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北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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蕖F婀值氖窃诓ナ悼鍪保烂持皇O乱欢傲恕P≥喊盐乙搅送饷妫椅仕骸拔以趺粗豢醇欢奥ツ兀磕囊欢笆荗ne World Trade(即思进所在的那栋)呢?”虽然在纽约生活多年,却从来没有去搞清哪一栋是One World Trade。我让小莺帮我去问一下火烧到第几层了?怎么只看见一栋楼?因为我已哭得无法说清话了。可小莺只顾安慰我,也不帮我去打听一下。我觉得奇怪,她是怎么了?我絮絮叨叨地对她说:“你看火这样大,他会逃出来吗?就算逃出来也一定是伤得不轻。我们为什么要到纽约来,在多伦多呆着多好。我不该由着他的性子来这里,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内疚一辈子的。”我突然又心存侥幸地想到,出国前上海那个有名的王瞎子不是说思进至少能活到八十三岁吗?他不会那么早就走的。他早上还高高兴兴地和我道再见,难道那会是我们的诀别吗?!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其实小莺已得知一栋大楼已倒塌,她不想告诉我,以免增加我的悲伤。她觉得一栋楼倒了,另一栋也快了。所以她把我引到外面,不让我再看电视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看见一个小伙子正和路人述说逃生的经过。他浑身上下被蒙了一层白色墙粉。我们也凑过去听着。随着他的眼泪往下流淌,我们才发现他是非洲裔人。只听他说:“完了,完了!两栋楼都倒了。”我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小莺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身体,仍安慰我说:“他说不定已经逃出来了。”我在心里也千遍万遍地这样假设过。但一旦得知那么坚实的两栋楼都倒了,再有侥幸的念头,恐怕也无法逃避这铁一般的事实。他八成被活埋在里面了。我麻木了,流了两个多小时的泪,此时再也流不出来了。
直到小莺的手机铃响,我才恢复了一点知觉。她听到一半后突然“哇”地失声哭叫起来:“小进活着,他活着!他已经在我们的办公室了!”我半信半疑地望着她,机械般地重复着:“他活着,他活着?”那绷得紧紧的身躯一下松弛了下来。我突然感到头剧烈地痛了起来,牙龈也跟着隐隐作痛。但我好像又渴望着疼痛感,因为它能赶走我的麻木。由于两个多小时不停地奔走,双腿也不听使唤了。最终,小莺拖着我那精疲力尽的身躯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我记不得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记得小莺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当我和思进四目交接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小玲,我只差两分钟就见不到你了!”而他的神情竟然那么地轻松、自如,虽然一身大汗,略显疲惫,但却毛发无损。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让我牵挂了一上午,并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他。
911以后一连几个月,我都无法平静。电视里,报纸杂志上有关911的报道,都会让我情不自禁地为那些死难者和他们的家属流泪。遇难者的追悼会一个接着一个,想想有近三千人呢。我常常想,是什么样的巧合让思进遇上911?又是什么样的机缘使他逃过那一劫?因为那天在世贸大楼里面的人只要找不到出口就完了。而就算能够逃出来,一块砖,或者一片碎玻璃砸在头上也会致命的。那天受伤的人也有成千上万。他非但没有在那三千遇难者之列,而且还“完好无缺”。这更使我对那些受难者的家属感到深切的不安。直到听说政府将对911的所有死难者家属发放一百七十万元的补偿费,才使我渐渐地平静下来。虽然钱的本身并不能弥补失去亲人的痛,但国家和政府表现出的关心,至少会使他们感到一点安慰。
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要是我那天走了,你能拿一百七十万(美金)的补偿费,我在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你可以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我无法想象怎么能够拿他用生命换来的钱,去过那衣食无忧的下半生。这让我想起了一篇有关这方面内容的文章,好像是说有人对补偿死难者家属一百七十万元颇有微词。试想有哪一个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钱,这可不是中“乐透”啊!再多的钱都无法弥补失去亲人所留下的创伤。
我时常在想,那些一生下来就失去父亲的遗腹子,那些永远失去儿女的老人,那些无法幸福地踏上红地毯的情侣,那些再也无法携手并肩走完人生的眷属……和他们相比,只要我俩在一起,再平淡无奇,再艰难坎坷的生活都是最幸福的!
