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花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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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之前我喝了口热水,照了照镜子,觉得还不是太怕人。年轻有年轻的好。
进门的时候我有点紧张,悄没声息地走向座位,眼角余光扫过,一切如常。那个人的位子空着,他还没有来。
夏敏照例对我笑,说:早。
我忽然觉得荒诞,仿佛只是一场僵硬寒冷的梦。
王耀在自习开始后5分钟才出现,乱蓬蓬的头发,伋拉着鞋子,以一种比往常刻意十倍的懒散态度走进来。
我有隐隐的反胃,几乎要唾弃他。
他低着头走过我身边,手在桌上一撑,我的书页里多了一张纸。
我厌恶地看,非常不愿意伸手展开。他在做什么?他以为他是谁了?
但是我不能不看。
那是首诗吧,我倒诧异起来——
想起你在雨夜里孤单的身影,我的心好痛——
你就象黑夜里盛开的紫罗兰——
忽然之间,不可遏制的笑意直冲上来,我把纸一团,往桌上一趴,笑得好一阵喘息。
我感觉到他在后面惊慌地看我,越发收不住,笑,笑到眼泪流出来。
夏敏惊讶地回头看我,说: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慢慢撑起来,吸了口气,说:没什么,我想起一件事好笑而已。
是的,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也就值得笑一场罢了。
我专心去看习题,决定就当做了一场梦。
这一天的几堂课,我上得很好,完全没再去想那个恐怖的夜晚。
但是王耀明显地心神不属,甚至简单到极点的问题,他被生物老师捉起来,呆呆地不知道回答。引得大家哄堂笑他。
我几乎又要同情他,但是我制止自己。
他配不上我的同情。
我不给他机会再塞纸条,一到自习,我就躲到播音室去。
如此一连几天。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与此同时,我发现爱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可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并不关心他们,有可能的话,我甚至愿意将他们铲除在我生活之外。
我小心地不给他们有任何狭路相逢的机会。
有限的空闲时间,我会和慧去逛逛街,和建国说说话,单独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播音室听音乐。
我只希望安安静静地过完我的高中生涯。
可是,希望常常只是希望而已。
第十四节
我一直是个矛盾的人,很多人乍看到我,会惊讶怎么那样怕生。
所以也曾有人在咖啡室昏黄的灯影里对我说:我从未见到象你这么安静的女子。
可是他们不知道,或者我也是经过很长时间才知道,在心底,我有那么多狂野不羁的想象。倘有一日,燃烧起来,那热力足可将我的世界夷为平地。
或者这是因为我出生的日子,我是在闰年的闰月出生的,落地时时钟正敲到清晨7点的最后一响。
太巧,所以母亲说,我其实算起来,12年才有个真正的生日。
好在我从不在乎过不过生日,一个人在外边久了,常常会忘记很多事。
我记住高二末尾那时的那个生日,是因为江。
那是个没有一点特别的早晨,我照例背着英语单词。同时抵抗着身后王耀和爱玉灼灼的目光。
夏敏白衣红裙飘过来,我抬眼向她招呼,她有一点兴奋的样子,侧坐下来,把手往前一伸,说:送给你。
我楞了一下,她掌心里是一条颜色略有点暗的鸡心金链子。
我疑惑地看她,她微笑:祝你生日快乐啊,我今早想起来,没准备好,所以拿了我最喜欢的这个链子送给你做礼物。
虽然我知道她一向是那样的会做人,还是感动了。
我说:谢谢你。抬头向她微笑。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坐在夏敏右侧,也就是我的右前方的江忽然回过头来。
他似乎是吃了一惊的样子。
但是我只顾着夏敏,这一点点诧异在心头一闪而过,倐乎不见。
我知道这链子怕是很旧了,而且必定不会是夏敏宝爱的东西,她不过是做个顺水的人情。
但是又怎么样呢?起码她还愿意记得我的生日,并且做这个样子出来。
还是要给足分数的,何必计较清楚那么多。
于是我欢欢喜喜地收下来。
这种喜悦一直延续到午后,我和慧在阳光里嘻嘻哈哈地分手,各自回教室去。
一坐下来,就发现桌柜里多了样东西。
我抽出来看,是一张生日贺卡,画面是很流行的那种山水,葱绿的一块。
展开来,里面是熟悉的字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冷笑,立刻站起来,向后走,扔回到王耀的桌面上。
我不去看他紫涨的面庞,很痛快地走回去,听到爱玉在鼻子里发出来的嗤笑声。
王耀低着头,抓起那张贺卡,从后门快速走出去。
直到上课他才回来,整个下午,我没听到他再说一句话。
那天的夜自修,没来由地想家,趴在桌上写日记,满满的两页。
自己也似乎要感动起来,铃响过了,并不急着走,只坐着出神。
直到教室清冷下来,只剩了几个人,我才微微地一惊,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看,王耀还在那里。
急忙要站起来,不防斜刺里扔过来一张东西,顺着来处望过去,就看到江理好书本,慢慢往门口走,他并不回头,但是我能感觉到那背影有点紧张。
低下头看,也是张贺卡,很精致的卡通。
我的心突得一跳,缓缓打开来,是个立体的音乐卡。
忽然之间,祝你生日快乐——,悠扬的电子音乐飘荡起来。
只有一行很漂亮的行书体:祝你生日快乐!
在音乐声里我呆呆地发愣,江已经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听得到这声音。
这是什么呢?我在心里软软的,羞涩喜悦地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没怎么注意过江,他是比较内向的人,有温和的笑容,甚至容易害羞的样子。他的成绩很好,但只做了个体育委员,大概是不喜欢管事。
回想起来,我和他说的话,统共并不会超过十句。
我想到他早上的那个目光,忽然明白了。
那样有心的一个人。
可是,这会不会只是普通的关心?
