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军师-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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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失踪整晚的上官紫和湛露依旧不见人影,众人四处寻找不著,最後在操练场有了发现。
安南坡的土地中央,插著一把刀面呈现紫红色的珍贵银刀。
闪闪发光。
※※※
山麓上,两辆马车在等著他们。
见著小行和上官绿的身影,湛露温柔地微笑。安南坡离京师数千里,一日夜时间,是决计不可能抵达的,若非上官紫已先决心如此,他们不会出现在此。
「呵!等你们很久了呢。」上官绿牵著小行,高兴地招手。
湛露跟著上官紫下马,落地後,缓慢回首,怔怔地望著漫长的来时路。
「你怎么了?」上官绿见她异样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幸好你大哥是真实的。」湛露满足地笑道。
「啥?」上官绿傻住。她大哥本来就是真的啊,有假过吗?
睇著将要前行的旷野大道,湛露心中没有缺憾,只觉丰富。她已为属於「湛军师」的自己划下最完美的结束。而今,她亦会带著这份完满,继续她的人生。
「你知道吗?我真觉得恍如隔世呢……」她走近上官紫,感慨叹息,「唉,以後就没有仗可以打了,你可要陪我下棋解闷啊。」她这般道,言语中却皆是幸福。
他握住她的手,淡淡勾唇,道:
「棋逢对手难相胜。总有一辈子的时间。」
她红著脸,笑了。
之後
安南坡的空城计一役震惊戎行!
湛军师用兵精准,与上官紫将军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极度险阻艰难的情况下完全阻止鞑子进犯,令人称奇道妙!
纵然兵部欲行压制,但此事还是经由口耳相传而远播。
那天,响彻青空的鼓声,伫立在山坡抵挡敌人的坚定身影,和快马飞奔而来的勇猛战神,莫不化为隽永记忆深植人心。
上官紫和湛露双双失踪,两人的军旅生涯却得到士兵们至高的尊敬与推崇,生死未卜的他们更成为附会传说,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们是战死在沙场了,也有人曾经亲眼看到他们曾在玉门关现身。
纵然已不再有那么超绝的将官领军,但这些未曾记录在史记的英雄事迹,都如气势磅礴的诗歌般永远於人们的口中吟唱。
十数年後,出现一本名为「兵棋论」的兵法书籍。
作者佚名,内容乍看皆是棋谱,实际上,棋谱里面却包含数百种精妙兵法。其隐藏奇巧,兵策罕见,战法卓越,非寻常人可以领悟。
据闻,有心人曾经欲寻找此书作者,不是以讹传讹,就是线索稀少艰困,总在某个地方就断头难以查知。无人知晓这布满复杂机关的秘密兵书究竟由谁撰写。
直至今日,也未有人能够完全解开书里的所有谜题。
《全书完》
尾声
偶尔会出现的番外
表白(?)与成亲(?)
「湛露……钦,不对,过了今晚你就是我嫂子了。」上官绿敲著已经布置成新房的门板,上头红艳艳的喜字还是她和小行剪的。问道:「你会不会穿喜服?要不要我帮忙?啊,对了,你知晓洞房花烛夜是在做些什么吗?要不要我告诉你?」最後两句有些兴致勃勃。
这荒漠西域,临时找不著媒婆之类的知礼大婶,只得一切从简:不过,关於洞房这事儿,她虽没经历过,但是,她可是个大夫啊,不会不了解的。
「……不用了,谢谢。」门里传来湛露的回应。
「真的不用?」上官绿不死心地重复问道。她真的很想进去,很想进去……看看湛露穿女装的模样。
「真的不用了。啊,你可以替我叫上官来吗?」
「啥?」上官绿一愣。她是不太懂成亲的顺序,但是新嫁娘还没拜堂就可以见夫君吗?「……好吧,你等会儿。」算了,她昨儿个还看到大哥和嫂子坐在草亭里写棋谱呢,若有啥子忌讳也犯得差不多了。
不过也真奇怪,成天对著棋盘究竟有啥子趣味?还不如她的药书好看呢,他们竟也可以钻研整日乐此不疲,那一叠叠她压根不懂的棋谱,都快能够成书了。
她去唤了上官紫。没料上宫紫一身平常装束,完全没有新郎的模样。
「大哥!?」她吓了跳,忙道:「你是怎么回事?再过几个时辰就要拜堂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有什么事?」他忽略掉她的大惊小怪,直接问道。
「喔,嫂子有事找你……」她下意识地答道,见上官紫起身就要离开,她赶紧道:「等等、等等!大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今儿个是你和嫂子的大喜之日,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
他停步,侧脸道:「别跟来。」随即飘然移去。
唉,一点也没有办喜事的感觉啊!上官绿两手一摊,心里忖道:大哥叫我别去就不去么?我会那么听话吗?嘿嘿笑两声,正待跟过去,衣袖忽然被拉了住。
一回首,见是小行,她道:「怎么啦?你不是在厨房里准备吃的吗?」
小行压低了声:「我有事找你。」
「等等啦!」就要甩掉他的手。
「我不要等!」小行双颊通红,难得强硬道。
上官绿一愣,只得抱胸望著他,「好吧,那你快点告诉我是什么事儿。」
小行为难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半个人,才低垂著小脸,结巴道:「我……我……」
「你什么?」上官绿闲凉问著。
「我……我……」小行面红耳赤,似是难以开口。
上官绿努嘴,「你再我我我我,我就要走喽。」脚步一旋。
小行赶紧拉住她,心一横,胀红著脖子道:
「我早晨起床小解的时候看到是绿色的,你要给我负责!」一定是因为她每天给他吃的那些怪药才会变成这样的!
