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建章-卫青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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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卫青白着脸道了失陪,就匆匆往宫里去。
曹襄目送他带点落魄和孤独的背影渐渐远去。虽然卫青不说,但不久曹襄还是打听出来了,冷笑一声:刘彻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知道这色狼绝对不会把狼爪子收好,这下我看你怎么收拾残局!
曹襄正坐,端起了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眼中是不再掩饰的兴奋。他第一次如此感谢刘彻:如果没了你的“帮忙”,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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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卫青终于见到了刘彻。刘彻端坐在上,卫青第一次在单独两人的时候看到他坐的如此郑重其事。他的表情很奇怪,眼神闪烁不稳,卫青想到了一个词:“做贼心虚”。
刘彻望着卫青,后悔与担忧吞噬着他的故做镇静。霍去病愤怒的眼睛清楚地提醒他,昨晚抱的是霍去病!不是王孙!王孙已经死了!他虽然很像王孙,却不是王孙!
李延年的话在刘彻耳边盘旋:卫大人会生气的,他会生气的……
可恶!可恶!后悔与担忧让他坐立不安,焦躁无比。
没错!李延年说的对,任何人知道了这样的事情都会生气!怒骂撕打无所不用其极!虽然难看一点,可是这样才像样子不是吗?除非他根本不在乎!根本就觉得无所谓!
就像那天自己故意去亲近王美人,回来却看见卫青一点愤怒的样子也没有,反而在美美地睡觉!
今天,刘彻既怕看见一个愤怒的卫青,又希望看见卫青的愤怒,但为什么他只看见卫青以比平常更加恭顺的姿态,伏地行礼,道:“霍去病年少无知一时冲动,还请皇上开恩,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彻没有马上说话,片刻后才道:“你心里真的认为错在霍去病吗?”
那语气让卫青觉得好笑,不过外表依然平静,答道:“臣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敢有半句假话。”
“假话!统统都是假话!”刘彻拍案怒道:“你表面上对朕恭恭敬敬,其实恐怕早就在心里骂了朕一百遍禽兽!朕最讨厌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明明错的是他刘彻,为什么卫青要睁眼说瞎话?
“皇上教训的是,微臣惭愧。以后微臣定当多加自勉,绝不再犯。”
刘彻愈发恼怒:“不要总变着法子把黑锅往自己身上扣!谁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发现自己的话在自相矛盾,改口负气道:“没错,是朕先强要了霍去病,他会想要弑君其实都是朕不好!你有意见就说出来啊!”
王孙死了—;—;永远不会回来。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卫青,他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眼前这个活人—;—;卫青的目光也仿佛像死了一般?他不喜欢这种眼神,更不喜欢这种表情。它们让他无地自容,让他觉得眼前的人对自己失望透顶。
既然失望既然生气,就说出来呀!男子汉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让他死也死的明白点,这样不阴不阳不尴不尬地算什么?
刘彻霍地站起,扑过去,卫青不敢躲闪,被他扑压在地。
看着被自己压住的卫青,刘彻嘿嘿冷笑:“朕不准你骂朕是禽兽,就算是在心里骂也不成。”
“微臣连想都不敢想。”卫青深深吸气,勉力控制住自己。
记忆中的华美少年仰首而笑,是嘲笑也是奚落,随即又笑的惨然,当时他对刘彻说:“因为你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是天之子,龙之子,是天上的日月星辰!发誓忠贞的人只有我,而没有你。”
定了定神,卫青一字一句地道:“皇上没有什么地方错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皇上的。”
刘彻被他的神情和语气吓了一跳,却强笑道:“既然如此,那朕现在想要享用属于朕的东西,你说好不好?”
卫青不语,任他为所欲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当初韩嫣要纵身一跃……
韩大人韩大人,我在重蹈你的覆辙吗?
刘彻却定住了,眉头皱着,难道自己真是残暴到让臣子敢怒不敢言的暴君吗?他希望卫青和自己一起的时候,自然而放松,就像和家人一般。
刘彻好不容易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伏在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告诉朕,到底是什么让你一直这么害怕朕?”
没有得到回答。
第二天,卫青去寻到被软禁的霍去病,带他离开。
所有过程中,卫青都安静得过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冰冻了起来。
第七章
曹襄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哼歌:哈哈,刘彻,这就叫报应啊!