活着,不再为自己/思进/
2001年9月11日晚上11时。我父亲陈克勤在杭州和朋友谈完事务后走出茶楼,坐上车后,汽车司机不经意地告诉他,美国纽约世贸大厦被炸掉了。他的不经意却带来了我父亲揪心般的紧张:小进不就在这大楼里上班吗?回到家,我的弟弟家华已从电视上证实了这个消息。一家人立即陷入惊慌之中。整个晚上不睡觉,不断地向美国打电话。几乎每隔十分钟拨一次,可电话和手机都不通,于是焦急与时俱增。在上海的小玲父母也从香港朋友那里得知世贸大厦被炸的最新消息。杭州、上海两地的亲人互通消息,互相安慰,只能说是相濡以沫,无法摆脱揪心的担扰。
而我这时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小玲知道,我还完好无损地活着。正在小玲、小莺和朋友阿阮以为我凶多吉少,陷于悲伤的时候,我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先是我站在阿阮的背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真是又惊又喜。惊,大概我有点像个“天外来客”,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喜,是因为在他的眼前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我,毛发无损的我。
911事件使我认识到,生命有非常脆弱的一面,可能随时会结束。我想飞机如果不是撞在八十六楼,而是八十一或是七十九楼,那么在八十楼的我,会怎样呢?如果我从八十楼走下来的途中因为一件偶然的事延误了时间,我会怎样呢?如果我走出了大楼却掉以轻心,没有快速向前奔跑,或者穿的是一双有点儿挤脚的硬皮鞋,跑不了那么快,我会怎样呢?……是啊,一个小小细节上的差异,都可以使人生或使人死。
在北美十几年,忙忙碌碌地求生存,谋发展,一直想写些什么记下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亲历了911事件后,当我在“阎王殿”的大门口晃悠了一下而没有进去,又站立在蓝天白云下碧绿的草地上时,我忽然感到生命是多么宝贵。一个哲学命题在我脑海中升腾而起:“活着究竟为什么,又应该怎样活着?”于是,那些过去的岁月,化为了纷纷扬扬的图景,仿佛又展现在我的眼前。我需要重新去看,重新去想。尽管不会出现终极的答案,但过去的一切却给了我不同于以往的感觉,我的思索还在延续。譬如,我从中国大陆走向北美大陆,有当时的原因、想法和目标。如今我继续留在北美大陆,原因和想法,还与那时一样吗?十来年的奋斗,我在美国和加拿大已然立足,当初的目标也已基本达到。与此同时,中国大陆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虽然褒贬不一,但有进步是公认的。我也有机会回大陆去亲身体味社会的变化。我曾在北美追求的目标,如今在中国大陆也有实现的可能。因此,我在美国应该追求什么呢?我在美国的同胞们应当追求什么呢?我的这些疑问,也随着911的轰响,在我的心中变得异常强烈。
我时常想起世贸大厦一百零二层那家公司的CEO,他的公司有七百三十五人罹难。七百多人的生命激发着他的人性,使他的人生价值获得了升华。他说:“今后我工作已不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那死去的七百多名员工的家庭。”
我今后活着也不再仅仅只是为我自己……中华人民共和国闯荡北美
第2章 我的童年(1)
我生于1958年,我的名字里有一个“进”字,不知是否与当时的“大跃进”的“进”有关。而我自己只把这个“进”字理解为进步、进取、进击……一个积极向上、奋发有为的字眼儿。
我所说的“家”实际上是两个家。一个是以我父亲陈克勤为核心的家,一个是以我外公沈季湘为核心的家。这两个家在1958年已陷入困境,而我就在此时懵懵懂懂地出生了。我和任何婴儿一样,是以哇哇的哭声来表达自己已经降临人间了。婴儿哭声可能是一种生理现象,但我的哭声也许正是这困境的应和。
是的,就在我出生前一年——1957年,那时我正在母腹之中,我的父亲和外公都打成了“右派分子”。
我父亲陈克勤出生在温州的一个书香官宦之家,爷爷是知府,父亲当过副县长,经营过木材行。这个任何人都无法选择的出身,成了他大半辈子困顿的“孵化器”。
