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榜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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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照那时嘴里舍得,心底怕是有万般不舍吧!尉迟复暗自冷笑,却是一脸宽容地道:“无妨,施恩不望报,是谁都一样,只要你的病痊愈,才是最紧要的。”
“大人的胸襟,下官总算见识到了。”眨眨双眼,张青凤感动地几乎就要流出泪来。
“我哪儿有你说的那样好?人非圣贤,我也是有私心的呐!”
张青凤不动声色,心里暗想,依这情势继续下去,自然水落石出,只要装得像、藏得好,装呆卖傻之计,何以不能再多使几次?一时之间,心中已有计较,是以他睁眼含笑,露出懵懂不解的无知神情。
见他一脸疑惑,尉迟复眯眼笑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挨身凑近,用著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声调说:“你难道不知,这首等前列的礼部侍郎,是我替你挣来的?”
突然“啊”的好大一声,倒把人唬了一遭,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张青凤佯似意觉失态,趁机拉开两人的距离,连忙掩嘴嗫嚅地低问:“下官愚昧,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何必说得太白,想当日翰詹大考,其中玩味你去仔细推敲,应该不难明了。”
“大人您……您就不怕背负个欺罔之名?这可是杀头大罪啊!”瞠大美目,张青凤状似难以置信的模样。
“取中的卷子确确实实是你的笔墨,何来欺罔?!”尉迟复袖中取出一只雕刻精巧的鼻烟壶嗅了嗅,当真不以为惧地冷冷笑道:“再说了,也得瞧谁有胆说去。”他溜眼一转,语带暧昧地说:“当然,除了元照!”
当年元照初入翰林时,他曾看重这等人才,进呈加荐,多次拉拢结纳,怎知元照如此不肯给面子,数番笑颜严拒,到了后,甚至在议事上处处与他公然争执作对,而四年前的乡试舞弊元照竟也连同搅了进来,可见事情越发不简单。
不过即使元照有再大的本事,他亦有自己高明的棋步,想必不要多久,这块肉中刺很快就能清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说,我待你好不好?”
“大人为下官如此费心,岂是一个好字了得。只……下官千思万想,总不明白大人为何……”话音未落,尉迟复已先一步抢白。
“为了你,值得!”他扳过张青凤的肩头,说著就要吻上那细致如玉的脸庞。
好在张青凤曾学过几年修身保命的功夫,使上巧劲将臂一甩,尉迟复顿时被抛个老远,幸亏两脚稳定,这才没能跌个倒栽跟。
差点就吃了苦头的尉迟复难掩惊讶地诧问:“你学过功夫?”
张青凤闻言弯身一笑:“哪里是什么功夫,仅是下官自幼身子孱弱,特意学得几年强身健体的活招。”态度仍是毕恭毕敬。
尉迟复哼地一声,尚且不论他话里真假,自管整顿好凌乱的衣物,甩袖更朝前逼近过来,眼底现出一丝狡颉异采,冷笑道:“你说的是,一人在外有这样的身手是件顶好的事。”
知有后话,张青凤索性闭口不言,等他继续说下去。
沉吟了好半晌,尉迟复斜眼一睨,忽然猛地伸手去抓张青凤的手腕,把人拉至跟前,顺势拦过腰身,呵呵大笑:“我倒要瞧瞧,现会儿你又如何逃出我的掌心?”
数度挣扎不得,也不好当真使劲脱开,张青凤唯有尽力保持和悦的脸色,心里却巴不得扑上前去来个左右开弓,往那满脸邪淫的臭家伙啐上一口唾沫。
想归想,如今让尉迟复掐在手里,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万一惹怒了他,无疑是打草惊蛇,尤其情事未明,元照那儿口风不透,一点毫末无法知晓,也就更不好轻举妄动了。
不待细想,张青凤挨著假笑说:“大人力气真大,都将下官给扯疼了。”
尉迟复听得,便一口气往他脸上吐去。“好不易才钳住的凤鸟,我不这么掐著,到时振翅一飞,我岂不是又得干巴望著眼?!”他加重力道,倾身细闻颈窝的幽香。“到我府里,我绝不亏待,你以为如何?”
