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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带我去阿尔泰(全本)-第10部分

小说: 带我去阿尔泰(全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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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查出得了绝症之后,一点都没失态,只是沉默了一下午,然后叫他老婆给他买来最好的烟、最好的酒、以及平时舍不得吃的生猛海鲜,饕餮一顿,当晚跟老婆做爱的时候,他表现得激情澎湃,甚至还叫出声来,把邻居们都惊动了…… 
住进医院,前来探视他的那些同事发现,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豁达、开朗、百无禁忌,他的表情似乎是庄严地向全世界宣告:以后,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活得更有尊严最好。 
他咽气的时候,他老婆趴在他身上哭,一再说你要是早就这样轻松地活着,多好啊。就得不了这个病了。 
死的第三个人是个少妇,年龄介乎于三十二到三十六之间,其实,她床上挂着的床卡上就写着,可惜万喜良没有留意。他跟医生聊起过她,对她的大致经历他是知道的。她二十来岁的时候,在一个旅游团里,遇见了一个男人,很谈得来,他们都认为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第二天就开始了约会,第三天就脱离了旅游团开始了自由活动,第四天就在一个浓荫掩映的峡谷里肌肤相亲,第五天两人就登上了婚姻的殿堂,他们是那么的和谐,有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口味,还有共同崇拜的偶像,他们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般配的一对。 
结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个孩子,要个他们爱情的结晶,可是三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斩获,他们跑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只需他们有足够的耐心。那一阵子,他们疯狂地做爱,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过,不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爱的结果。 
他们已经记不清他们走访了多少家医院,试过了多少偏方,均告失败,他们绝望了,开始考虑要不要接受人工授精,就在这时候,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了妊娠似的反应,譬如呕吐,譬如嗜睡,还譬如腹部一阵阵的痉挛,他们夫妻大喜过望,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到医院去做妇科检查,医生却对他们说很不幸,她肚子里的不是胎儿,是肿瘤。他们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住院的开头那段时间里,丈夫对她的关怀几乎是无微不至的,帮她,抚慰她,可惜好景不长,渐渐的,他来的少了,有时候连着一个礼拜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久这种预感就被证实了,他又有了新欢,而且那个新欢还怀了他的孩子。她只对他说了一句,以后你不用来了。从此,就再也没说过话,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一直到死,都这样。 
对于病友的先后离去,活着的人并不怎么震惊,只有一缕涩涩的酸楚在心头。他们谁都没去吊唁,他们知道,这样做多此一举,因为,很可能下一个辞世的就是自己。他们都异常的平静,不平静的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和死亡做个好邻居,是他们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人怕死,就是忒拿自己当一回事了,多年间,一颗原子弹扔下去,成千上万的人魂飞烟灭,人家不冤吗,可人家又说什么了?他们想开了。能想开了真的是一种境界。     
《带我去阿尔泰》第二部分 
万喜良和安静正在病房里讨论着什么,这个世界问题太多,所以他们总是在讨论,突然间,门啪啪响,万喜良跑去开门,门外却没人,他说是谁这么讨厌,安静说是一条狗,你看,就在你脚下。果然,一条黑狗蜷缩着身子趴在那里,瑟瑟发着抖。安静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它用哀求似的目光注视着他,她以为它是饿了,找些东西喂它,它却一口不吃,只是一个劲地摇尾乞怜。万喜良说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是需要我们的帮助。 
这时候,楼道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安静说一定是找它来的。万喜良让她把它安顿好,自己走出去,一群人问他看没看见实验室里的一条狗,说这条狗在做肾移植手术实验的时候跑走了。万喜良骗过他们说没有,然后匆匆地回到病房,跟安静说明了情况,安静说我们不能让他们领走它,他们会把它杀了的,太残忍了。 
