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岸佳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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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医院,现在则到了必须挂急诊的地步。
「不要怜悯地想替他们叫救护车。走。」尽管夜那么黑,雨那么朦胧,他还是能瞧见她眼底泛起的同情。
他扯著她的皓腕,走向深夜的雨。
直到他们远离可能的杀人现场,白亚胥回头,狠狠盯著她。「看见有人要杀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会喊一下提醒?」
杀不死的。
刹那间,林雪昭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宏亮的、带点气急败坏的,在夜雨中的声音……
当视线往下移到他的手臂时,她再次感到晕眩阵阵。
血,沿著白亚胥手臂从袖口淌了出来,红色的血被雨飞快吞噬著,在地上晕开成一小红圈,然後淡开。
「别以为你昏倒在这儿,我会抱你回去。」白亚胥从口中进出这句话,因为她看起来马上要昏过去的样子。
林雪昭勉强凑近,拉拉他未受伤那只手臂的衣袖。
他的手,拿著她的蓝伞。
伞不用来挡雨,被他擒握著,就像她。
「你流血了,我们先到医院再回家。」她握过他手中的伞,为已经湿答答的两人遮雨。这么近的距离,近得她能嗅闻到白亚胥身上的酒味,奇异地她并不会感到厌恶或不安。
她很镇定,却又快昏倒了。
生平最怕的两件事——血和酒,今夜都让她碰著了。
第三章
凭著意志力,林雪昭终究没有昏倒。
由於白亚胥坚持不上医院,只想回家休息,百般无奈的林雪昭只得随他回到白家。虽然光彩地打了场胜仗,但白亚胥和她同样狼狈,浑身没有一处不湿透。
「我对处理伤口不是很在行。」林雪昭呐呐地开口。坐在大床上的她看起来显得苍白和脆弱,但仍故作坚定。
这是白亚胥的房间,她只进来过一次。
那次是白亚农要她进来找份文件,是为了在美国的白亚胥紧急要用的。最後文件她找到了,却也惹得逛完百货公司、提著大包小包回来的观月不高兴。观月是白亚胥的母亲,看见她在爱子的房间里,便把它大肆渲染得彷佛她是要偷白亚胥的东西。
「它看起来需要缝合。」她小心翼翼把他的手放在掌心上,鼓起勇气抬眸道。
「罗唆!既然它要缝合,那就缝吧。」白亚胥把身体抛向床,恣意的态度如同受伤的人不是他。
「小心,你的手还在流血……」林雪昭担心地喊。
随著白亚胥身体呈现的抛物线,她眼前更晕眩了。她真的快晕倒,可是她不能倒下。他现在需要她。
「喂,你才几岁,比我妈还像老妈子。」从搭计程车一路回到白家,再从白家小门进到他房间,直到现在,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受伤的手。
奇怪,他认识的女人从来只有盯著他的脸不放,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般爱盯著他的手……难道他的手会比他的脸蛋英俊?
「去放音乐。」白亚胥突道。
「呃?」林雪昭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放音乐和处理伤口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我的习惯,一回到家没有音乐我会窒息。就像小鸟不能飞、失去翅膀那样。了吗?」白亚胥难得好心的替她解惑。
有这么严重?
