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妇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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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嫁给如此小户人家,嫁妆可以省下不少啊,老父无才无德,一生碌碌无为,不仅自己事业无生,也没有给儿子制下家业,身为父亲,想来实在有愧啊,因此,细柳的婚事,老朽便不想过份操办了,……”
“父亲,”闻听此言,贾世铎忙慌跪倒在地:
“愚儿力主将妹妹嫁给同窗,仅仅认为他们彼此相配,郎才女貌,并无他意,更没有想省点嫁妆的邪念,父亲万不能折杀愚儿啊!”
“孩儿请起,”贾父解释道:
“你误会父亲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贾世绎诚谎诚恐地坐回到椅子上。贾父继续道:
“我考虑好了,把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家,他们断不会下眼看的,闺女是不会受气的,如果将来当真飞横腾达了,闺女在薛家的地位依然稳固如山!”
“父亲,”贾世铎顺势往上爬去:
“父子连心,咱们爷俩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做通了父亲的思想工作,贾世铎立刻通知同窗学友薛鹏,对于贾小姐的芳容,薛某人早有耳闻,今天,他的哥哥将其主动送上门来,把个正在读书的薛鹏,兴奋得咚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贾世铎见状,提醒道:
“你先别傻乐啊,快去请媒人到我家说亲啊!”
“对头,”薛某人卷起圣贤书便往家走:
“对头,对头,我这就请媒人,我要请此地最能说会道的媒人!”
贾世铎早把父亲给说通了,所谓的媒婆只不过履行一个手续而已,媒婆子接过贾老爷写好的、贾小姐的生辰八字,又谢过老人家的赏钱,便屁颠屁颠地跑到薛某家里,将红贴往桌子上一掷:
“薛相公,你真有艳福啊,贾家的小姐连尚书的儿子都不肯嫁,却赏给你这个小白丁了,不知贾老爷心里是如何想的,也许是挑来拣去的搞胡涂了吧,呶,这是贾小姐的生辰八字,你赶快拿去合婚吧,喂,慢着,”媒婆一把拽住薛某的手臂,同时,伸出另一支枯黄的,干巴巴的手掌:
“把赏钱给我再走人,不行,”看见孽某仅仅掏出两块铜板,媒婆不依:
“我老婆子给你说成如此美亲,你就给这两个玩意,不成,太少了,你不能走,”
“嗨,”薛某却认为没有必要重赏媒婆:
“老婆婆,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门亲事哪里是你说成的啊,分明是人家白送的啊,”
“那也不成,反正我给你跑腿了,小子,两掏几个,我便放你走!”
媒婆子死缠着不放,薛某不得不忍痛拔毛,又掏出几枚铜板来,终于打发走了唠唠叨叨的媒婆子,于是,薛某人便开始家里家外地张罗起来。薛某人今年二十七、八岁,已经过世的父亲对其倾注了所有的希望,由其名字上便可知晓薛父对儿子寄予的远大志向,连做梦都想着儿子就好似那展翅的大鹏鸟,扶摇十万里,于是乎,鹏字继续引申,固薛某人号曰:鸿云!
然而,薛老爷子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相当失望的,儿子对读书的热情远不如对女人的渴求,薛某每至展开书本,眼前便不由自地主浮现出一张张美人相,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这不,薛书生便在书本里瞧见美人芳容了。由于薛鹏过份迷恋女人,学业必然受到影响,十年寒窗下来,仅仅混得个秀才的头衔,而迈向官宦之门的皇榜举子,薛某人屡试不第,以至于连自己都灰心丧气了:唉,我也许是范进第二吧?可是范进再怎么愚朽,临死之前也中了举子啊!
考场不顺,屡试不第,婚场渔利,白得美人!穷酸秀才怎么也不会想到,书香之家的千金小姐细柳肯下嫁给自己,薛某人大喜过望之余,岂敢怠慢,虽然家境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般殷实,薛秀才还是表现的尤为大方:聘金、彩礼只能多不能少,待一切准备妥当,并且择定了良辰吉日后,薛某人用最后的一点银子,给即将进门的新娘子定制了一乘精美的轿子,决定娶亲那天,就用这乘轿子把贾小姐抬进茅屋,送进洞房,然后么,……,嘿嘿,嘿嘿,看官都知道怎么回事,俺就偷偷懒,省些精神,不说了!