上官绿瞪大一双美目,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小行只觉头皮发麻,正要倒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臂。
「小行。」她爱娇地唤著他。
他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寒毛直竖,直觉逃命似地反过身,大喊:
「绿色就绿色,没事了!没事了!」
上官绿却硬是拖著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大人和小孩的体态有所差别,小行纵然是男孩子,却敌不过上官绿的蛮力。
只听她开心地道:「绿得好、绿得好!表示我的药已经开始有用了,你现在跟我到房里,再小解一次给我看哪!」
小行闻言,黑青著脸,凄厉地挣扎,两脚踩著地面誓死抵抗不从,最後还是惨遭拉走。他壮烈地大叫:
「我不要!我不要啊—;—;」
※ ※※
上官紫走到房间前,尚未抬手,门就先从里头开了。
只见新嫁娘打扮的湛露推门时险些踩著自己的裙摆,便用右手稍微抬起,头顶的凤冠重得让她歪了脖子,只好用左手扶著。
千辛万苦地抬起脸,一看到他,她懊恼的表情立刻转为喜悦。
「上官!」忘情地朝他伸出双臂,那凤冠失去支撑便掉了,她也踩著裙子踉跄几步,被他接个正著。手忙脚乱之後,她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唉,我穿男装的日子还比穿女装多得多了,这么拖地的裙裙带带,真是不习惯哪。」
她未施脂粉,一张脸蛋端秀素净,墨黑的发丝因为凤冠掉落勾扯而流泻在胸前,红衣朴素简单,穿在她身上却极是合身,将姑娘家玲珑有致的身段凸显出来。
上官紫揽住她腰间的膀臂微紧,低声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她红著脸微笑,「我在房里坐不住,想让你第一个瞧见我穿女装的模样啊。」她将掉在地上的凤冠捡起,像铠甲头盔脏时那样拍了拍,珠玉摇来晃去,再重新戴好。
站立在他面前,她挺直了身。道:
「你知我原本就不貌美的,穿上女装,可也不会改变多少。」她不会自卑,坦荡显露,因为她明白他并不以貌取人。红唇微微勾起,她柔声:「你知道吗?我刚刚在铜镜前面坐著,望著里面反照出的自己,在几年以前,我压根没想过会以这副模样展现,连自己都不适应呢。」
「我也没想过。」他凝睇她的确不算娇美的容颜,却令他没有防备地情动了。将她鬓边的发丝勾至耳後,指尖残留异常柔软的触感。
她侧首轻笑,头又重得偏了,赶忙扶著。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战场上一辈子,和你是知己,是挚友,此生都不会改变。可是,我们今儿个就要成亲了呢,我感觉……感觉……」
感觉什么呢?她究竟想说些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啊。
或许,在变成妻子之时,她也舍不得丢弃他的知己和袍泽这些身分吧,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相识相知的重要过程啊。
纵使没有再更明白诉说,他也懂她想表达的忧虑。替她拿掉头顶上那金亮银索的累赘,他道:「就算今日成了亲,你仍会是我的知己、挚友,不会更改,而更是与我共度此生的妻子。」
她微愣,缓缓地笑开。
踮起脚尖,她拥抱他,听著自己的心跳重叠上他的。「你说的没错。别人的丈夫可能只是丈夫,而我的丈夫却可以是我的好友、我的知交,和我并肩作战的人。」她满足地笑著,最後存在心底深处的迷惘和不安也尽烟消云散了。
她何其幸运,能拥有这个与自己意念相契的男子。
抬起头来,有些期待又羞怯,她不是很明白地道:「那……那、那我们现在开始就要做夫妻了吗?」
