇,永远摆脱不了的魔障。
流沙看著男人轻柔地抱起受伤的爱人,一步步往密林深处走去。
「你们要去那里?」那一边战况方兴未艾。
寂寥的身影回头一笑,醇厚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比我幸运,你会得到幸福的。」
「不过,可要紧记好好照顾冥儿,别再让他迷路了。」
***
三天後,北冥被封住的昏暗穴才解开了。
二人在三十里外的山丘上,远眺著一片颓坦的罪恶绿洲。
流沙缓缓地说著过去二十四个时辰发生的事……
「天朝大军利用地道进入绿洲,很快便控制了情况,凶暴之徒全都制服了,火势亦已经扑灭,只是……」男人咬咬牙,鼓起勇气道:「那两人失踪了。」
北冥当然知道他说的两人是谁,可是对这个消息却好像无甚反应。
「北冥……」这样流沙反而担心。他宁愿那外冷内热的男子尽情表达悲伤,也不是像现在般,一脸空虚,两眼失去神彩。
过了许久,北冥才开口轻轻问道:「他死了?」
「没有找到尸体。」流沙低下头。
一阵冗长的沉默。
流沙不忍地安慰:「以宇文无名的武功,就是受了伤也……」
「其实,他一早知道吧。」北冥淡淡地打断他,「谁能偷到炼制不死士兵的药方,谁能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而不被发觉?」
流沙想及宇文无名之能,不由得答:「没有人。」
「所以,一切全在他掌握之内,他早知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