这几句话说得很清楚,尉迟复盘算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张青凤也不著慌,反倒沉稳地笑说:“承中堂盛意,改明儿个下官定当登门拜访。”
“改日?”尉迟复挑眉冷笑,嘴角溢出轻蔑:“只怕有人等不到那时候了。”
心里一惊,张青凤正欲开口问明,可嘴一张,便想起昨夜长谈时元照满目潇索,心底是越发不安了。
是以,他更不敢掉以轻心,只有强作镇定,但越是如此,一颗心越加慌乱难定,几乎手足无措,但眼下他又不得不装作,没事人般摆出疑惑不解的模样。
尉迟复细观他的表情变化,知晓自己的一言是起作用了,尽管他极力扬笑,毕竟年少生嫩,江湖经历太少,能有几分能耐?
思及此,他也就更火上添油地撩拨几句:“难得我心情好,索性同你说个明白──就是一并说尽也无碍。”见张青凤神色大变,他不禁扬起得意的笑,继续说道:“你以为此回皇上急招元照觐见,会是什么几番言语便能打发的简单事?刑部进呈,据查当年闹得满朝皆知的乡试一案,元照亦涉入其中,罪证在案,仅待圣决。你说这了得不了得?”
“可据下官浅闻,元大人乃是当年奉旨钦授专办此案的钦差,怎么到了后却成其一要犯?”
“那还不容易,我要谁活谁便活,我要谁死无葬生之地,便是一个全尸也留不得!”狰狞的脸上现出狠劲。
这句话宛似一锭乍雷,直打在张青凤的心口上。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脑中混乱一片,竟无法静心思索。
但在这紧要关头上,又岂能有个闪失?于是他尽量从宽去想,待略为定神后,这才拱手扯笑道:“大人果真心狠手辣!看来下官得和您多学学了。”
“眼下元照是凶多吉少了,所谓树倒猢狲散,何必在那儿等著挨刀?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个好歹。”尉迟复抬手自脖梗一划,眯眼冷笑:“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啊!到时手起刀落,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挽不回。”挨身凑近,“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罢?”说著便往张青凤脸上一拂,随即大笑而去。
人已走得老远,张青凤却仍留在原地兀自发楞,两眼失神,脸上尽是茫然无措。
难不成,真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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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事情既然已发展到这个地步,唯有宽心以待,再多想亦是无益,何必直揣在心头不放……纵是这样想著,那怏怏不安的心绪仍让人无法排遣。元照摇摇头,面色沉然,刚走到养心殿前,两腿忽地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块,竟是一步也走不得了。
走在前头的穆和顺立刻旋身,也是一脸地焦灼不安,急步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元大人别耽搁了,万岁爷可是急著要见您呐!”
“穆公公,好歹你得先同我说说,皇上神色如何?”
“万岁爷的神色,哪里是我们这些奴才能瞧见的?!”明白他的心思,穆和顺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方凑上去道:“元大人您多想想,若万岁爷有心,何必多此一举?”
此一言当真提醒了元照。
是呀!若皇上真有心拿人,他又怎会在这儿犹豫不决,何况他袖里的不就是一道货真价实的圣喻吗?手不自觉抚上袖中的密旨,宛如吃了颗定心丸,就连神色气度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一踏进养心殿,元照立时打个抖儿,按规定的礼节行完大礼后,然后在堂上端坐的皇帝一声“看坐”恩赐下,顺意在一旁的木凳子落座。
谁知皇帝却不说话,好半晌,依旧一语不发,双眼专注地盯著龙案上的奏折,神情无愠,但也看不出喜色。
殿内一片死寂,元照心中疑窦顿起,倒不好率先发言,只偷眼看去,尚还瞧不出个所以,即听得堂上发出一道巨响,皇帝面无表情狠狠地把手中的几道折子,重重地往案上丢去,深吸几口长气,似在强抑拍案大骂的冲动,冷笑低语:“好个罪连同诛!”