当工匠们将花轿送到薛府后,薛某人便掐着指头算计起亲娶的日子何时到来了,等啊,等啊,盼啊,盼啊,终于等来了良辰,盼来了吉日。夜空尚存着灰蒙蒙的鱼肚白,薛某人便迫不急待地爬了起来,穿上特制的大红袍子,自己给自己戴上大红花,让赶来帮忙的同窗好友们扮成小厮,抬着沉甸甸的、花花绿绿的大轿子,顶着还在值班的月亮,迎着冷嗖嗖的晨风,怀揣着一颗兴奋过度的心,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贾小家进发而去。
贾世铎也不含糊,贾氏家族的男女老少们早就迎候在破败的贾府宅前,看见娶亲的队伍从晨雾里露了出来,顿时,鞭炮轰响,锁呐齐鸣,在一片雀跃声中,薛某人悄悄地望去,只见同窗学友贾世铎身背着一团红通通的东西,向着娶亲的队伍,吃力地走了过来。哦,薛某人终于明白了:贾母早逝,贾父已经归于儿子门下,而贾小姐出阁,按照当地的风俗,双脚不能着地,用当地民俗来解释,便是贾小姐不能把哥哥家的福气带走!这样一来,贾世铎便要受累了,为了保住贾家的“福气”,必须把妹妹从闺房背出宅院,再送到娶亲的花轿上去。想到此,薛某人三步两步地迎上前去:
“贾同窗啊,来,我来背吧!”
“还是我来吧,这是祖上的规矩啊!”待将披着红盖头的贾小姐放进花轿内,贾秀才喘了口气,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嘱咐薛某道:
“你先别走,还有两个丫头没背出来呢!”
“啊,”听罢同窗学友的话,薛某人又是一番惊喜:好么,这份聘礼花的太值得了,一口气娶了主仆三个回家转!
想到此,薛鹏的色眼之前浮现出这样一幅美好而又淫荡的图画:花烛之夜,新郎新娘与两个丫环玩起了一龙三凤的游戏!嗯,薛某点了点头:或许说,三美大战吕布也未偿不可啊!
薛某人想的却是很美,大凡正常的男人都会有这种想法,这也是无可厚非的,男人之常情么。至于是否能够变为实现,且听下回分解。
谱叁——《缢妇》第二回
第二回红缎被下讲考试经,锦绸褥上谈八股文
彩灯高悬薛氏府,大婚之夜行云雨。
娘子劝君多用功,香唇轻翻讲八股。
言语无多妙如珠,秀才心中有了谱。
科考竟有此快捷方式,昔日瞎忙枉吃苦。
当贾小姐被哥哥背起时,心中一片怅然,望着生活多年的闺房;望着静寂的小花园;望着在晨风中伫立的父亲;望着摇头晃脑的看家犬阿黑,新嫁娘鼻子一酸,眼前顿然模糊起来:再见了,养育我的、给予我无限温馨的家园;再见了,赋予了我生命、而自己却日渐枯竭的父亲;再见了,顽皮的、却是无比忠诚的阿黑,待细柳回门归来时,一定给你带回一根肥渍渍的肉骨头。
凉丝丝的冷风擦着红盖头嗖嗖掠过,百无聊赖的繁星在灰蒙蒙的天空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啊呀,好乏啊,贾小姐就要上轿了,咱们也该下班休息了,祝贾小姐婚姻幸福;夫妻合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啊哈,俺该睡觉去也。贾小姐附在哥哥微热的背脊上,悄悄地掀起红盖头,仰望着凌晨的天空,心里萌生出一种怪诞的念头:啊,天上的星星是否也分阳阴、亦有公母啊?如果也似人间一般,那距离最近的,或者是并肩相邻,或者是紧密簇拥的,肯定是一个大家族,然后又分化为一个个小家庭,再然后又细分为一对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啊,造物主啊,您怎会如此的不公平,把我造化为女儿之身?我凭什么不能成为男人呢?我凭什么要缠足束胸呢?我凭什么要足不出户呢?我凭什么不能抛头露面呢?我凭什么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呢?我凭什么像个对象似的,任由男人们挑来拣去,评头品足呢?我凭什么不能落落大方地、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家门呢?我凭什么,凭什么,……清平世界、荡荡乾坤,凭什么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也必须委身于某个男人呢?凭什么、凭什么、……
满腹牢骚的贾小姐不仅不能带走娘家的任何东西,那双饱经摧残的畸形小脚甚至不让沾到娘家的土地,带走所谓的、摸不着的、看不见的,连个影子都没有的“福气”。而到了丈夫家里,风尘仆仆、一路癫簸的小女子,遁规蹈矩地拜过天地之后,便要规规矩矩地坐在婚床上,用那柔软的、光鲜的、诱人的屁股给婆家“坐福”。男人剥夺了女人所有的权力,却又贪得无厌地继续压榨女人,自己没有本事去创造幸福的生活,却想当然地把美好的、甚至是遥不可及的未来籍托在女人的屁股蛋上。你看,铺陈着香绸锦缎的婚床上,撒满了黄橙橙的五谷、绿莹莹的大枣、圆浑浑的栗子,无聊而又懒惰的男人希望女人的屁股不仅能生出儿子,还能长出五谷来。不过,女人的屁股倘若真有如此魔力,真能“坐”出五保来,世间的人们也便无需任何劳作了,整天扒着女人的屁股掏粮谷吃吧!
