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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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起来不像英国人。」
「我父亲是英国人。」
「妳母亲呢?」
「匈牙利人。」
「怪不得妳头发的颜色很特殊。」
眉娜并不答话,仅仅眨眨眼,扬扬眉。
「好吧,让我们想想看,」公爵踌躇片刻后说,「我的侄子并不适于送到学校去念书,因为他的名字太怪诞,或者套用我说过的,他的名字太戏剧化。」
「爵爷,您的见识错得离谱,」眉娜回答,「『沙达』并不是戏剧化的名字。它是匈牙利一个受万人崇敬的大家族的姓。安粹西·沙达伯爵是一位民族英雄,只要学过历史的学生一定听过他的事迹。」
她有意刺激公爵,看见他一脸惊讶,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在他还没说话之前,她接着说:
「事实上,安粹西·沙达伯爵就是龙纳德郡主夫人的祖父!」
「她竟是匈牙利人!」公爵大叫出声,「我一点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轮到公爵说话,他好像不愿让机会溜走似的,急急接着说:
「但是她是一个戏子!」
「她不是戏子那类的人!」眉娜很尖锐地反驳他,「龙纳德夫人是位歌唱家。她生来就拥有一副清脆悦耳的嗓子。因为她的母亲长年卧病,家里无法负担昂贵的医药费,她便自告奋勇,在一家私人歌剧团里担任两年的唱席,赚得足够的钱为母亲治病。」
公爵颇为惊讶地扬起眉毛,瞪大眼睛,听她继续往下说:
「这家歌剧团最近获得罗金汉伯爵夫人的赞助演出。如果公爵大人有兴趣的话,您不妨从这位伯爵夫人口中打听一点歌剧团的消息。」
这个资料使公爵大感意外。
「罗金汉伯爵夫人?她是我的亲戚呀!」他说,「我听说过她担任一个剧团的保证人,而且应她之邀,我还认捐一笔款项赞助演出呢。」
「那么,您当能了解龙纳德夫人不是通常的戏子,她不应该接受那个字眼。」
「温妮小姐,妳好像比我还清楚她。」
无可置疑的,公爵的语气非常诚恳,眉娜虽然觉得意外,仍然跟着和缓地说:
「在他们家,我不仅扮演着家庭教师的角色,也很荣幸地成为龙纳德夫人的……朋友。」
「因为妳们都是匈牙利人。」
「我刚刚说过,爵爷,家父是英国人。」
「无论如何,妳有外国血统,妳自信能教导我的侄女们,甚至我的侄子学英国文学史吗?」
提到文学,眉娜不禁得意万分地说:
「爵爷,家父是牛津大学的教授。他是一位知名的古典文学家,出版过八本有关古典文学的论著,许多学者根据他的著作撰写研究资料!从我的家学渊源来看,我相信我可以胜任。」
眉娜越说越带劲儿,有意把父亲的成就拿出来炫耀一番,以免公爵小看她。由公爵瞠目而视的表情可知她的目的达到了。
但她也不免担心自己扯得太远,引起公爵的反感,认为她公然大言不惭而辞退她。
沉默了片刻,公爵说:
「妳确实提供我不少出乎意料的消息,温妮小姐。现在,我们针对目前的问题谈谈好吗?关于如何改善孩子们的处境,我想妳一定有很多建议。」
「爵爷,首先我要向您建议的是,希望先换个房间住。」眉娜迅速地发表意见,「这些孩子非常怀念父母亲在世时的生活方式。以前在科瓦时,他们住的是家里最好的房间。我想堡里一定有其它的房间,比现在我们住的又破又旧的育儿室更适合孩子居住。我向您保证,他们不会毁坏屋内的东西。」
「我接纳妳的意见,温妮小姐。」公爵冷淡的说。
「再者,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厨房附近的房间作自己的小餐厅,就更方便,免得食物送上楼时都冷掉了,害我们不得不吃冷菜冷饭。」眉娜说,「另外,为了孩子们的健康着想,是不是可以由我每天编列适合孩童的营养菜单,请厨师照单送菜,以免日后再生枝节。」
「还有其它的事吗?」公爵再问。
眉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
「您知道孩子们非常喜欢骑马。您是位杰出的骑士,一定知道一个拥有高超骑艺的骑师,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马,只好做个旁观者,任凭他人跃马奔腾。您一定能了解那种羡慕、失望又技痒难忍的滋味。」
