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一)-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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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冷雁智凄凉至极的表情尽落在赵飞英眼里,心里一荡。
自个儿兄弟……
冷雁智自知落败,手上的刀就没了后劲,闭目以对,等著中掌。
他自然知道这情急之下使出的掌力该是有多么凌厉。然而,他只想死。
赵飞英咬著牙,硬生生收回了掌力,手中的剑也落了下地。
胭脂刀、锋利至极的胭脂刀,在他左臂上留下了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泉涌而出,而那收回的掌力,也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飞英还是没躲过?众人惊呼。赵飞英退了三步,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睁开眼的冷雁智呆了,手一松,胭脂刀落下,入土三分。
胜了,冷雁智胜了。
“师弟果然好刀法。”赵飞英淡淡笑了。
冷雁智跨步过来,点了止血的穴道,撕下了自己的袖子,裹著伤口。
“痛不痛……痛不痛……”冷雁智低著头慌张地包扎著,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抹也抹不掉。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赵飞英勉强笑了笑,真正严重的其实是内伤,他现在胸口痛得紧,全身的真气都乱了。
冷雁智抓著赵飞英的手臂,并不放开。
“对不起……对不起……”冷雁智想忍住大哭的冲动,却再也受不住。
一个箭步向前,冷雁智抱著赵飞英,一边号哭著,一边道著歉,赵飞英柔声劝著、安慰著,却也止不了那汹涌的泪水。
意料之外的发展,众人鸦雀无声。
二庄主缓缓走了近,搭起赵飞英的脉搏。
“跟我进屋去。”二庄主放下了手,站起了身,缓缓向屋内走去。
“是。”赵飞英轻轻推开了冷雁智。
“别哭了,痛的又不是你。再哭下去,大家反而要骂起我来了。我可怕死三庄主的。”低声说了几句玩笑话,冷雁智抽抽噎噎地笑著,暂时止了眼泪。
拍了拍他的肩,赵飞英跟著二庄主离开,一群师兄弟立刻围著冷雁智笑闹著。
“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一名师弟笑著。
“别闹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冷雁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众人没有想太多,还以为冷雁智是因为失手伤了自己师兄弟而内咎,冷雁智也没说破,跟著附和。然而,某个师妹的一声尖叫把大伙的视线转移了开来。
跟在二庄主身后的赵飞英缓缓栽倒,虽然二庄主一把扶住了他,可是赵飞英没有睁开眼。
身上原本染著鲜血的白衣,此时更是沾上了沙土,师兄弟们立刻手忙脚乱地赶了过去,合力把他抬进了大庄主的别院。
没有动作的冷雁智,呆在原地,眼睁睁看著众人惊慌的神情。
“雁智……雁智……”一个师姊柔声叫著,可是冷雁智没有听见。
只要送进去之前还有气,大庄主就有办法。
呕个几口黑血,发了三天烧,等到赵飞英的伤势稳定下来,众人也才松了口气。
冷雁智自愿守夜,大家也没说什么,反而一再地安慰。因为,这几天下来,冷雁智简直瘦得皮包骨似的。
夜深人静,冷雁智小心翼翼地握著赵飞英的手,把脸颊贴了上去。
给你吧,给你吧,你想要程蝶衣就给你吧。不然,看你想要谁,想爱谁,我都抢了来给你。
只要你好好的,想爱谁我都无所谓。我不要你的整片心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不……就算你怨我、恨我、不愿睬我也好,我只要看著你……远远看著……就够了……就够了……
以为眼泪是哭得干的。
大庄主经过了,透过随风飘扬的白纱,静静看著这一幕。
只是,也只有心里的一点叹息。
千古自来多情误,无人可幸免。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莫效日月万载不得见。
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这次是哪里?自己房里?那间升著火的破庙?还是阎王殿?
一双大眼睛牢牢盯著自己……啊…。。是师弟吗……那么……就是那间破庙了……
“师兄!师兄!你醒了对不对?你终于醒了!”冷雁智笑开了颜。
是啊……我在蝴蝶山庄里……
“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庄主诊了诊脉,确定无碍之后开了几张方子,冷雁智接了药单,立刻就去煎药了。
“谢谢大庄主,徒儿觉得好多了。”赵飞英笑了笑。
回头看著冷雁智急急忙忙的身影,大庄主若无其事地问著:“我都听三妹她们说了。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大庄主请问。”
“你……为何收回了掌力……你这一掌,连寻常武人都受不起,你该知道后果。”
“是的,所以,更不能打在师弟身上。”
“……你是为了自保,也怨不得。雁智既然使了杀招,该也要承担后果。”
“是我失了分寸。”赵飞英淡淡一笑。“明知师弟好强,却如此认真,是我不对。”
大庄主沉吟了片刻。
“你可知那天晚上的胜负,赌的是什么。”
“不就是打扫一个月的院子?”赵飞英微微笑了。
大庄主沉默了一会。
“你可知雁智守了你五天。”
赵飞英微微变了脸色。
轻轻一叹。
“让他担心了。”
“你可知为何他为你茶饭不思。”
赵飞英看著大庄主,有些迷惘。
大庄主似乎也是微微一叹。
“你对蝶衣可有感情?”
