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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凤榜眼-第10部分

小说: 凤榜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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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便是更加挑明了。心弦一动,张青凤不禁倚红著脸,垂首省思,一下子,千千万万,错综复杂的思绪全都兜上心头。

    应不是,不应也不是,确实教人难堪,怎么现会儿,他竟举棋不定了。

    扪心自问,忆起过去种种,元照待他,不能说好,亦不能算差,相比周旁的人,对他平日的关照是多过于责难。

    可要细论,语出责难,也是出于关切,倘或无心,又怎有喜、有怒?

    感情一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若未曾提及,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去;然而,不仅有人提起,对像还是大哥的知交、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况且是那样地认真,那样地真挚,浓烈不假的情意就这般大剌剌地呈放于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三年的朝夕相处,素来应对谈话,曾有唇舌相讥,亦有把酒言欢时,点点滴滴,岂能忘怀?

    不可讳言,他是些许的动心了。

    只是,就算有情有意,也非各分一边,就能说个黑白出来?张青凤又再细想了一遍,是稍稍抚定纷乱的心绪,然则心头的那股不踏实感却越扩越大。

    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意念,千头万绪,他仍拿不得准,只那炯炯目光,实在难以视而不见。

    百般斟酌,眉微挑,张青凤淡淡地扫了一眼,故作从容地笑问:“莫非,又是误会一场?”

    “感情之事岂能当成儿戏!”元照陡然沉下脸。

    见他真动怒了,张青凤知晓是自个儿把话说偏,实不该含笑反问,这样显得似乎太过轻率。

    是以,他正一正颜色,换成一副极郑重的态度道:“元大人你是位铁铮铮的男子汉,而我亦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郎……”

    “我知道。”都说是误会了,他偏不饶,非得一提再提。元照不由得叹气道:“之前是我胡涂,现下我则是坦言相告。”

    “那……你信命吗?”卷长睫毛直忽闪,张青凤瞟了他一眼,突然丢出一句不相及的话,随即将目光投至深浅不一的袍子,轻声道:“我信亦不信。信命,是因生命长短皆已注定;我之所以不信,乃因万事变化莫测,缘一字,妙不可言。”

    此番话看似云淡风轻,又似深隐喻意,元照暗想不透,因而沉默不应。

    张青凤未闻其音,仰脸笑道:“信也好,不信也好,有时遇上了,只有愿与不愿,但这不是认命。”他嘴开了又闭,阖了又开,仿佛十分吃力的吐出话来:“世昀,我言尽于此。”他的一句话给了,能否会意,就得看元照是否真能“心有灵犀”了。

    一席话说得隐晦不明,可一听到“世昀”二字,元照先是一楞,随极惊喜交加。他怎会不明白张青凤此话用意何在,倘或如先前那般喊他一声“元大哥”,便是认作兄弟情份,与绍廷无异,若是一句官腔招呼,即是君子之交,情淡如水,无话好谈了。

    而今,他却是唤自个儿世昀。这是他的字,除去仙逝的父母和当今圣上,能这样叫他的惟张绍廷一人。

    不以兄弟相称,不视作陌路,可以想见,意思已是明明白白的了。

    欣喜若狂,本无可期盼之事如今竟成真,元照兀自怔楞地呆了好半天,茫茫然地,实在不敢相信眼里所见、双耳听闻的,究是搁在跟前的事实,抑或仅是一场幻梦?

    万般不确定,因而便又生出更多的疑虑来。他心里是喜,亦是忧,姑且认作“眼见为实”好了,但逆行天伦非同小可,可张青凤却这样轻言答应。

    别的不说,做出此等悖伦大事,光是在宗族亲友中便难以立足。考量至此,心潮起伏,元照满腔的热火霎那间疾速冷了下来。

    “满饭好吃,满话难说,你可要想清楚……”对于此事,他之所以可以如此洒脱,乃因上无高堂,旁无亲生手足,一人为家,毫无牵挂,再者宗族编属三房,大房有出息,开枝散叶子息多,他一个孤家寡人,自然无碍。

    他是这般,但张青凤的景况却未必相同,仅光想自个儿,怎就没替他多想想?