两个人在卫生间里给那条狗铺了几块毛巾,让它躺在那休息,它听话地趴下,感激地舔了舔安静的手,安静特仗义地拍拍它的脑袋,说放心吧,他们找不到你的,人在阵地在。他们给它洗了个热水澡,又用电吹风把毛吹干,就算暂时安顿了下来。万喜良说这样总不是个办法。安静说先把它掩蔽起来再说,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条性命,救它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当天晚上,安静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金华火腿和午餐肉罐头,款待那条狗。那条狗显然是饿了,吃得很没风度,安静让它酒,她没喝,吃得还不少。这让安静十分开心,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莱昂纳多,它也欣然接受,她一叫它,它就摇着尾巴跑到她跟前,听候吩咐,她不叫它的时候,它就静静地呆在一边看电视。万喜良酸溜溜地说整个晚上你一直跟你的莱昂纳多套近乎,只把我丢到了脑后,置之不理。安静骂他一句醋坛子。 
不到一周,莱昂纳多就融入了他们的生活,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们聊天,它就蹲在两人中间,谁说话就看谁,但从不多嘴。她是个乖巧的小家伙。只有在内急的时候,它才会用爪子去挠万喜良,让万喜良带它到阳台外面的草坪上方便一下。安静说它一定是雄性的。万喜良问何以见得。安静说每当它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找男人,找女人它觉得伤它自尊心。万喜良说不知为什么,它却有着一双只有女人才有的忧郁的眼睛。 
能够让它不再忧郁的就是看他们亲热,看他们接吻,看他抱着她转圈,它好奇得要命,上窜下跳,围着他们一个劲打转转。这时候,见多识广的鹦鹉就会冲它喊,不许看,说你呐小坏蛋,不该你看的就不要看!它瞪了鹦鹉一眼,紧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仿佛是在说给我老实点,不然就给你点儿厉害看看。鹦鹉见它不听自己的,闹得更欢了,说你呐小坏蛋。最后,终于把他们吵烦了,把手里的活撂下。安静冲它们大喝一声见你的鬼!鹦鹉老实了,莱昂纳多也老实了。 
因为有了莱昂纳多,他们的病房就有了家的感觉,挺好的。这天,他们出去了,特别还嘱咐莱昂纳多别乱跑,可是,回来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他们俩急坏了,四处找,几乎把整个楼道的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没见着。还是一个病友告诉他们,狗是让几个医生牵走了,那狗拼命地挣扎,叫得可凶了。安静要去实验室把狗要回来,万喜良说那狗本来就是人家的,怎么可能给你。安静说他们会杀了它的。万喜良无奈地说,这就是它的命,谁让它是一条实验狗来着。 
莱昂纳多的失踪,让安静郁闷了好几天,她总想它。万喜良只好想尽办法逗她开心,还带她去医院的人工湖去钓鱼,就用柳条钓,不留神,也能钓上来一条两条的,可惜,鱼太小了。 安静倒不嫌小,个把小鱼放进一个罐头瓶子里,又丢进些绿苔和浮萍的碎叶,说是当鱼的干粮。钓鱼的时候,差一点叫保安把他们逮住,幸亏他们跑的快。湖边有个牌子,上面写着:严禁垂钓。 
不管怎么样,这条狗给安静留下的深刻印象是抹不掉的,只要有动静,她就认为是莱昂纳多在召唤她。有时候睡半截,会突然惊叫起来,把隔壁的万喜良吵醒,跑过来,她就对他说你听,好像有狗叫。万喜良侧耳听了听,说哪来得狗叫,明明是救护车的笛声嘛。她从窗口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说救护车怎么会响这么长的时间,起码响了两个钟头了。万喜良说你等着,我去看看。 
过一会儿,万喜良回来告诉她,中山路上出了一起恶性交通事故,一辆长途汽车撞到路边的小卖部里,估计司机是疲劳驾驶开着开着车睡着了。受伤的有十好几个人呐。安静说难怪救护车响个不停呢。这么一折腾,盹过去了,也睡不着了。他就搂着她的腰,跟她聊起来,她却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开,说别碰我。 
怎么了,他问。她揪了揪他稀稀拉拉的胡子说你该刮刮了,再不刮别人会把你误以为是帐房先生了。他说这好办,明天我把许师傅找来,给我拾掇拾掇。许师傅是这个医院唯一的一个理发师。 
别,安静说千万别找他,他经常给死人理发,那些推子刀子什么的都不干净。他摊开双手,说那怎么办?她想了想,说我来,我老人家亲自动手给你刮刮胡子。 
万喜良神情严肃地说不会是真的吧?安静说放心,我干过这个,经验丰富着呢。万喜良的目光严厉起来,安静赶紧说别多心,我只是给我父亲刮过胡子,那时侯小,什么都新鲜。他哼了一声。她扑哧一笑,把脸凑上来,寻找着他的嘴,他却故意不让她的阴谋得逞。不住地转动着脑袋,躲她,他锲而不舍,终于捉住了他的唇。她说傻瓜,谅你也跑不出我的手心。他知道她最怕痒,胳肢她,她就笑得不行,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问她究竟谁是傻瓜,她只好说是我,我是傻瓜。 
李萍从门逢里探进脑袋来,嘘了一声,笑声戛然而止,他们俩相互吐了吐舌头,不吱声了。局面越来越失控,这时候,李萍一走,他们就又捂着嘴巴笑起来,突然,李萍再一次闯进来,好奇地问他们笑什么,万喜良说别问了,少儿不宜。李萍忿忿地说呸,我什么没见过呀。这差不多是她的口头禅。她刚一说完,他们俩就模仿着她的腔调,接着往下说我刚还给一个男同志下过尿管呢! 
