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弓射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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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琴房大小的名贵琴具已经这样多,不会是还要买琴送给她吧?秋淡月轻笑的暗忖。
钟离奔弓发现,她的笑声轻脆得有如黄莺出谷,她那双弯弯得像是新月般的眼睛,在心情开怀的时候,就像是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雾、淡淡的云。
他告诉自己,将来或许会忘记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衫裙,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她现在微笑时的美丽。
谁说镇日嘻皮笑脸的男人,就不会有纯情的一刻?
「我想替妳;找来几位名满天下的琴师,好好地调教妳;抚琴的技法。」
「为什么?」
是觉得她是个深具天赋的琴手,找琴师调教她,好让她的琴技更上层楼吗?她得意的想。「因为妳;弹出来的琴音,简直比只倒嗓的乌鸦叫还……」
钟离奔弓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的目光像两把利刃般,狠狠的向他瞪过来。
而他也发现,她就算在瞪人的时候,她那双眼睛还是弯弯的、瞇;瞇;的,也还是像一勾新月般的可爱。***
努力的强装不在意,但秋淡月仍是不由自主地绷着张粉脸。
她也不想一大早就一副坏心情的模样,可是刚才圆圆来敲房门告诉她,说厅里头有七位琴师正等着要见她、指导她琴技。
昨儿夜里钟离奔弓没再向秋淡月提起要执行「任务」的事,仅是拥着她一觉到天明,这使得她睁眼醒来后心情十分愉悦。
就在她愉快得差点要哼着小曲时,竟然听到圆圆说出使她瞬时心情降到谷底的这件事。
「圆圆,问妳;一件事,妳;可要老实回答。」挫败地咬咬下唇,秋淡月瞪着手里的手巾若有所思地说。
族里的人从没说过她抚的琴音难听呀,怎么她弹的琴一入这钟离大少耳里,就让他一大早就找来一群人要教她怎么抚琴了呢?
「小姐,是什么事?圆圆当然会老实回答小姐的。对了,钟离少爷差人给小姐送了箱新衣裳来,今天外头天气顶好的,小姐就穿那套杏黄色的漂亮绣裙,好不好?」圆圆以左手食指抵着下巴,边回答主子的话,边偏头想着该替主子编什么样的发型比较合适。
「我……我抚琴的琴音是不是真的……」问这种事会不会很丢脸呢?秋淡月有些迟疑,但她还是很想知道圆圆的想法,所以仍是将话给问完:「真的那么不堪入耳吗?」
「小姐的琴音?」
瞠圆了那双圆圆的图眼,圆圆在心里头叫了声糟,并且飞快地思索着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最妥当。
族人从来就没有冀望过小姐能有多么高明的琴技,族长给小姐请琴师、让小姐抚琴,只不过是要让小姐怡情养性和活动筋骨,目的是要她身体健康的呀。
「圆圆?」想这么久,真的这么难回答吗?
「当……当然没有不堪入耳这么严重啦。」
说实在话,淡月小姐的琴音……唉!好难「老实」回答啊。
「那是怎么样?」
圆圆的眼睛为什么不敢看她?该不会是要说此让她昏倒的答案吧?
「小姐只是还需要『小小的』再多练习些时日而已。」好小姐,别再逼圆圆了,这是圆圆所能说出最委婉的答案了。
啊!连圆圆都这么说,那她以前每月初五必定邀族里的姑娘来听她抚琴,不就……不就是场大笑话?呜呜,好丢人哪!
原来,钟离奔弓说话是这么的实在,实在得让人想狠狠的咬下他一块肉来!
***
「奔弓,你是自哪儿聘来丽香、春花、巧儿、艳艳、怡人、芳芳、红蝶七位师傅来指导我抚琴的呢?」秋淡月好奇的问。
这几位漂亮的教琴师傅眼角一个比一个挑得高、胭脂一个比一个抹得浓、衣衫也一个比一个来得单薄,怎么和以前族里那位白胡子老师傅给人的感觉相去那么远呢?
「这个嘛……呵呵!」钟离奔弓不知如何回答,只有尴尬的笑着。
「怎么光是笑呢?该不会连你也不晓得是哪儿聘来的吧?」
「啊?对,对对对,妳;说得对,我也不知道是哪儿聘来的,她们是我托苑里的管事到城里去聘来的。」「这么说,你是不识得她们啰;?」
「不识得,完全不识得!」
以前就不太识得,现在开始完全不识得,往后也永远不会识得!明天就让管事辞了那些女琴师,再另请一批正规的琴师来。
「咦,不识得?好怪哪,她们个个要我向你问好呢,还说你有空要常去探望她们、听听她们抚琴哩。」不知怎么地,秋淡月感到心头不怎么舒坦,怎么会这样呢?