    脑子里千回百转的,自己向来不是拿捏不定的人,怎么一遇上他,便想得多又广?看来他的“冷静自持”,得败在张青凤上头了。

    聪明如他,张青凤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浅浅一笑道:“方才你不也说过『感情之事岂能当作儿戏!』?”这话,自然非戏语。

    “我是说过,就因如此,我希望你更要想个透彻──”忽地一双温润的唇欺了过来,未说尽的话顿时消逝在口唇相接的交会处。

    四瓣交叠,这一覆上,怎肯再放?元照难抑激越地揽过他的身子,紧紧搂抱,空出单手支托下颚,拚命地压著吸吮著,一丝丝的甜意沁入心底。

    彼此唇舌交缠,一时倒难分难解,张青凤似乎也不甘示弱地抬手抚上他的肩头,心跳如鼓,脸上身上热哄哄的,全身的血液流得轰隆作响,有些刺麻,有些狂燥。

    从未有过的体验令人感到既沉醉又甜蜜,可突如其来的心绪波动宛如巨浪滔天,实在太过急促,教他无可防备,一时间难以承受这样满载满心的热情,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反手一推,张青凤不由分说地立刻从元照怀中挣脱出,眼带嗔意地抚著红肿的唇瓣。微微刺疼,甚至有些酥麻,他挑眉上扬,遂将目光移至对边的男人,同样只手抚唇,双目迷蒙,似在回味。

    仿若感受到他的注目,元照偏眼过去,直定定地落在那张悠然自得的俊颜,仿佛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般,心底不禁有些不是些滋味。正想不通透时,但见他脸儿贯红,直红至耳根处,羽睫上上下下扇动得极快,顿时明白,方才之事他是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尴尬、发窘了。

    抿了抿唇,似乎余韵未绝,再见他那副模样,未退的情思便又急促促涌了上来,元照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咳咳几声,越发故作无谓,可是唇边的笑却始终止不住。

    “青凤,”他亦改了称呼,“现下你的病已算大好,很多话,我得先说在前头。你这一回任,一些旁话甭去听,最要紧的是,不管尉迟复说什么话,你可千万别理会。”说到此,笑容已然敛去。

    由喜转忧不过弹指间,瞧他一脸平静的模样,看似无事,却没来由地净说些不著边际的话。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张青凤心里忽地打了个突,开口说道:“这个自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你特意一提,便大有疑问了。”一句话,直逼脑恼。“世昀,有话你就直说罢!”

    想来还是他把话说得太早了。元照笑一笑,赞许道:“你真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但他仅仅落下这么一句,便什么也没再多说了。

    “世昀?”

    元照沉吟了好一会,偏眼瞅笑:“瞧你,倒叫得挺顺口的。”眯起眼,他勾勾唇,语带暧昧:“我喜欢听你这样喊我,总比大哥长大人短的要好得多了。”

    “咦?我只当你乐得多了个小弟咧。”张青凤不以为杵,反笑意盎然。“你要喜欢,还怕日后听不到吗?”

    “我真觉得,和你说话,真累。”无端地,元照突生感慨。

    “彼此彼此。”抿唇微扬,张青凤眨著眼笑。

    “你认为尉迟复此人如何?”

    只有四个字。“恃才狂人。”

    “你说得不错,他之所以狂傲,惟人有才,更因如此,得宠仗权,满朝文武无几人能与之抗衡。倘或忠义也就罢,可惜他向来贪图享乐,其心可议,非是他有篡位易国之心,而是恣意于朝中翻云覆雨,玩弄权贵。”随即话锋一转,元照瞅笑道:“你平步青云,荣升高位,照理说,我应当恭喜你。”

    “我明白,此官职得来诡谲,说穿了,并不是什么光采的事。”想当日他特意出韵破格,依常情是绝不可能有名有位。“我老想不明白,尉迟中堂为何要这么做?对他究竟有何好处?”

    “还能有啥好处?”斜睨了眼,元照抛出一记冷哼,“对他而言,你就是他要的『好处』。”

    “我?”张青凤难掩诧异地指著自己,张口惊呼:“莫非尉迟中堂喜好龙阳?”虽早已有所觉,可亲耳听来,仍不免教人惊愕。

    “不全然是。坏只坏在你生得太过清俊。”红颜祸水啊!不论男女,古今皆然。

    闻言,张青凤颇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是呢!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这话你得同我爹妈说去,男人生得俊,是好事,要是太过,易遭祸延。”不过就是一张脸,却惹来这样多的麻烦,他又何尝愿意?“我倒宁可和你一样,要不就是个丑乞,也好过我这娘儿们似的模样。”伸指在脸上比划几回,他转眼笑问:“你说,若是我在这脸上添几道疤,如何?”