目光一闪,皇帝哼地一声,使个眼色,立于身后的穆和顺会意,自案上取来折子递至元照的手上去。皇帝也自堂上走下来,挑眉喝道:“你自己看看!”说罢,便甩袖背手来回踱步。
元照闻言急忙展开奏折,只见上头满载所有案发至今的供词,然却十之有八是假。他仔细看了一遭,鲁大证词反覆,处处看得出屈打成招的痕迹,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怕这鲁大是在牢狱中,不少苦头了。
阅到最后一道量刑裁策的折子,鲁大因刺杀朝廷命官,罪无可恕,便被判个斩立决,当下处死,而犯官葛及一干人等,皆以查无实证,恐遭诬陷之由,依旧原职放任……然这诬陷之责,自然由他担当了。
暗自苦笑,想他元照行事素来谨慎缜密,而此一回,也确实按著自己的棋步走,怎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稍是思虑不周,倒真让人拿住短处,硬是教他翻身不得。
再翻至后所陈述的五条罪状,皆是杀头大罪,其中尤以最后一则“查处弊案不力,以公报私,无端牵连有功之臣,趁职之便隐实欺瞒,应当罪连同诛”等语……明白写出“欺罔”字样。
下如此重的字语,无非欲致人于死,与其说执笔的刑部堂官恨他入骨,不如说是整件事情背后的始作恿者饶他不得。
而此人,别无他想,还能有谁?自然是视他为眼中钉的尉迟复了。
细阅完毕,元照反倒如释重复地吁了口长气,心头一派澄明,从容合起折子,竟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卿何以无故发笑?”
“句句荒唐,微臣何能不笑?”元照霎时变了颜色,起身拱手问:“敢问皇上,此奏折应当如何处置?”
“倘若朕不办你,难堵百官之口。”这话是皇帝故意说给元照听的,不啻是想探其心思,也好更加堵定真伪。然实则此道折子,他是万万不能批准,也不愿朱笔划定。他略停脚步,晃眼看去,倒见元照神色泰然,毫无惊惧之态,他遂补上一句:“朕的意思是,发回九卿会审,事涉朝廷重臣,绝不可轻妄行事。”
这是拖延裁决很好的借口,最后一道请奏等同弹劾廷臣,若自行研议实有不公,也易落下话柄,自能公断处事……皇上的立意虽好,却忘了满朝文武结党结派,尤其二品以上的高官大多附庸尉迟复,纵是发于九卿会议,结果定然相同。
此关乎生死大事,倘或是早先的他,心中无所牵挂,是生是死,他当可一笑置之,但如今,他却不得不出言提点。
元照反覆思索,字字斟酌于心,拱手启奏:“皇上,恕微臣直言,微臣认为刑部之奏和九卿同议并无异处。”
“此话怎讲?”见他面有难色,定是不好启口,皇帝遂摆手道:“卿有话但说便是,朕一概不究。”
纵使皇帝开了金口,过于挺直的板子易折易断,却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于是元照想了想,索性把话一折,变出这么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手,何所不能?”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短短的一句话,直逼脑恼,皇帝不觉一怔,惊出一身冷汗。尉迟复权势日益坐大,他不是毫无所觉,惟自亲政以来,倒算得上辅佐功臣,令人惋惜的是,一旦位居高位,竟不再将其才干用在正道上,这是最教他感到痛心的事。
想当年,亲政之初,若无尉迟复献计策划、铲除逆贼,现在的大清能如此富强安生吗?
尉迟复虽恃功,却未骄君,可一人独揽大权,左右政令,难保日后不成心头大患,则是他最无法容许的事。此时的尉迟复,左右专擅,眼下其心不异,但脓包不除,待瓜熟蒂落,又与当初欲起兵夺位的逆贼有何不同?!
官人人可做,清廉最难寻。保全廉吏是大清当务之急的事,但定朝之恩,亦不能忘啊……两相权衡,皇帝依旧拿捏不定,再次拿起数道奏折仔细详阅,所有前尘往事一并涌上心头,廷臣互劾、言官夺职处刑……种种一切是非,皆与尉迟复不脱。
该当如何?皇帝不由闭目深思,再睁眼,杀气登现。
环观整起弊案,他何尝不明白,尉迟复尽管瞒饰再好,他并不是睁眼瞎子,其中来龙去脉不难推敲,然延滞四年有余,刑部竟做出这般是非颠倒的决议,就是再下九卿、都察院覆谳,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眼下是万不得已了!
机会已给过太多,此一回,只能怪尉迟复自个儿不知好好把握。皇帝拿指在龙案上敲了敲,不禁暗自叹息,扳著脸掂量半晌,霎时冷静不少,乱纷纷的心绪终是有所定夺。
然而要如何拿办,事情尚未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