贾小姐这一屁股,便从早晨坐到了傍晚,如果平日里不好生练习盘腿打坐之功,一挨到了出嫁那天,这“坐福”之乡俗还真难以应承啊!
“小姐,”女主人像根木头桩子般的钉在床铺上,整整一天米水未进,两个丫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春莺从酒宴上端来一盘荷包蛋,恭恭敬敬地送到贾小姐的面前:
“小姐,凡事别要太认真了,应应点就可以了,来,吃几个煎蛋,补充补充营养吧!”
“小姐,”秋燕煮好了茗茶:
“小姐,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细柳姑娘接过茶杯,刚刚呷上一小口,吱呀一声,房门一响,新郎官披红带花地走进洞房中来,两个丫环同时激泠一下,各自端着手中的东西,纷纷散向暗处,规矩规矩地站在一旁。新郎官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左右环视一番,尤其是着意扫视着两个随嫁的丫环:嘿嘿,真是不错啊,看来老子艳福不浅啊!
看着看着,晕晕乎乎的新郎官迷缝起醉熏熏的色眼,冲两个丫环别有用心地笑了笑:
“两位小姐,一向可好啊,”两个丫环听罢,好不尴尬,凭自己的地位,怎么也没有资格做小姐啊!面对着新主人色欲难奈的醉脸,两个丫环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同时,垂头弯腰地施以大礼:
“老爷辛苦了,请早些休息吧!”
“谢谢,谢谢,”穷酸秀才何曾受过如此礼遇,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甚至显现出一副受庞若惊的窘态,荒唐可笑地向女仆回起了大礼来。望着一对俯首帖耳的女仆,听了两个丫环的话,又接受了一对奴婢深深的大礼,新郎官的心里暖洋洋的,仿佛一步便由庶民迈上老爷员外级的高台阶了:啊,真不容易啊,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毕恭毕敬施以大礼,唯唯喏喏地称呼自己老爷了!什么,“休息”?嘿嘿,休息是什么意思,睡觉?好啊,既然如此,大家统统上床,宽衣解带,……,嘿嘿!想到此,薛鹏愈加得意忘形了,完全不顾身份地向两个下人又是抱拳又是拱手。急切切地言道:
“两位小姐忙了一天,也很辛苦了,大家还是一起休息吧,嘿嘿!”
新郎官对两个丫环表现出的不应有的过份热情,在床上坐福的贾小姐保持着应有的沉默,贾小姐早已从哥哥那里获得了薛秀才的基本情况。此时,新娘子脑袋上虽然披着红盖头,依然能猜测出新郎官是怎样的轻浮、怎样的有失身份、怎样的丑态百出,新娘子心生不悦之余,渐渐地,从薛鹏那轻薄的言语里以及不合时宜的称谓中,萌生出一种不祥之兆:哼,一介庶民,家境平平,事业上亦没有令人折服的长足进步,而欲望却是不小,居然想把我们姐妹仨人一勺烩了!的确,男人娶妻,同时把妻子带来的贴身使女纳为偏房,并不鲜见,不过,那是什么人物啊?不是富商大甲,便是知州,知府老爷,连七品的县太爷也不敢有此过份之想,而你薛大相公又是个什么背景啊?臭美,小白丁,你还是趁早给我死了这非份之心吧。想到此,贾小姐干咳了一声,冲春莺和秋燕即平静又严厉地命令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俩个回到厢房里休息吧!”
“是,”两个绝顶机灵的使女也猜出了薛老爷的心思,听罢女主人的命令,趁机开溜:
“小姐花烛之夜,奴婢不敢打扰,再见!”
“明天早晨见!”
“嘿嘿,”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婢女从身旁一闪而过,薛某人失望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