似乎猜测到了大庄主的本意。
“徒儿对师妹只有兄妹之情。”赵飞英认真说著。
有些迟疑,但是大庄主还是缓缓说了。
“那么,雁智呢?”
赵飞英微微一笑。
“徒儿认为,师弟对师妹确已动心。”
“原来是如此。”大庄主温柔地笑了。
“请大庄主成全。”赵飞英恳求著。
“我自有分寸。”大庄主微微点了头。
“你好生休养。”
原来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大庄主缓缓走了出别院。
几天来,蝶衣与雁智都消瘦了不少。皆是为了情吗?
大庄主瞧了瞧正趴在纱窗窥伺的程蝶衣。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不能委屈了谁。
冷雁智迎面走来,小心翼翼捧著煎好的药。
“大庄主。”冷雁智请了安。
“喂完药以后,就去休息吧,飞英没事了。”
“谢谢大庄主关心,徒儿不累。”
五天都没阖眼,还不累?大庄主看著冷雁智的背影。
也许,两段情都要辜负的了。大庄主摇了摇头。
“决定了,蝶衣就许给飞英了。”一日,三庄主来探视赵飞英,趁著两个姊姊都在的时候,连忙宣布著。
正在收拾的冷雁智,手,顿了一顿。
“飞英这孩子真不是我在夸的。真要是我,人家刀都砍了下来,不把他打成肉酱,我可是不甘心。”三庄主敲了一下冷雁智的头。
冷雁智嘟囔了一声,却也不敢还口。
“大姊,您怎么说?”
大庄主看了冷雁智一眼。仿佛被看透了心思,冷雁智连忙转过头去。
“现在决定还太早,等飞英回庄以后再说吧。”
“可是,难道叫我家蝶衣独守空闺……”三庄主不服。
“我也赞成大姊的意见。”二庄主缓缓说了。
“可是,他这一出庄,天晓得几年以后才回得来。”三庄主嘟囔著。
似乎,没有人要问当事人的意见。
程蝶衣坐在三庄主身旁,早就羞得整张脸都红透了。
赵飞英则连头都不敢抬起。
“干脆,先订个名份吧!然后让他们一起出去。”三庄主倒是很热心。
“不行。”难得的,赵飞英开了口。
屋里的五个人,以及在窗外窥伺的若干师兄弟姊妹,三十几双眼睛都盯著赵飞英瞧。
赵飞英坦荡荡地说著:
“三位师父。江湖多凶险,若是飞英有个万一,岂不累了师妹一生。”
程蝶衣只是有点惊愕,而冷雁智却连嘴唇都白了。
他自然是知道赵飞英想做些什么。
“就这样吧,等飞英回庄以后再提。我累了。”大庄主轻轻一叹,缓缓走回自己的居室。
“大姊慢走。”两个妹妹躬著身子送走了大庄主。
把一干闲杂人等赶了出别院,两位庄主也离开了,现在,又只有冷雁智陪著赵飞英。
“师兄,你刚刚吓坏我了。”冷雁智倒了杯温茶给赵飞英。
“雁智,你坐。”赵飞英把冷雁智拉到了身旁坐下。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赵飞英柔声说著。
“你说过那么多话,我哪记得是哪些。”奇怪的是,冷雁智竟然微微脸红了。
“我说,我不会造成你们阻碍的。”
是这档事啊……坏心地,冷雁智保持缄默。
“下个月吧,我就要出庄了。”缓缓抚著杯缘,赵飞英打量著自己该说多少。
“八成,我不会回来了。”
冷雁智睁大了双眼,呆呆瞧著赵飞英。
“别这样看我吧。”赵飞英浅浅笑著。
“就算……我也会等到你们成亲以后再回庄。”
冷雁智摇了摇头。
“我们,不可能。”沉重地说。
“我知道,三庄主总是……”赵飞英轻轻笑了。
“你知道就好。”有些赌气。
“别这样。”赵飞英亲热地搂著冷雁智的肩膀,冷雁智微微一僵。
“既然爱上了,就守著她吧。也许有一天,她会是你的。”
“你认为会吗……”冷雁智不动声色地靠著赵飞英,用著连自己都脸红的双关语。
“会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赵飞英笑了笑,离开了冷雁智,把茶杯放回桌上。
“你的相貌不错,武功也高,心地又善良,哪个姑娘家不会心动。”
“可我要的那一个,偏偏是个瞎子。”
“你在咕哝些什么?”赵飞英疑惑地转回了身。
