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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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吃惊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老人了然地一笑,捧起一碗汤递到阿萝面前,神色慈祥地正视她令人心生寒意的脸,“喝吧。冻了这么久,先暖一暖。”
阿萝不知所措地接过,连道谢也忘了。怔怔地捧着滚烫的碗,没有送到嘴边。碗很烫,烫得她差点要掉下泪来。
“我叫禹妹。”老人道,然后喝了口汤,她喝汤的动作很优雅,不像一个普通的牧民,“不用担心,我不是地尔图人。”她再次口出惊人之语。
“您……”阿萝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了。
“我是七色族的圣奴。”不知是否太久没人说话,禹妹不用阿萝问,便开始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来,“七色族你恐怕没有听过,是和地尔图人生活在同一个沙漠里的小族。不过七十多年前已被地尔图人灭了族。”说到这里,她美丽的眸中掠过一丝怅然,停了下来。
阿萝的确没有听过这么一个族群,但听到禹妹的话,心中却升起一丝寒意,“所以……您恨地尔图人,是吗?”她试探着问,心里为子查赫德捏了把汗。虽然那不是子查赫德做的,但他流的同样是地尔图人的血,这无法改变。在这种族与族之间的仇恨中,针对的并不是个人,而是整个民族。
“恨?”禹妹微讶,而后微笑,她的笑平和安祥,“老太婆九十有六了,和地尔图人一起生活了七十七年,你说什么样的恨能持续这么久?”她的眸子清亮智慧,并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若不是她自己说,根本没人能想到她竟然年近百岁。
阿萝惊讶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
对面前女子的惊异视若无睹,禹妹漆黑的瞳眸中是看尽世事的沧桑,“女人一生中唯一能让她刻骨铭心记住的只有爱,又或是由爱而生的恨,不会再有其他。”
示意阿萝碗中的汤冷了,直到她端到嘴边开始喝,禹妹才又继续未完的话,“而且,你认为一个愿意为地尔图人生孩子的女人心中还有恨吗?”顿了顿,她语出惊人,“我那粗鲁的孩子你应该不陌生,特兰图。”
特兰图的母亲?年龄上会不会……或许不是亲生的。阿萝从诧异中回过神,如是猜想。
看出阿萝的猜疑,禹妹不以为意,“我是圣奴,体质和一般人不大一样。”她只随便说了一句,无意解释太多,“你呢?子查赫德不值得你为他生孩子吗?”
料不到她会有此一问,阿萝几不可察地一震,垂下眼,掩饰住眼中的脆弱,“您多想了。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禹妹不悦地打断阿萝自轻的话,“子查赫德那小子对你也算另眼相看了,不然怎会留下你?”说着,她放下喝了一半的汤碗,直起身,用布包住土罐,将它端了下来。
阿萝咬住下唇,没有回话。
重新坐好后,禹妹的目光落在阿萝的脸上,如两束冷电,似乎能直透人心。阿萝被她看得有些坐立不安。
“那小子的眼光一向出人意料。”半晌,禹妹收敛住眼中利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头花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让人仿似感到她发上岁月的流动,“他既然对你稍显不同,那么你必有着过人之处。可是说到底,他到底也是一个男人,而男人看女人一向是先从脸看起。嗯,你的想法也不能说不对。”她指的是阿萝已毁容的事实。当然,在她这个年纪她可以看得更多更深,但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插手。
听到她的话,阿萝倒也不是如何难过,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子查赫德或许不一样,但她不会因为这个不一样而放任自己做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早就失去了幻想的能力。
“不过——”留意到阿萝的反应,禹妹充满智慧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深思,而后表情在瞬间变得冷漠而高傲,“你既然是地尔图人的奴隶,就不该逃走。若不是我这里正好需要一个侍奴,我定要让你受到逃奴应有的惩罚。”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强硬地留下阿萝。
看到阿萝意外的表情,她露出一丝冷笑,“不要再试图逃跑。不然老人家我一定会把你像牲口一样锁起来。”
老人的喜怒无常让阿萝心中直冒寒意,但她天生性子温驯善良,倒也没想与一个老人发生冲突。也就这样被迫着留了下来。
? ? ?
