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弓射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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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沉思般地,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然后叹了口气,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搂着她躺在他宽厚的胸膛里,一手轻拍她的背,直至她安心地沉入睡眠之中。
秋淡月低头看着窗边雕纹茶几上的一把小铁铲,那是她半个月前的一日早晨,向临出门前的钟离奔弓开口索来的。他问她要做什么用,但她只是神秘的笑而不答,而他也没有再追问。他很高兴因为她的小秘密,使得两人的生活更添趣味。
当晚,一把轻巧可爱的小铁铲,就握在她的手上了。
自那之后,只要秋淡月吃了些什么鲜李果子而留下的籽粒,她便趁着没人注意到时,蹲在园子里,用那柄小铁铲在地上挖个小坑,将籽粒仔仔细细地掩埋进去。
明年、明年后的明年、当她再也不可能在这飘郁苑出现时的明年,或许那一颗颗籽粒都已经长成了果树,届时一株株果树便能替他在夏日遮荫,结的果子便能在某个午后替他解渴、解馋。
秋淡月想着想着,脸上露出春花般甜美的笑容﹐;一种奇妙的情绪,使得她除了钟离奔弓之外,对其他任何人事物的爱憎,都变得不再那么的强烈,而且只要是会危及钟离奔弓的事,她就觉得异常的无法忍受。
她忖度着:期限内怀了钟离奔弓的长男,足月后生下麒麟子,届时会死的人也只有她一个,怎么算都合算,怎么说也都该这么做!
让他避开天诛使着的索命利刃,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离奔弓对秋淡月的好,圆圆当然看得出来;秋淡月对钟离奔弓的倾心,圆圆当然也看得出来。只是秋淡月背负着幽影族圣女的任务,所以注定福薄命短,他们两人再如何有情有爱,也只剩短暂的欢聚时日。
这麒离圣父当真这么不济事吗?难怪族长要我来这儿探探情况。初来乍到飘郁苑的芳芳,心里如是想着。
圆圆屏息等待着秋淡月的反应,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终于,她听到了她期待中的回答。
某种不知名的勇气和冲动霎时涌上秋淡月心头,她垂眸轻声地开口,「圆圆,把魂迷梦醉散拿来给我吧。」
***
退出秋淡月的房间,等走得远了些,芳芳一把拉住圆圆,急急地问道:「钟离少爷该不会是不行吧?」「不行?钟离少爷什么不行?」圆圆被问得满头雾水。
「就男人的那种不行嘛!」芳芳暧昧地对她眨了眨眼。
「芳芳,妳;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呢。」
微蹙着眉心,圆圆仍是一脸的疑惑。她以前就觉得大了自己两岁的芳芳,时常会神神秘秘的说些她怎么听都听不懂的怪话。
「哎呀!原来圆圆还是个小孩子,难怪妳;听不懂了,嘻嘻。」芳芳笑着伸手握握圆圆的脸颊,「我的意思就是钟离少爷有没有能让淡月小姐怀得麒麟子的男人本事啦!」
芳芳说得很清楚,但圆圆还是听得很模糊。
「哎呀,我不好意思去问小姐,而问妳;这个小笨蛋又一问三不知,看来我只好等钟离少爷回来直接去问他好了,反正族长交代我若钟离少爷真不济事时,要好好的『开导、开导』他呢!」
芳芳伸手扶扶发髻上的珍珠簪子,试图让原本已经很艳丽的自己看起来更美丽。
「要等钟离少爷回来,那妳;得到淡月小姐的房里等。」
圆圆虽然不明白芳芳所谓的「开导」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心里却对于芳芳的来到,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感。
「妳;的意思是说,钟离少爷每晚都与淡月小姐同房?」芳芳扬了扬花了很多时间仔细描绘的细眉。「嗯,是呀。」圆圆老实地点点头。
「就是说应该有常『那个』嘛,那淡月小姐的肚皮怎么会没什么动静呢?该不会钟离少爷的身子真出了问题吧?」
是不行吗?还是不得要领呢?当真需要她去开导?但愿他长得好看些。芳芳暗忖着。
「那个?妳;是在指……季嬷嬷说过男人和女人关了房门后,会生孩子的『那个』吗?」圆圆相信自己现在一定涨红了脸。
芳芳斜睨她一眼,「当然是在说『那个』啰;,不然妳;以为咱们为什么要将淡月小姐送来飘郁苑呢?」