「她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别管这些了,吃完饭咱们到琴房去,让我听听妳;的琴技有没有进步。」只要别再继续这话题,即使是再难听的琴音,也都是天籁。
***
接下来的日子对秋淡月来说可是过得自在随性,钟离奔弓纵容着她想赖床便赖床,偶尔想吃点心不吃正餐的任性,也由着她闲来就和圆圆,及飘郁苑里几个丫鬓摘花、放纸鸢、踢球、捉迷藏等游戏。
玩耍时不经心擦伤手、跌伤腿,钟离奔弓仅是拧着眉,边叮咛要她下回更加小心,边替她仔细抹上膏药。
钟离奔弓还替她在房间的窗框钉上小铁钩子,然后给她一串由十数个铜镜般大小厚薄的竹片,以透亮的羊肠线穿制而成的风钤,要她自己踩在椅凳上挂上。
不知道怎么地,他特意带来的、她双手挂上的那串竹片风钤,风吹钤响不成音律的声调,竟让她像是听到天籁般的感到愉悦和甜蜜。
他对待她的方式,像父亲、像兄长、也像情人。
日间,他进城处理商行营运的事务,空闲时便教导她发落帐房和苑里管事的事。
两人虽同榻而眠,但夜里他却不曾再进一步强硬地向她索欢,仅是吻着她粉嫩的面额、秀发,之后便搂着她入睡。
秋淡月对于他一个月来的种种温柔行径,感到欣喜、甜蜜,却也有着不安和疑虑。
温情的宠溺体贴和欢笑相处,使她情不自禁地倾出缕缕芳心。
可是她开始害怕,害怕他是为了偿恩才对她百般好;害怕纵使他是真心对她,但她却已残命渐尽;害怕肚皮不争气没能达成族人的期望,也没能孕育出他的骨血便要殒命。一向对未来没有太多希冀的她,也开始变得对未来贪心了。
她越来越常想着他晨起时的披散乱发、想着他每天第一抹弯了笑纹的微笑、想着他温言的嘘寒问暖、想着他出门前一定会向她偷得的轻吻、想着他在外有无记得按时用膳、想着他是否会多瞧别的姑娘一眼、想着地会不会将给她同样的笑,不吝惜地也给了其他的姑娘。
想着他快快归来、想着他快快归来她的身边、想着他快快归来盛满她的眼底……秋淡月不明白这样的情怀,是不是因为钟离奔弓是第一个进入她生命的男子的关系,可是她并不想厘清,也不想去知道究竟,她只想就这么一直地想着他。胸口的热潮驱使着她在任何时刻都想着他,即便是他就在她身畔时,也是不停地想着他。
「呵!原来感情一旦倾注,便是股多么冲动又无法遏止的傻劲哪!」她不禁喃喃地自嘲着。
***
「小姐。」圆圆推门轻唤着倚窗而望的秋淡月。
「圆圆,有什么事吗?」
明明知道进房的人是圆圆,秋淡月却还是希望回头时所见到的,是早上那个替她将鬓边发丝拨至耳后时,对她说会晚归的人。
「族长派人送来口讯,问小姐说……」圆圆有点难为情地不知道该如何将族长的话转述清楚。此时屋内响起了另外一位姑娘的声音。「芳芳见过淡月小姐。」
「芳芳也来了?」转过身,秋淡月看见了在幽影族时服侍她的另一名侍女芳芳。
她微拧着眉心,瞥了眼忸怩不安的圆圆,当下即明白芳芳是代族长前来问些什么事情了。
秋淡月又调转过视线望向窗外,语气冷淡的开口,「是不是要问我有没有继续和钟离奔弓行房?问我有没有忘了成功怀有麒麟子的任务?」
「小姐,族里的神卜观星得知小姐尚未怀得麒麟子,所以族长要芳芳来告诉妳;得……得再努力一点。」
「离我上回逢癸还未满一个月,这个月的逢癸也还没征兆,我自个儿都不晓得有没有了,神卜在山上看了几颗星星就会知道我没有得孕吗?」
秋淡月与钟离奔弓朝夕相处近一个月,说起气话来竟也带有几分他不羁的语调。
她的一双小手紧捏着窗沿,指节微微泛白,泄漏出几丝不满的怒气。「再说,他们要我再努力一点,又是要怎么努力呢?」
生得杏眼桃腮的芳芳瞅着圆圆,无言的询问:不过才一些时日,淡月小姐素来典雅的性子怎么变得这么烈?