    “随你。”唇畔上扬,扯出一抹令人生厌的笑。

    真无情。暗自嘀咕,张青凤挑挑眉,撇嘴嗤问:“怎么?你不心疼?”

    “我心疼什么?脸皮是你的,要画要描全是你的事。”元照打哈哈地笑了笑,顿时敛住,扳著脸孔低声道:“不扯淡了。你应当知晓,身居官场,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许多时候,很多事,都不好出诸口舌,现在你要多问什么,我也只能闭口无话。总之,多长些心眼,练就察颜观色的功夫,对你绝对有益无害。”

    这些还用得著他来提点吗?不是自个儿夸口,这一身笑脸逢迎的功夫,他还算挺自信的!眼观朝中,能与他齐肩不在多数,胜过他者,屈指数来绝不出五人。

    话说到一半,就在这时,门板上忽地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俩人纷纷探眼望去,却听得挡在门外的春喜著急地喊道:“爷儿,宫里有人来了,现在厅里候著呢!”

    会是谁?现下都入夜了,总不会是来吃顿便饭的罢!正好奇来者何人,张青凤掀被而起,岂知一只大掌恰恰按住他的肩头。

    抬眼上瞧,竟见元照一脸凝重。

    “你还未全好,先歇息,免得又招风邪,我去去就来。”匆匆落下这句话,还不及问个明白,跟前已无人影。

    在走到内厅的路上,元照始终忐忑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像有事就要发生。

    及至出堂迎接,原来那宫里来的人正是内廷管事。

    “难得、难得!穆公公今儿怎得空上我这儿来?”

    来人一见他,就要拜身作揖,元照立刻阖起绢扇,扬唇抹笑道:“甭客气,现不在宫里,何需那些规矩?来,咱们坐著谈。”

    一阵寒喧后,穆和顺局促不安地往周旁瞧了又瞧,方始开口:

    “刑部呈文上去了,我是来给您通风报信的。”

    “结果如何?”

    摇摇头,老迈的脸上现出感慨的神情,叹气道:“唉,果真让大人您料中了,鲁大死了,葛无事,依然是两江总督。”

    此案拖了四、五年,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想到此间,元照不免生起无限感慨,脸上却一如往常,倚著贯有的笑,再问:“皇上批示过了吗?”

    “没这么快。”意思即是才刚进呈,就是不然,时间也不长。“就因如此,我也才来得及赶紧同大人您说一声。这奏报,是让尉迟中堂亲自送进宫的,恐怕对大人有害无益,说不得……”谈到此,穆和顺便闭口不言了。

    说不得明日一早就让人请进宫里了。话不说透,完全是顾及自己,元照深知穆和顺的用心,很是感激,“明日如何,也得到明日才会知道,你老就甭替我担这个心了。”

    “还是请大人多费心谨慎,只怕万一啊!”

    这一句“只怕万一”说得很重,也十分切实,几乎可以预见,这个万一迟早是会发生的,快则明日,慢则应当不超过五日。

    事情的进展虽仍在意料之中,可一旦扯上尉迟复,变量遽增,就不得不多加费神。

    待穆公公离去,元照立刻卸下笑颜,满腹的心神全冠注在方才的一番相谈,脸色越发凝重,到得起更时分,简直茶饭不思,就连张青凤立于身后,也未察觉。

    “看样子,是棘手了。”张青凤自后旁走了出来,一身皂色长袍,外罩无袖马挂,手里端著一盘糕点,直接在他对边坐下。

    “你全听见了?”

    “当一回壁上观,自然全听见了,我若还装作不知,岂不是过于虚假。”嘴里不断咀嚼,手中还掐著一块甜糕,张青凤拿眼瞟了瞟,便把盘子递了过去。“喏,好歹吃点儿,这是早上我让春喜到城东酒楼买的松花糕,听人说是道地苏州茶食,好吃得紧咧。”说著便径自拈了一口。

    “你呀,还真有那份心思吃东西。”

    张青凤将第二块甜糕塞入口中,拍去手里的糕屑,径自斟上满杯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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