「可是钟离少爷和小姐看起来很亲热、感情也很好的样子,应该不需要妳;的『开导』吧。」圆圆突然觉得芳芳的出现会是种打扰。
芳芳以指尖轻点圆圆的额头,「啧!妳;这小孩子懂什么,亲不亲热可是要关了房门才会知道的啦!」
第五章
「如何?」
钟离奔弓隐起了唇边常弯的笑纹,神色凝重地询问着坐在圆桌对面的一对男女。
「幽影族人形迹难觅在江湖中早已是众所周知,而我曾千方百计拦掳住一人,但那人见我一启口要向他问话,当下咬断舌根而死。看来,幽影族人是宁死也不肯泄漏半字有关他们族理的事。」
黑衫男子平板的声调,平板的面容,平板得像是市井小民一般让人过目即忘长相的庄稼汉。
「我那只揣在怀里宝贝的小白猫,心里不晓得藏了什么事不肯让我知道,平日瞧她老是一副可爱逗人的模样,但在我套她话时,便精得跟什么一样,让我绞尽脑汁也无法让她吐出半个字。」钟离奔弓蹙了蹙眉心地说。
隐隐约约感觉到秋淡月的不对劲,因为他敏锐地发现她从不说及「明年」、「以后」、「将来」等字眼,即便平日谈话之间不意中触着了这话题,她也是极尽闪避之能事。他常看着秋淡月,看着她的眼睛。
她那双会因情绪变化而瞇;起的眼睛,笑开怀的时候固然可爱,悲哀的时候却更令人心头莫名的悸动,那就像天上一勾弯弯的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乌云给遮蔽住。
这使得他好生不安!「呵呵呵,总算碰着了能让你伤透脑筋的人了吧?」
黑衫男子充满笑意和戏谑的语气,显然与钟离奔弓有着相当深厚的交情。
「你笑个鬼?你就算笑得再大声,也没人相信是你这张木头脸在笑!我现在没兴致和你拌嘴,你最好给我识相点,省得我拆了你那张木头脸去当柴烧!」钟离奔弓斜眼瞪了黑衫男子一眼。
对于他凶恶的表情并不以为杵,黑衫男子继续说:「一个月的时间就快到了,眼看幽影族人就要来将他们的圣女给带回去,届时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让她回去,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打算。」钟离奔弓态度笃定地回答。
「只怕幽影族那伙人不会如你的意,更何况没有婚姻,姑娘家也不见得愿意这样继续跟着你。」黑衫男子既是替秋淡月抱不平,也有打击好友之意凉凉地讥讽着。
钟离奔弓微开了口又合上,接着拧了拧眉心状似有些为难的开口,「是她不肯嫁。」
「她不肯嫁?」撇开人品家世不谈,黑衫男子不相信凭好友的玲珑手腕,会无法让他属意的姑娘对他倾心。「那你不会多问几次?」
略微一愣,钟离奔弓恍然大悟地说:「啊,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要再多问她几次?」
「啧!呆头呆脑的呆头鹅。」
黑衫男子面上五官没有任何变化,但自嘴里吐出的话,明白表示正睥睨着好友的不经事。
钟离奔弓本想回嘴,却及时住了口,因为好友虽然总是板着一张木头脸,但大美人媳妇早讨了回家,孩子也早蹦出了几个。他实在没有立场去反驳他的奚落。
悄悄收拾起受伤的男子自尊,钟离奔弓转了个话题说:「我瞧小白猫的丫发圆圆,最近神色不太对,老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还时常一整天跑得不见人影,遇见我时活像是见到了鬼,讲话也是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你打算从丫鬟的嘴里套出消息?来软的?还是硬的?」
钟离奔弓摇了摇头,「倘若要以武力逼出圆圆的话,你们只要动根手指头就绰绰有余,只是若让我那只小白猫知道自己的丫鬟受了委屈,怕不对我瞪眼闹脾气才怪,那我可受不了。」
虽然他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担心她会不会闹脾气,但他就是不知不觉中开始担心。
他看了看木头脸的黑衫男子,再瞧了瞧坐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白衣女子,叹了口气的说:「但你们俩天生一个死板板的木头睑,一个冷冰冰的冰块脸,就算咧嘴笑着哄人,人家也当你们是心怀不轨要上门寻仇。」
「喷喷!你不过身边多了个女人,就转了婆娘性子变得啰;哩啰;唆。自己的女人有问题摆不定,就把气出在别人身上,真是丢人!」黑衫男子可不会在口头上轻易放过与钟离奔弓斗嘴的机会。
「难道真没法子探得有关幽影族的蛛丝马迹吗?」钟离奔弓想起了心头牵挂的事,所以仅是横了黑衫男子一眼。
「我这么神通广大,当然还是有办法去弄得一些消息,想知道这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消息,是怎么来的吗?」黑衫男子的嗓音里带着与他神情极为不符的笑意。