也好,也许音乐能让她放松心情。林雪昭乖乖地照著白亚胥的吩咐走去放音乐。
轻柔的钢琴音乐流泄整个房间,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听见又不会吵到人。
没想到他这种阴沉暴力的人,喜欢的居然是轻音乐。
她默默回到床边,默默继续盯著他的手。
他不要去医院,可如果要她亲自处理伤口,她肯定会昏倒。
「你打算这样一直盯著我的手,让我流血而亡?」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的头渐渐晕了,因为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你可以帮我缝伤口。美国人的音乐吵死了,我喜欢听轻音乐。」他彷佛她肚子里的回虫,和她心有灵犀。「喂,你去拿一瓶威士忌过来。」
「我不叫喂。」虽然暗暗讶於白亚胥竟然能探知她心意,猜到她为他的音乐喜好感到讶异,但她只道,「我去打电话叫家庭医生来。」
再怎么说他都是亚农的弟弟,她不能放任他耍孩子气,逞英雄。
「!要找医生,我干嘛不去医院?」白亚胥一把扯住林雪昭,突来的动作让她跌在他的身上。
苍白的小脸,就在他的面前。
翦翦秋瞳写的全是理性,樱桃小嘴讶然地微微张开。
难怪他看这个小女人越看越不顺眼!他猜测这是高雅的林雪昭首次听到人骂脏话。
一股莫名的躁意涌上胸口,他粗鲁地推开她。
林雪昭一点也不在意被他推倒在地上。在她眼中,他如同任性的小孩,又是白亚农的弟弟,而她未来会成为白亚农的妻子,理当包容小叔。「我去叫亚农来,不能放你——」
「你给我闭嘴!你要不就出去,或者拿酒来帮我缝伤口。」他的语气恶劣又蛮横。
林雪昭飞快地自地上爬起来。别无选择了!他的脸色已经渐呈苍白,再拖下去,他真的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光可监人的黑色冰箱,大约有她的五、六倍大,嵌在墙壁里,她按个了按钮,冰箱的门自动往两旁滑去,一股冰冷的空气立即袭向她的面孔,晕意尽失。
「我身上有针线包。我能把衣服缝得很漂亮,但我从没帮人缝过伤口。」林雪昭藉著说话抚平内心的不安。
她回到他身边,心里想著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从小至今,她便很清楚自己的本分。老夫人的态度,大太太的颐指气使,都直指她是个卑微的外来者,不管是不是身为白亚农的未婚妻。
「你是在说冷笑话吗?」白亚胥冷道。
「呃?」她抬眸,那清澈无知、充满关心的眼神,令白亚胥心口一震。
「算了,跟一板一眼的白亚农在一起久了,你大概从来不晓得什么是笑话。」白亚胥别开脸,拿过她手上的酒,咬开瓶盖,喷了一大口在伤口上,又喝了两大口。「动手吧。」
「我需要打火机把针消毒。」
「啰唆。」马上就有一个打火机丢在她身上。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她抿著嘴,思忖了一会儿,「会痛,你……要勇敢。」
白亚胥噗哧笑出来,宏亮的笑声盖过轻柔的音乐。「他妈的,看不出来你还真搞笑。你跟白亚农接吻的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
林雪昭瞪视著那个趴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真可恶!居然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她跟白亚农根本没有接吻过,白亚农只是吻吻她的手背、摸摸她的发而已。
但是她并不解释,心中充斥著被嘲笑的羞辱感觉。
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变得不再可怕,她拿起烧过的针往伤口缝去,一针针插进肉里又从肉里穿出。她原本可以缝得漂亮,却因为他的讪笑而将它缝得丑陋。
有生以来,她头一遭领会到报复的感觉。
整个处理伤口的过程,她完成得相当俐落,甚至忘记了他会不会痛。
但当她抬首,发现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了颗颗冰冷的汗珠,她立即垂下首,不敢迎向那双热辣讥讽、看穿她心事的眼睛。
「好了?」白亚胥吐了口长长的气。
听到声音,小媳妇般垂首的她才抬首,看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真勇敢。」换成是她,她根本不敢想像。
「对不起,我……」她幽幽叹了口气,垮下肩膀,望著那道丑陋的缝线——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是他救了她。
「他妈的,我还活得好好的,你这副槁木死灰的样子给谁看?」她那副表情活似他快被抬去葬了,看了让他的心口很闷。
「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很坏?」
被他这一说,她心里的罪恶感冲淡不少。
「你他妈的为什么……」
白亚胥盯著她的眸子,像火似地烈烈焚烧,粗鲁地骂了句又突然噤声。
「怎么了?」难不成他发现她是故意把他的伤口缝得这么丑?