「我有个感觉,温妮小姐,妳不仅代表小孩子,而且也代表妳自己向我请愿。」
「我……目前正指导薇薇骑马的课程。」眉娜答道。
「马厩里有很多匹马,」公爵说,「依我看,妳和沙达的骑术比得上我的马夫,都能够驾驭那些马。至于那两个小女孩,我会设法找两匹小马。」
公爵的话使眉娜高兴极了,双眼充满欣喜的光辉。
「您真的会这么做?您是真心的吗?对孩子们来说,这是最开心的事了,他们会很快忘掉丧亲之痛。」
眉娜的口气温柔甜美,这种声音对她自己来说,也算久违了。公爵说:
「温妮小姐,我希望所有的改革付诸实现时,妳会觉得满意。」
她知道公爵故意嘲弄她。她答道:
「爵爷,还有一件事。」
「现在又是什么事?」
「请您不要忘记沙达入学的事。功课和同年龄的友伴对他同样重要。」
「我说过,我会考虑、考虑。」
「既然这样,我先告退。我非常感谢您的慷慨和宽宏大量。」
眉娜诚恳地屈膝行礼,忽然察觉公爵一直盯着她看,急忙转身往回走,但公爵叫住她:
「妳父亲的著作一定以本名发行吧?我会去图书室查询一下,是不是收藏了令尊所有的书。里面若没有的话,得矫正这种疏忽。」
眉娜瞠目结舌,楞在门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再次向他行礼,表示自己由衷地感激。
「谢谢爵爷。」她终于努力想出这句话。
走出客厅,胡乱地想东想西,猛一惊,才发现自己毫不考虑就说出父亲的身份,无形中犯下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说不定公爵会调查出来。
但她因突来的喜乐而激动不已,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希望快一点让孩子们知道大好消息。
她也不断地责怪自己太愚蠢,为什么要说父亲是牛津大学的教授,而不说是叔叔、舅舅或其它亲戚呢?
虽然公爵对姊姊的事知道得很少,但他一定晓得她姓史林考特。要是他从父亲的著述上发现作者是史林考特,那岂不……
「我虽然在许多项目上得胜,」她想,「但反而使自己毫无防卫能力,他可以随时随地把我击倒!」
想到这些,心里很不舒坦,暂且先把烦恼抛置脑后,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把骑马的大好消息告诉孩子们。
汉德森太太接到公爵的指示,觉得受辱般甚为不悦,但她不得不对眉娜和孩子们稍表礼遇,把他们安排在二楼西厢的房间居住。
西厢的房间都很宽敞,布置摆设颇富罗漫蒂克的气氛。
他们居住的大房间里有一个小客厅。从客厅可以俯视城堡前的池子和公园。房间里另外隔成四个卧室,每人占一间。
「住在这里好多了!」沙达高兴得大喊,「从这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小鹿。」
「我也看得见,」薇薇大叫,「但我还是喜欢看马。」
「我也是。」沙达露齿而笑,好开心。
当眉娜告诉他,公爵允许他骑任何一匹马时,他欣喜若狂,双手紧搂着她,上下跳跃,不断地大叫:
「眉娜姨,您好行哦!能使他答应我的请求!」
她也兴奋极了,就忘了纠正他要记得称她「温妮」小姐。
「小姐,亚当餐室专门由你们使用。」汉德森太太压抑自己原本傲慢的声音,「我受命派一个女佣来这听候差遣。另外,在用餐时刻,也会有个差役来侍候你们。」
「公爵款待我们像贵人一样。」等汉德森太太走远,眉娜急忙和沙达讨论。
「他本来就应该这样对待我们,」沙达回答说,「想想看,如果他去世,我就成为公爵!」
眉娜很惊讶地望着沙达。
「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然有这个可能,」沙达说,「爸爸给我看过家谱,如果公爵死后,爵位就由他继承。现在爸爸逝世了,我就是下一任的公爵。」
「我们最好不要胡思乱想。」眉娜劝告他,「毕竟公爵还很年轻。他或许会结婚,生上成打的小孩。」 沙达咧嘴大笑:
「没关系,堡里的房间够他们住!」
眉娜也被他逗笑了。
「明天,我准备攀登到堡塔顶端。」沙达告诉她。
「你自己要小心。」眉娜叮咛。
「我会的,」沙达答应,「我才不愿意跌伤腿而不能骑马呢。」
孩子们不断地讨论骑马的话题,薇薇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眉娜,要等多久才有自己的小马。