“逃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子查赫德甫一进入莫赫部领地,就被特兰图告以阿萝逃走的消息,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反倒是其他人显得更为激动些,纷纷询问追捕的情况。
“派士兵追过,但一无所获。”特兰图颇感惭愧地回答,“不过已传令下去,凡是居住在我们辖域内的民族,均不得收留帮助她。”此令一出,也就等于断了阿萝的生路,没有人会相信,单凭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只身逃离偌大的多色沽草原。她的结局几乎已可以预料,不是饿死,就是葬身野兽之腹。
“知道了。”子查赫德淡淡道,摆了摆大手,示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必再谈。从他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出他对这件事抱何种心态。
当下,特兰图又向子查赫德简略地报告了他离开后这近月期间内发生的事,除了马贼又开始肆虐外,并没什么过于重要的。寒喧叙旧完,其他人又要赶着去安排洗尘的晚宴,纷纷告辞离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子查赫德站在自己空阔的大帐内。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脸上的表情一直维持如前的平静。然后,他缓慢地闭上双眼,呼吸渐渐变得不再平稳。
原来……她心疼的泪水,她温柔的顺从,她柔情似水的注视……一切,都是伪装。他竟然忘记,她这样的女子,为了达到目的,一向比男人更要不择手段。
手指弯曲……收缩成拳——紧紧的拳头,垂在腿侧。
“为什么要走?”他几不可闻地出声问自己,一个奴隶,又或一个女人的离去,他本不该放在心上,由特兰图去处理就行了。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没有任何的征兆,当他以为她心甘情愿地跟随他的时候,她却突然地离去。她难道不知道,她根本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这片草原吗?即使她真的如此幸运,能安全地抵达她想去的地方,但为了生存,除了重操旧业,她还能做什么?不然,在她的心中,葬身在荒野,又或者当个人人轻贱的巴图女人会比当他的奴隶更好?
蓦然睁开眼,子查赫德的眸中隐隐燃起怒火,一把扯掉身上的外袍,他大步走向书案。她想要自由,那就要按他们地尔图人的方式来获得。他绝不会为她破例!他要下令,除了南面沙漠,其他三方均要戒严,若在沙漠以外的其他地方发现那个女人的踪影,格杀勿论。
他心中其实明白这道令恐怕已下得迟了,过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现阿萝的踪影,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还活着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除了这样做,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应付出现在他身上的古怪情绪。他甚至不能分辨那是愤怒,还是害怕,又或者是痛苦。他只知道,他整个人空荡荡的,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且无望找回来。
一抹轻盈的白被一块青色圆润的鹅卵石压在深红沉重的几案上,静静地躺在那里,恬淡而优雅。
子查赫德顿住,感觉到阿萝的气息,想也不必想,他已可以肯定那定是她留下的。他的手犹豫着抚上那凉滑柔软的绢面。
当他看到上面清雅秀丽的字迹时,心中的怒意在瞬间消敛,就如同她站在他面前时,他无法对她生气一样。
她竟然用的是地尔图人的文字,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命运的无奈却又向往自由的真挚感情。就在那一刻,他第一次不再抗拒地去感觉心底那份实实在在的疼痛。
“阿萝……”他低吟,将白绢紧紧地抓在手中,闭眼,浓眉纠结在了一起。“你想我怎么做……”她是否还在等他决定?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阿萝柔润如缎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吟诵,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脸上的忧郁。
浑身一震,他蓦然站起身,向外走去。无论她想怎样,他都要先找到她,她在外面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她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召来扎合谷——那个阿萝常常看见伴随在他身侧的虬髯大汉,子查赫德让他带着手下不动声色地去秘密寻找阿萝,无论生死,一定要找到她。扎合谷当即领命带人悄然离去。
颓然回到帐中,子查赫德心神不属地来回踱着步子,无法安下心来做任何事。