原来这是个典故。最流行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一次李萍给一个小伙子打针,那小伙子害羞,捂着屁股不撒手,李萍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怕她难为情,李萍说嗨,我什么没见国?从来不怕难为情,都是难为情怕我,刚才我还给一个男同志下过尿管呢。她的豁达和豪迈把小伙子震住了,赶紧松开捂着屁股的手,说这屁股归你了,你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吧。 
好啊,找开心找到我头上了,李萍威胁他们说,记住,以后你们俩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打个针输个液什么的,我会给你们好看!他们俩一看问题严重了,又赶忙哄李萍。 
安静在窗外的草坪上种了一株向日葵,居然活了,可是长的膝盖这么高,茎干就枯萎了。这引起了她一阵阵的伤感,她说我会不会也跟它一样啊。她的身体真的越来越虚弱,洗个头都会感冒,可是,不洗头又受不了,她爱惜头发胜于爱惜生命,一天不洗头,她就会觉得脑袋上顶着的是一蓬乱草,担心会有麻雀在上面筑巢。万喜良只好在她洗头之前,先把室内温度调高了,再让她去洗:洗过之后,又尽可能地把头发擦干净了,用电吹风吹干了,再让她出屋,结果,照旧还是要感冒。 
好在李时珍就住在对面,能帮他们一下。李时珍是个记者,得了病,就开始遍读医书,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便收集上千个民间偏方,有个小毛病伍的,找他最方便,用不着烦医生开处方取药什么的。 
李时珍喜欢抽烟斗,穿华服,一张嘴医学术语比医生还医生。“鸟语花香”说他的病最难治,你给他开什么方子,他都提出质疑,争上半天。医生开的药,他也随便增减剂量,甚至自己还乱开些中药煮来吃,从不遵医嘱,医生说他,他就翻开医书,给医生念上两段,叫医生直摇头,背地说他早晚得要这些医书给害死。 
万喜良跟李时珍比较谈得来,虚心求教的时候也多,不过,求他不能白求,有个条件,你要抽它一袋莫合烟,还要夸烟好,除了这,别的倒没什么。万喜良闲着爱溜达,而李时珍则不同,李时珍爱面对窗户静静打坐,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这一天,李时珍突然指着窗户外边,对他说你看到那边那个人了吗?万喜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坐在柞树下面,托着下巴用怀疑和戒备的目光盯着从她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他问她是谁?李时珍说她是这个医院的元老级病号,已经住了三十多年了。他问她得的是什么病?李时珍说什么病也没有。 
没病干嘛要住院?万喜良很奇怪。李时珍摆摆手说一言难尽,别提她了,还是先说说安静吧。也许是因为李时珍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万喜良的心里咯噔一下子,盯着他,等待下文。李时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沉重地说一个人总感冒发烧可不是好兆头啊,得小心着点。万喜良点头说我知道。李时珍说知道就好。 
见到安静以后,他只字没提李时珍的告诫,只告诉她元老级病号的事。安静趴在窗户上,端详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半天,才若有所思地问他,你说,一个人要是住在医院三十年,会有什么感觉? 
万喜良说恐怕麻木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他不愿去想,他也想不出来。这个问题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幸好,他们得的病没那么缠绵。 
夏天的所有闲暇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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