“没……”故意拉长了语尾,表现出强烈的无奈。
养好了伤,二庄主给了赵飞英一把新剑。
五彩流光。
炫目得让众人眯起了眼。
“这把剑很锋利,要小心,别伤了自己。”二庄主淡淡说著,三庄主连忙打掉了一旁想摸剑的小手。
“是,徒儿晓得,师父不用送了。”恭敬地拜别了三位师尊。
一旁的程蝶衣哭得眼睛都肿了,而冷雁智却仿佛没事一般。
好好加油。赵飞英给了冷雁智一个眼神,冷雁智却笑得满腹心机。
挥别了众人,排行第十一的赵飞英也是第十一个离庄的。
在江湖中闯荡个几年,如果想回庄,就能回庄,不然,也可以在外开片自己的天空。
赵飞英自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天色暗了,赵飞英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整理好了行囊,便下楼吃饭。
“这位兄台,不知小弟可以跟您并桌吗?”
熟悉的声音?
赵飞英胡疑地抬起了头,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雁……”
“看来,兄台是不反对了。”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小二,来盘白斩鸡、红烧鱼,再来三斤竹叶青。”
小二连忙去了。
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胡子歪了。”赵飞英低声说著。
“啊?哪里?”冷雁智胡乱摸著自己脸上的大胡子。
赵飞英伸了出手,把微微倾斜的胡须移正了。
“吃饱了,就回庄吧。”
“不要。”
“三庄主会气疯的。”
“哈,抓得到我再说。”
“雁智……”莫可奈何的语气。
“我可是听你的话才来的。”
“你又在咕哝些什么?”
“没……”
“师兄师兄,你看,那片云!”
两人翻越崇山峻岭,准备进入中原。前几日,赵飞英就飞鸽传书回庄,禀告了三位师父,现在冷雁智正跟著他。
有点不敢想像三庄主接获消息的样子,赵飞英瞧著一脸喜悦的冷雁智。这师弟,难道就不怕那雷霆之怒吗?
“好高喔!”冷雁智似乎玩过了头,站在悬崖边,盯著万丈的深谷猛瞧,高山上的强风吹著他那单薄的身子,看来岌岌可危。
“小心,别站得太近。”赵飞英轻轻将他拉了回。
“哪,师兄,如果我掉了下去,你怎么办?”不怀好意地套著话。
“自然也得跳了下去救你。”赵飞英温柔地笑著。
“师兄这么疼我?”
“那是自然。”赵飞英拍了拍他的肩。
只是这样,自己竟然就满足了。冷雁智敲了下自己的头。
“别老打自己的头,累了就说。”赵飞英笑著。
“我还不累。”冷雁智低著头讲著。
“过了这座山,应该就有市镇。我们到时再给你买件衣服。”
山上风大,冷雁智又想必是偷溜出来的,没带衣服。赵飞英把自己的毛氅给了他,可就是大了点,穿在身上像颗毛球,有些好笑。
“喔。”冷雁智随意应了声。
趁著赵飞英没注意,偷偷闻著毛氅,呵呵……师兄的味道……
正深陷自我编织的小小美梦,走在前方的赵飞英瞧了下天空,微微皱了眉。
“风向变了……”
“啊?”
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雨水打在岩地的声音,比平常的雷声还要大,而那闷雷……
轰隆!
冷雁智吓得缩了一下。
还好赵飞英及时找了个山洞,捡了堆枯材生好火,不然,现在两人只怕要冻成冰块了。
“这附近的山上都是这样的。入了夜,如果雨还没停,就会更冷。要是身上湿了,就没人能活著下山。所以,这叫冤魂岭。”赵飞英缓缓说著。
“你怎么知道?”还真冷的。冷雁智连忙咬紧了牙关,免得牙齿总是打颤。
“我以前的家乡就在山下。家里有些食客,常常把我抱在腿上,说些事情给我听。”看到冷雁智还是冷得发抖,赵飞英把剩下的一件长袍也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