他望著她,说不出是何种表情。
沉默不语良久,他握住她的手,一同进了房。
「上官?」她不解地询问。心里想著,或许该换个称呼才对。
上官紫没有回答,只是关上门。
最後隐没在门内的,是她艳红色的衣角,和他的袍摆。
※ ※ ※
翌日。整夜没睡的上官绿晌午才出房,小行则继续被她绑架在房里折腾。
正要去後头的老井打水净脸,就瞧见湛露,「嫂子……啊呀!」
她大叫一声,让湛露吓了跳,还以为自己的女装打扮太奇怪,却听上官绿猛拍著额头道:
「天哪天哪!昨儿个是大喜之日啊!我居然跟小行在房里磨蹭了一晚!」她抓住湛露,问道:「你们昨晚该不会偷偷拜堂了吧?没有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啊!」
「不……」湛露摇头。她和上官紫没拜什么东西啊。
「不什么啊?你们该不会压根儿就忘了昨儿个的大喜之日吧?」亏她还准备这么久,本来想说只有几个人已经很难热闹,怎么这两个人好像事不关己?更加麻烦了。
湛露的眼神明显地飘开。「没……没忘啊。」
「没忘?没忘你们今天就是夫妻了啊!」
「……我们是夫妻了啊。」她小声地道。
「啥?」上官绿皱眉。
湛露忙开脱,「我还有事。」就要离开。
上官绿冷静後才恍然发现她穿的是女装。同一张脸,不同的衣服,不过就是穿上裙子,她脸上没有脂粉,头发只是简单挽起,看起来根本和男装时一样啊!
真……真无趣啊!还以为自己能看到什么惊奇的上官绿,不禁开始埋怨那些换了衣装就换了个人的说书故事欺骗她的感情。
仿佛猛地发现什么,她用力地、用力地瞪著湛露的背影,然後追上她。
「嫂子!」她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很痛啊?」
湛露先是张大了瞳眸瞅著她,半晌,才镇定又和缓地轻轻露出微笑。
「你以後就知晓了。」
上官绿一呆,湛露越她而去。
「好厉害啊……」她傻傻喃语。大哥选的,果然不同。
唉,她能玩弄的,还是只有小行啊!
※※※
湛露,七岁之前,她没有属於自己的名字。
不,或许不是七岁。因为她是从有记忆的那年才有人帮她开始推算起,可能多或少了一、两岁也不一定。
「喂!小鬼,滚远点,别挡著老子的路!」
「兔崽子讨了多少钱?四枚铜钱?真他娘的少,拿来!」
「小乞丐,就算再看著我,我也不会给东西吃的,走吧!」
她捧著自己的残钵,将已经臭酸冷硬的半个窝窝头捏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纵然肚子已经很饿很饿,饿到痛了,她还是不敢吃完,留了一点。
从她有记忆开始,这庙口就是她的家,众人踩的地板是她的床,那边塞的稻草就是她的被,她身上穿的衣衫是好几年前有个大娘可怜她,说她一个小女孩怎能坦胸露臂而帮她穿上的。现在已经小了很多,破了很多,污了很多。
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女孩儿」,跟那种……在月老前娇羞地烧香拜佛拿红丝线的美丽人物是相同的。
不,或许是不同的。她没有那么美丽,她蓬头垢面,身上的污泥可以搓出两个窝窝头;她又脏又黑,甚至没人看得出她究竟是男是女。就算是去溪边洗乾净了脸,她还是不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寒冷的冬夜里,她在庙口旁的小巷中卧地而眠,身子不受控制地打颤。
会不会死啊?她听人家讲过,「死」是一件很可怜、很伤心的一件事。
那缺了门牙的庙祝,老是说:死了就不会有烦恼和痛苦了,也就是不会饿,不会冷,只要躺在一个叫做「棺材」的好地方睡觉就行了。
死掉,听起来很好啊,为什么会觉得可怜伤心呢。
她模糊地想著,黑空开始降下霜雪,钻进盖身的稻草里,躯体内外都冷透了,可是额头还是哪里又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