「明天早上,我们到马厩去找阿贝问问吧。」眉娜哄着她。
凯婷和薇薇都为幸福的未来而兴奋得睡不着觉。她们两个吃过丰盛的蛋糕后,又吃了几片饼干,喝了一点牛奶,再也吃不下晚餐了。所以只有沙达和眉娜下楼到亚当餐室用餐。
通常,她喜欢更衣后再进晚餐。刚才她既然已见过公爵,今天晚上一定不会再遇见他,所以便脱下那身严肃的衣服,换上一件美丽的连身长裙,又松开发髻,让头发自然垂下。打扮妥当,她就带着沙达下楼进餐。
晚餐的菜色和他们前几天吃的截然不同。眉娜觉得,今晚的饮食一定和正餐里公爵吃的完全一样。
他们用毕晚餐,沙达说:
「今晚天气很温和,我们到花园里散散步再上楼,好吗?」
眉娜对他笑一笑,说:
「好主意。趁现在还不很黑去散步,就不会跌在花床上或掉到池子里。」
他们从边门走出城堡,踏在像绒毡般的草地上,慢慢地走着。
空气中散布着一股薄荷及草木的原始芳香。抬头仰望,祇见成群的白鸽掠过天空,飞向远处的森林,另外一些小鸟栖息在高耸的树枝上,准备度过漆黑长夜。
炙热的太阳逐渐沉落到地平线下,临行仍不忘把整个天空染成一片通红。
城堡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彷佛高耸入云。城堡底楼一两扇窗户稀稀疏疏地露出微弱灯火,更增添了神秘色彩。
沙达远远的跑到前头,留下眉娜独自徜徉于玫瑰园和水池间。水池里面有许多金鱼。她专心地站在池边,观赏发亮的鱼群遨游于莲花绿叶之间,十分逍遥自在。
眉娜看得入神,幻想自己成为金鱼群中的一份子,与世无争。
突然,身旁传来说话的声音:
「妳真像夜间女神,却比她们更引人遐思!」
她转过头来,看见公爵那位朋友。他逼近她,她一步步地往后退。
「沙达和我正准备走回城堡。」她很快地说。
随即四处张望,寻找沙达,却不见他的踪影。
「不要急嘛。」绅士说。
「先生,我还有事要做。」
「用不着那么匆忙,」他答道,「我们彼此尚未正式介绍过。我叫柯洛皮生,郡主柯洛皮生──妳呢?」
「温妮小姐……阁下已经知道,我是孩子们的家庭教师。」
他大笑。
「妳故意画分阶级,和我格格不入。妳那张诱人的嘴唇不应该发出这种严肃生硬的声音。曲线如此迷人的朱唇是接吻的专利品,而非用来斥责。」
「拜托阁下不要用这种态度说话,先谢了。」眉娜冷淡地说。
她径自迈步离去。他追上来,狂野地抓住她的手腕,说:
「我要尽情地和妳说话。我根本没想到在阴郁的格兰特堡会发现妳这么可爱、这么迷人的尤物!」
「放开我!」眉娜很严厉地斥责他。
「有条件的。」他答道。
她不吭声,他再说:
「让我告诉妳这个条件是什么──自下午见妳时,就有一亲芳泽的欲望。只要让我亲一下,我就放妳走。」
「你休想得逞。」眉娜非常生气,「请你立刻放开。我不相信公爵会充许你做出这种行为。请放尊重点。」
「公爵比我先得逞吗?」柯洛皮生无耻地问。
眉娜十分愤怒,想挣脱他的控制,但他却抓得更紧,又低低地狞笑着。
「美丽的尤物呀,我不愿让妳走。」他说,「我一向渴求大眼睛、红头发的女人。她们比那些苍白的同类更容易动情。」
话一说完,就残忍地用力把眉娜往自己胸前一拉。
她知道和他斗气力徒劳无功,但是,想到他无耻的企图,忽然全身抖颤,恐惧无比。
他正是自己小说中所描述的恶棍雷克那一类的人。但写归写,自己从没有亲身的体验。这会儿真正遭逢别人的侵犯,没想到竟是这等恐怖。
在小说中,她极尽能事地用各种尖刻的形容词来描述公爵,碰巧这种侵犯女人的举动也是他的行为之一。当时叙述这种下流举动时,她觉得恶心难忍,如今自己竟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
她用力挣扎,柯洛皮生依然紧紧搂着她。她努力用手把他的头推向一边,却无多大帮助。她知道迟早会让他得逞的。
突然,心生一计!
有片刻的时间她不再挣扎,显出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使他认为她已经屈服,愉快地把嘴唇凑近她的双颊。
就在他放松攻击,准备自我陶醉之际,眉娜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往后使劲一推,挣脱他的怀抱,掉头就跑。他原本背向水池,站在莲花池边缘的石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