她究竟想要什么?自由吗?她难道不知道若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自由只会是苦难。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莫问奴归处……
这个笨女人……
子查赫德脸色难看地低咒。目光不经意地看到地上被他扔掉的羊皮袍,心中一动,俯身拾起。
那是阿萝为他亲手做的,他一直穿在身上。
将羊皮袍拿到手中,不自觉地轻抚上面细腻的针脚,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阿萝在缝制它时的专注神情。深吸一口气,他将袍子按到胸口,抵制住那里异乎寻常的疼痛。
他从来不知道他也有放不下一个女人的一天。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对阿萝的感觉就像对柃木的一样,喜欢,所以他用地尔图人的方式来向她表达自己的好感。他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但是他从未想过两人会永远在一起。合则聚,不合则散,这是地尔图男女相处的模式,没有任何承诺,他和柃木如此,其他情侣也是如此。他不认为自己会娶阿萝做妻子,甚至阿萝的存在也从没影响过柃木在他心中认定的地位。
可是,就在这一刻,或许更早,当特兰图告诉他阿萝从他生命中突然消失的时候,他蓦然察觉,她对他来说,或许与其他女人不大一样。
是的,是不一样!
就在那一刻,他的神情变得无比坚定。抖开紧抓的羊皮袍,他重新穿上,然后风一般卷出大帐。
他没有办法坐下来等待寻找的结果,也没有办法在这里胡乱猜测那个笨女人的心思,他必须亲自去找,他必须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然后……
所有的事等找到人再说,现在他根本不敢多想,只希望她安然无事就好。
? ? ?
“莫赫。”柃木站在帐外,神情局促,却又含着明显的决心,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向子查赫德宣布。
压抑住焦急的情绪,子查赫德停了下来,“有事?”他们一起回来,她会有什么事这个时候才想到说?他微感疑惑,却不怎么在意。
柃木滞了滞,然后猛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莫赫,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子查赫德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柃木美丽的脸上浮起深深的歉意,但她的神情却依然坚定如前,“对不起,莫赫。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秋若湖。我要跟着他。”她说得义无反顾。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秋若湖也离开了,他留了信,说他回去了结一些事,他没有说他还会来。而她,她要去找他。
冷静下来,子查赫德才听明白柃木的意思,原来——他们这一对在别人眼中最般配的情侣,竟然在同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人,这未免过于巧了些。暂时抛开对阿萝的担忧,他露出浅浅的笑。
“不需要说对不起,我应该祝福你。”他张开双臂,拥抱住柃木,沉声道,“不要忘了回来。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传个口信回来,你的族人一定会以风一般的速度赶到你的身边。”能够真心地说出这番话,子查赫德知道自己与柃木以前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彼此欣赏以及一种互需。
怎么也没想到子查赫德会是这种反应,柃木诧异之后是松了口气的欣慰。她真害怕他会生气,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或是低估了他的心胸。
“谢谢!”她说不出其他的话。
子查赫德点了点头,“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他说,然后像一股旋风般从柃木身边刮过,向自己的马圈走去。
柃木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微的茫然。她和他就这样结束了吗?没有人留恋,没有人在意。那么,这几年他们又为什么要在一起,是因为寂寞吗?一丝惆怅在她的心中悄悄漫延。
子查赫德牵出马,正要翻身而上,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子查赫德,你要去哪里?”精心打扮后美得仿佛当空艳阳一般的青丽娜嫣然浅笑着来到他的马前,她的神态温柔妩媚得让人无法忽略。
“青丽娜小姐。”子查赫德疑惑地看着她,无法猜透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有事?”他不想费神猜测,直接问道。
青丽娜有些微忸怩地将手背到了身后,她一向任性妄为,不将男人放在眼里,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心跳如擂鼓。她一知道他回来,就赶紧打扮好来寻他,刚巧看见他走向马圈,所以跟了来。近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