我这样迷惑地,然而又是快乐地坐着,那许久未曾来过的温暖快意如春波碧水一样在心头荡漾。
似乎从这一刻起,我才刚刚发现了有江这么一个人。
他日常的种种言行,忽然在眼前清楚起来。
我不由地微笑了。
但是王耀重重的冷笑声把我唤回来。
他踩着生硬的步子从我身边走过,高高地昂着头,出去时将门用力拍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我把贺卡收起来,轻吸一口气,走到那皎洁的月色里去。
隐约间我感到,有一种全新的,爽朗轻快的心情即将到来。
第十五节
假使回忆是七彩的,那么江无疑是那抹最明亮的蓝色,美丽,安详,但是,莫里哀的名曲:《loveisblue》,蓝色是忧郁的代名词。
时至今日,江却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隐痛,因为那种温暖亲切,在如今的陌陌红尘里,象传说一样遥远,并且残酷。
高二结束前的日子里,我和江仍然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每晚夜自修,他小心地把黑蚊香放到自己板凳的后横杠上,那袅袅的淡青烟线,就漫漫地绕到我的脚边。
夏敏说他:这样放没有用,香都吹到后面去了。
他只是微笑不语。
他从不回头看我,每个晚上,他安静地等我结束,才不急不徐地离开。
因为他,我的心里充满平安喜悦。
我甚至很少再想起王耀,除非他刻意让我注意到他那冷冷的脸色。
没有想过将来,甚至没有想过要和他说什么,仿佛生活可以这样地老天荒地继续下去,只有倘恍迷离的快乐,被秘密宠爱着的幸福。
后来我知道,处在幸福里的人总是粗心大意的。
我没发现爱玉的眼神从厌恶转成了窥伺,而夏敏更频繁地和江说话,却常常阴沉了脸色来看我。
高二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暑假我过得很焦躁。
在阳台上抱着冰西瓜,会忽然愣楞地出神,姐姐把红红的瓤掏过去都不知道。
她于是怀疑地看我,问:想什么呢?
我看着夕阳里漫天盘旋的炊烟,那么象点着了巨大的蚊香。
我低低地叹气,说:江。
这世界大概确实是有心有灵犀一说的吧。
临近开学的日子,我收到了江的来信。
薄薄的一页纸,象他的笑容一样端正羞涩,仔细地说了些学业上的情况,很认真地鼓励我在理科上多做努力。
一个字也没多余的。没有爱,没有喜欢,什么也没有。
但是我狂奔到房间里去,抱住了信纸,觉得心长了翅膀,要急切快乐地飞出来。
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江——江——江——,身体软绵绵地靠到床屏上去,疯子一样低笑。
我给他回信,提了笔,不知道怎么写,愣住了半日。
再落下来,我写:我___你,中间空了格给他填吧,密密地写了一页。
然后在后悔之前发出去,从绿色的邮筒旁回来,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去,惊慌地想:我做了什么啊?
坐立不安地等待,时喜时怒时悲。
如是三天,回信来了。
一颗心咚咚地跳,撕开封口的那一刻,恨不能哭出来。
第一页,是我的那一张,每个填空里,细细地写着个“想”字,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我把信纸按到心口上去,快活到眩晕。
然后想起来,再看后一页。
密密的一面,也是填空:I___you。我看住了发呆。
这个空,填什么?
终于还是羞涩的,每一个,写上miss;一边写,就微笑起来。
然后再来,我___你,又密密的一页,江啊江,这一次你怎么填呢?
这已经是个甜蜜的游戏。
暑假飞快地结束,第一次,我那样快乐地等待开学。
闲逸的,优美的夏天过去了。
秋天再度来临。
自古有云:多事之秋。
第十六节
大部分时间,大多数事情,我都力求简单。所以我常常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那样不遗余力地表现复杂。
当然我知道有的人有的事,是真的很复杂。
而把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或者把原本就复杂的事变得象推理小说一样曲折离奇的复杂,这种本领,叫作心机。
继浮于表面的中伤之后,我很快领教到憎恶我的人新成长起来的招数。
打击和抗打击的段位,就是这样相辅相成地提高的。
新学期开始一周以后,我察觉夏敏越来越喜怒无常。
虽然我的注意力除了功课,大部分都集中在江的言行举止上,我仍然被迫去纳闷她的情绪。因为那实在已经太过明显。
我和江仍然并无交谈,彼此却怀着喜悦的默契。
而以夏敏那样圆滑的处世,居然会忍不住冲我冷笑白眼,然后摔得书本山响。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理由。
但是我能怎么做?询问她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不,那不是我能做的事。我忍耐并且沉默。
奇怪爱玉却似乎收敛了很多,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和我友善地搭两句话。
夏敏恰似这个班里小小的皇后,她的态度影响到其它很多人,虽然我素来比较喜欢独处,此际则更形孤立了。
好在我只觉得些微的不快,并不太在意。
有什么呢?学校里,功课最要紧,何况,我还有江。
但是建国来找我,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我耐心等他问出来,他说:听说你和江在一起?
我的心抽了一下,但面无表情地看他。他则迅速观察我的眼睛。
谁说的?我闲闲地翻书。
都在说。他逼紧一步:是不是真的?
你说是不是真的?我冷笑:谁说的让谁回答你。
他顿了一下,说:我也说不可能的,你们根本连话都没说过。
原来他已经偷偷注意了很久了,我觉得手指凉凉的,有点麻木。
我不再理他,但是他欲言又止,不肯离去。
你还有什么新闻要报告?我讽刺他。
他犹豫了一下,说:天美,我是相信你的,可是好多人背后说你——还有王耀那小子,他在宿舍炫耀,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什么?!我勃然大怒,掷书而起。
他说什么?你叫他来,当面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