他的大掌霍然袭击她,毫无预警地将盈满愧疚不安的小脸带至面前。
两张脸仅距一公分。那张俊脸毫无血色,但置於她颈後的手掌强而有力。
「我何必克制自己?一报还一报,这是你欠我的!」语毕,白亚胥将嘴印上她的,递过酒气。
林雪昭被浓烈的酒气一轰,天旋地转。
那手掌虽然充满力量,但并不强迫,有的只是饥渴。
刹那间,她心窝翻搅,无法动弹。两个人都因为淋雨嘴皮子冷,但慢慢地,有了热烫的温度。
虽然接吻著,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闭上眼睛。
他们本来就不是情侣,自然不会像一般情侣那般融入其中。
他的睫毛轻刷过她的鼻翼,嘴唇有如荒漠旅人般搜寻著她芳唇内的甘泉,完全处於被动的林雪昭,视焦则聚集在他身後那盏朦胧的晕黄灯光。
屋外,打得屋顶啪啪响的大雨戛然停止,倒映在地上的星光璀灿、流离、浮动、似假非真。屋内,灯光与夜色混和,成为暧昧。
林雪昭生平第一次领会接吻的滋味,对象却是她未来的小叔。
白亚胥的唇暖和著她的,不疾不徐地吮著她的唇瓣。
她忘记该做何反应。
受到勾引的她,潜意识地不主动回应,这样便大大减少了罪恶感。
她是白亚农的未婚妻,白亚胥未来的大嫂,她应该推开他的,却反而在他手掌埋进她的发丝时,把眼皮合上,沉默不作声。
她终於知道两个唇瓣碰在一块的感觉。
好像梦。无法形容、不可思议的美梦。
两个唇瓣触碰的感觉,为什么会那么热?热到脑子里,热到四肢百骸,热至她旁徨飞速心跳里……
他的唇紧紧缠绕她的。
她不再被动,香舌羞怯试探,轻轻地勾勒著他的。
白亚胥受到鼓舞般把双手栘至雪白的皓颈,托住她的下颚,噙住她的唇绵盖如雨,更加密布浓烈。
好浓烈的吻!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快不能呼吸。
所有的一切突然停止,林雪昭感觉到那热热的唇黏著她的。
接著,那唇沿著她的脸颊滑了下来,贴著她的雪颈。
她愕愣地张著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垂眸,看见一颗头颅紧紧贴著她的胸口。
他,睡著了。
又或许是昏厥过去。
那个在奶奶面前挑拨离间让她挨罚、粗鲁待她,却又在风雨之中不顾一切救了她,明知道她是白亚农未婚妻却又吻她的白亚胥睡著了。
没有冷嚣狂傲的神情,只有天真得宛似小孩,
林雪昭把他的头扶好,让他舒适的躺著,又羞赧地帮他换了乾爽的衣服——她只管把自个儿当成是个护士——然後蹑手蹑脚地回房拿来消炎药让他服下。
为防白亚胥半夜发烧,需要有个人照应,她自然是待在这儿好。
她望向窗外,尽力扫去心间的罪恶感。
明儿个一大早,她还得赶著去饼铺开门。
经过一整晚的折磨,林雪昭守护在白亚胥床边,已经无法思考太多的她,很快地随著他沉沉睡去。那个吻,在她心底如同梦般,翩然来翩然逝,究竟代表著什么意义,大概只有白亚胥才知道吧。
*
是春子发现林雪昭彻夜待在白亚胥房里。
她一大早要整理二少爷的房间时,就看见他们两个人睡在一块儿,虽然服装整齐,但两个身影挨得非常近,额抵著额,肩并著肩,显得相当亲密。
春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兴风作浪的机会。
「大家快来看这对狗男女!」
她大叫著,非得把整座白宅的屋顶都掀起不可。
春子是一点儿也不怕白亚胥和二姨太观月。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西瓜就要偎大边。她识相的很,这个家当权的是老夫人,而老夫人宠的是大少爷。
林雪昭和白亚胥被她的叫声吵醒,两人方醒,便听见急急切切的杂沓脚步声,整个白家的人都挤进了这间房里。
幸好林雪昭睡在外侧,飞快下床。虽然清者自清,她仍是不安地整理了一下根本就不乱的衣裳,责怪地瞄了眼白亚胥。
她怎么会怎么睡到床上去?
白亚胥的眼神告诉她,是他把她抱上床的。
「你们都看见了,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春子还不放弃揭风点火。
「吵什么吵?你闭嘴!」白亚胥揉著太阳穴,没好气地道。
他的表情似乎和林雪昭同样遭受冤情,心中却是相当得意。天时地利人和,事情进展得比他想像中还要顺利。
白亚农也赶了来,太好了!
他回日本前,早计画好要破坏白亚农的婚事。白亚农是王玉枝心头上的肉,剔除掉这块碍眼的肉,他才能击倒王玉枝,掌控白家。
同样身为白家子孙的他,全因当时的江湖术士说了句会克王玉枝,就被放逐国外。虽然才八岁,他完全记得父亲撒手不管这件事,母亲以泪洗面,白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敢为他说上一句话。
他回来,是为了复仇。
那个术士是白亚农母亲的哥哥,也就是白亚农的亲舅舅。
他知道在这场复仇战里,林雪昭是无辜的角色,但谁教她是白亚农心爱的女子,况且她和白亚农情深义重的模样,看了就教人从心底生厌。
那日,在兰芳饼铺前和大厅里,林雪昭对突来状况应付良好。眼下,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处变不惊!
只见林雪昭默然。
晨光金晖晖地洒在她的头上,形成一道光圈,恍似被上帝加持了般。她像石磨的中心,动也不动的看著一切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