圆圆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心直口快的芳芳,别再多话不小心惹恼了主子。
见到秋淡月气愤的模样,纵使心疼,但圆圆仍是摸摸腰带里的油纸包,「族长知道小姐在临出门前要我带了足够的魂迷梦醉散,他要小姐记得掌握时机,让钟离少爷服用,这样便能……」能顺利成事。
赌气似的,秋淡月径自出神似地望着窗外,没有对圆圆的话做出响应。
看着她那模样,圆圆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还有件极重要的事没说,所以她硬着头皮又开口说:「族长还交代,两个月的时间一到,如果小姐没能顺利怀得麒麟子,那小姐也不用到先祖陵墓,去行失职圣女的殉葬了,因为族里的天诛使者会来找小姐执行……诛杀任务。」
乍收到族长让芳芳传来的残酷口讯,圆圆几乎是当场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抓抓头,圆圆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族长还说小姐若是没有尽心尽力,导致失去产诞麒麟子的天时,那么,连同钟离少爷也有违天失职之罪,所以天诛使者必须将钟离少爷带回族里去祭天谢罪。」
除了微风轻轻吹动秋淡月垂在身后的发丝之外,她周身上下并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连呼吸的起伏似乎都感受不到。「小姐?」
圆圆原本以为主子听到口讯时的反应,或许会哭,也或许会失声咒怨,但她千料万想也没能猜到竟是这种不言不语的反应。
她不懂秋淡月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被这消息给惊得一时呆愣了。
又沉默了半晌,就在圆圆紧张得屏气凝神快要窒息时,房里终于响起了秋淡月清透空洞的嗓音。
「也就是说,我怀不了奔弓的长子、生不出麒麟子,奔弓和我这一世应为麒麟子生身父母的人,就得双双祭天谢罪?呵!这麒麟子还未入世救人,就要鲜血人头来祭他?
好让他开心地再去挑选下一对倒霉的生身父母?」「小姐,妳;别乱说话呀!」
圆圆两只圆睁的大眼,就像是要蹦出来一般的惊慌失措,虽然屋内没有外人,但她仍是深怕秋淡月那些逆天不敬的话语,会不小心给别人听了去,况且,芳芳的那张嘴可是不怎么紧的。
「乱说话?这一款罪若依咱们族规来惩处的话呢?」垂帘似地半合眼睫,遮掩住秋淡月的瞳光,也遮掩住她心中真正的情绪。
「割……割舌和剁去双手尾指和双脚尾趾。」长到十五、六岁这么大,圆圆从来就没有像今天流过这么多的冷汗。
伸出纤纤十指端详着,秋淡月轻扯下唇,绽了朵冷冷的笑容,「看芳妳;们对我忠心得很,没去同族长禀报我这麒麟圣母的大不敬,才让我到现在舌头、手指、脚趾都还在身上没搞丢呢!」
芳芳尴尬地一笑,其实,她为了讨赏,时常去向族长打小报告。
秋淡月也明白芳芳那多嘴又爱贪小便宜的性子,但她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冷着脸问:「圆圆,那咱们族里曾经起了叛心的人,会有些什么下场呢?」
「啊?叛族行径轻且尚无危害到族誉者,天诛使者只会卸去那人的一耳、一眼、一手、一足,以示薄惩。」圆圆好害怕秋淡月心里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样可怕的念头。
「呵,这样算薄惩?那叛族行径重大的话又该如何呢?」
「剜眼、劓鼻、剥面、剐臂、刖足、剖心,最后是刈颈。」
「咱们族理的天诛使者了不起,想出这四列惩的人也了不起,下令执行的人更了不起,呵呵呵。」「小姐?」
「圆圆,妳;可别告诉我,倘若麒麟子没能在期限前顺利诞世,钟离公子也得同我回族里去被大卸八块?」
「据族长要芳芳传来的消息,恐怕就是这样没错。」其实不只八块,应该是十几二十块吧!但这话圆圆不敢说出口。
「怀不了麒麟子,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奔弓是无辜受我连累的。」她垂下头,低声地喃喃自语。
秋淡月明白,钟离奔弓不是不想亲近她,而是他察觉到她每晚到了熄灯时分的颤抖和僵直。
他总是沉思般地,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然后叹了口气,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搂着她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