「谁管你是从哪来的!到底是什么消息?不快说我就一刀宰了你,让白衣当寡妇,让你家那群小灰衣萝卜头没爹喊!」钟离奔弓实在是被秋淡月眼底那抹忧愁给恼透了心。
他是个急性子又深具好奇心的人,有时候他还真想把秋淡月猛力摇晃,看能不能从她那紧得像蚌壳的小嘴摇出些话来。
「我的白衣娘子,妳;就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这么威胁妳;相公?」黑衫男子面向白衣女子时,木头般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罕见的暖意。
白衣依旧神情冰冷不发一语,只是不实可否地轻耸下肩,表示无所谓。
「够了!快说!」
耐性已尽的钟离奔弓大掌一拍,登时将桃木实心圆桌的四只桌脚,给打进了地板三寸。
钟离奔弓的一双好友夫妇,名字分别唤为黑衫与白衣,而他们也真将他们的孩子取名为灰衣。「幽影族的天诛使者执行诛杀任务,从未失过手。」
黑衫倒不是真怕了钟离奔弓的威胁,只是不想太过为难那看来就快要急得掀桌子的好友。
「每一个天诛使者都接受过极特殊的训练,他们熟悉人体身上每一个骨节的构造,每一丝肌肉的曲伸反应,要断骨绝不会去割裂肉,要片肉也绝不会伤及骨。总之,他们几乎是每一个杀手组织里的杀手所崇拜的对象。」
「这是什么邪门魔教?还养杀手,还是幽影族其实就是个杀手组织?」
钟离奔弓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人儿,自小生长在那么复杂危险的环境里。
「天诛使者不诛杀与幽影族无关的外人。」黑衫语音一落,和白衣皆将目光投注在钟离奔弓的脸上。「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钟离奔弓心念一转,随即便明白了好友夫妇的意思。
「因为我和小白猫生的第一个儿子,是幽影族所认定的天降麒麟子,所以我就算是和幽影族址上了关系,若一日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幽影族那些什么天诛地灭的杀手,便见鬼的随时可以来拘走我这条小命?」
黑衫面容平板地接腔,「咱们这酒肉朋友不在亲族之列,钟离,你可要多多保重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虽然也知道目前和钟离奔弓太过接近绝非好事,但黑衫白衣夫妇,仍是端坐在椅上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瞎扯!你们夫妇俩什么时候请我喝过一口酒、吃过半口肉了?真说起来连酒肉朋友都称不上,所以你们还是快回家去,好哄你们那些灰衣萝卜头们上床睡觉吧。」钟离奔弓佯装不满地抱怨着。
幽影族实在是太怪异了,他觉得还是快让朋友远离自己身边好,免得遭受无妄之灾。「你们为什么还不走?还坐着干什么?」他忍不住又大声嚷着。
黑衫不理会他,只是瞟了妻子一眼,「我们坐在这里犯不犯天条?」
「不犯。」白衣淡淡地回答。
「但你们夫妇俩坐在这里,让我看了觉得很碍眼。」钟离奔弓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横眉竖目。
黑衫转过头看着妻子说道:「有人说我们夫妇俩坐在这里,很碍他的眼,妳;说怎么办?」白衣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往左走了两步,换了张椅子坐下。
黑衫看见妻子的举动,以右拳击了左掌一记,朗声道:「对对对,还是我娘子聪明,我这就坐开些。」
他也同白衣一般换了张椅子坐,还装愣似地问着好友:「我们夫妇俩坐在这里,你的眼睛有没有舒服点?」
钟离奔弓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们,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我说钟离呀,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友我就是有个要命的怪毛病,哪里热闹我就爱往哪里凑,越是想赶我走,我就越是想死赖着。」黑衫的语气泄漏了他性格里嬉闹的一面。
「真这么爱膛我这淌浑水?」钟离奔弓早晓得他会这样回答,所以只是撒嘴笑笑地问着。「裤管都湿一半了。」黑衫虽然说得很无奈,但依然没有离座的动作。
钟离奔弓转头看着冰雕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