实际上,他很早就离开了老家。在他六岁的时候,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去世了。后母对几个兄弟姐妹毫无慈爱,不让他上学。刚进初中,才念了半年,后母便催促父亲,要让他停学去当木工学徒。在他不满十岁的时候,后母便作主给他订了婚。当他年满十六岁的时候,为了逃离这强派的婚姻,寻找自己的前途,毅然离家参军了。
那个“军”是解放军浙南游击总队。应该说,开始还比较顺利。他参加了温州的解放。1952年以前,他没有感到什么政治压力。1952年以后,情况愈来愈糟。首先就是出身问题,他被“内控使用”,在军队里不能管政治、军事,只能管技术。然后是军队整编,他被挤出部队,到杭州笕桥机场、嘉兴机场、山东高密机场去当建筑工程兵。由于实际工作能力强,1954年居然侥幸被选上去苏联学习,而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被选上后先去天津正规培训俄语。没到半年就通知他不必出国了,改派到北京
建设工程部去,后来进一步了解内情——是阶级斗争需要“内控”。又过了半年,进一步被“清理”,首都已经容不下他了,他被派到了西安建筑工程管理局。既然已经被“瞟”上了,也就在劫难逃了。1957年成了本单位当然的“右派分子”。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生活的,是怎样挣扎和怎样苦斗的。我稍微懂事以后才知道,我的母亲已和我的父亲离了婚。更懂事一些的时候,才知道我母亲是“奉命
离婚”。我父亲所属的部队领导亲自找我母亲谈话,内容是命令离婚。
我父亲的婚姻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的人生经历。第一个妻子是父母之命,他十六岁时就抗命离家。第二个妻子则是我的母亲。第三个妻子是在他当右派的时候娶的。他当了右派后又离了婚,心中不服,只带了一身衣服准备偷渡到香港去。但没有去成。于是,“流窜”到
福建。在那里,人家不能干、不愿干的事,他都干了,并且干得十分出色。譬如在“深挖洞,广积粮”的口号下,福建需要砖瓦,而福建的红土没有黏性,当地人无法就地取材烧制砖瓦,我父亲就懂得怎样利用处理这种特殊的泥土。他不但做得好而且出了名。当地领导为了留住他,作为“人才”,居然为他张罗了第三次婚姻。他每个月有150元的收入,在当时算是“高工资”了。所以有了可以建立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撑。
不久“文革”开始,工资没了,还要戴高帽子批斗游街。结果是:离婚加上遣返原籍。
他的第四次婚姻是在七十年代后期,中国已进入改革开放的航道,而他个人也开始从困境中走出。
因为父亲成了“右派分子”,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不得不从西安到上海的外公家去,那里有外婆、小阿姨可以帮助照料。我是老二,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多的哥哥斯鸣。所以我一出生就面临一个家庭难题:我母亲如何在西安一面工作,一面看带两个幼儿。于是,我外婆决定把我留在上海,由她来哺育。我母亲在我满月之后,带着哥哥又去了西安。由外婆用牛奶、奶粉、米汤喂我长大。因为精心喂养,细心呵护,我长得非常健康。于是,家里家外的大人都叫我“小胖”、“胖子”。直到今天,我和舅舅、小阿姨通信,他们还称我“胖子”,尽管四十出头的我早已不胖了。
而其实,外婆决心把我留在她身边,由她来扶养我的1958年,我的外公已打成了“右派分子”。因此,我的外公家也在困难之中。
我外公沈季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被打成“右派分子”的时候是商务印书馆的总经理。
谁都知道,商务印书馆是“百年老店”,是中国出版业的“龙头企业”;一百多年来,多少中国文化盛事,多少中国文化名人都和商务印书馆有关。而我的外公是个毫无“社会背景”的人物,祖上没有给他留下可作依傍的权、势、钱,他完全靠学问、人格、奋斗而被有识之士认可,成为这个“百年老店”的领军人物。
在我成人之后,才知道外公是个孤儿,外公六岁丧父,十三岁丧母。他的名字中有个“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