于是往卫家跑的越发勤了。“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夫人的死因。”曹襄有点越俎代庖地张罗着搜索各种可疑的地方。伺候如王夫人的婢女有把药渣保留下来,曹襄请来名医查验药渣。
宁乘摇摇头,对卫青道:“行医用药者杀人,哪里用得着下毒?只需要不按君臣即可。所谓‘主病之为君,佐君之为臣,应臣之为使。’,‘君臣佐使’乃是药草方剂配伍组成的基理。医者开处方,以君臣相配为原则。君是主药,臣是辅药。而所谓的不按君臣,自然是颠倒用药的种类和份量,违反药理,胡乱用药,便可伤人性命。”
卫青皱眉。宁乘是方士出身,炼药用药的勾当算是本行,虽然落魄兼不务正业了些,也比外行人心中有谱。
当初为如玉夫人看诊的古太医来到了卫府,道:“老夫奉旨而来,请大将军查问。无论大将军问什么,老夫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劳了。”卫青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且不说古太医是公认的德艺双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从他的眼睛以及神态气质上便能评估出个八九分。刘彻能让他来,便是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谅自己找不到破绽。便道:“古太医用过午膳了吗?”
古太医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但还是回答道:“已经用过了。”
卫青道:“好。我问完了。”
古太医愣了愣,道:“大将军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了吗?”
卫青依旧一脸平静,道:“是的。我已经问完了。
古太医如果有空,一起喝杯茶如何?”
“可老夫怎么去跟皇上回话?”古太医有点急了。
“古太医可以对皇上说,卫青很感激皇上体恤,皇上的美意,卫青心领了。”
隐隐的一声叹息,溜进古太医的耳朵里。面前的年轻人才多大年纪,怎么这些日眉宇间看起来比自己这糟老头子还要憔悴?一直耳闻卫青乃是皇上的内宠,可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那种以色侍人之徒。不过无论他是怎样的人,现在都只不过是个刚失去妻子的可怜丈夫—;—;他待在这里,于事无补,还是告辞了吧。于是找了个借口告辞。
转身刚走了几步,老人停下了,回身作揖,道:“如玉夫人的药方,是老夫开的,药,是老夫从太医院一手抓的;煎煮,是老夫亲自看着的。可没想到……老夫惭愧,大将军尽管责怪我医术不精吧。”
卫青愣了愣,神色马上暗淡下来,轻道:“古太医言重了。”
卫青亲自送古太医出门口,老人对卫青拜了又拜,才上车离去。
检查药渣和药方果然没有任何收获。便是寻常的肚子疼,也有吃坏肚子、贪凉受寒和绞肠痧等不同的病因,所以会有配比不同的药方,他人仅从方子和用药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人已经死了,除了当手人谁也不知道病人的具体病情,就算有所怀疑,也无法查证。
卫青扶棺叹息,手在棺木上轻轻摩挲,似是万分不舍。对如玉的死,为什么刘彻一点也没有歉疚的神情?强要了霍去病,他的眼神便如此飘忽,为什么对如玉的事情就这么平静?曹襄说如玉死了谁最高兴谁就是凶手,可如果自己就此与刘彻失和,谁又是那个最高兴的人?
半晌后,卫青最终道:“明天出殡,让如玉入土为安。
”为了等他回来,如玉已经在这里躺了太久了,又折腾了这许多时候,于心何忍?
曹襄急道:“一旦下葬,尊夫人的奇冤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卫青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让曹襄不禁一凛。卫青收回视线,抬眼望向灵堂顶,目光慢慢下移,对着牌位,道:“上有天,下有地,举头三尺有神明。”声音低沉而稳健,不再是无奈的叹息,而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一撩衣摆,跪下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低头,对着牌位拜之再三。
曹襄看着他的背影,皮肤上心口上很凉,又有点烫,还有点疼。卫青看自己的那一眼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接下来要说这些话?如果你不是卫青,我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地想帮你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如玉夫人下葬那天,刘彻坐了马车出外远远地跟着,看着卫青沉默而悲伤的背影。
几个月来,两人僵持着。默默地见面,默默地相对,然后默默地擦肩而过。刘彻新赏赐了很多东西到卫府,可是他却发现这些东西都成了如玉的陪葬,卫青不要这些东西,可是除了这些,他还能再给他什么呢?
把他家能封的都封了,能赏赐的都赏赐了,自己难道对他还不够好吗?其他人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殊荣。还有什么方法能讨好他?还有什么能让他愿意好好地和自己来说说话?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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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您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卫青抬眼,看见宁乘的脸上眼中满是担忧。一笑:“先生何出此言?”
“夫人是去了,可三位公子,皇后,三位公主,皇长子,还有大将军您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可都还得活下去。难道大将军打算一直这样和皇上僵持下去吗?”
宁乘一边说一边注意卫青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卫青依旧是惯常的波澜不惊,沉默不语。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只是静静地倾听。
“大将军您年纪轻轻,却食邑万户,三子封侯。纵然有军功,但这些封赏真的与其相称吗?大将军心里比我更清楚。”
卫青合上眼,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惨笑。
宁乘却还在说:“卫皇后虽然母凭子贵,但子也要凭母贵。目前王美人专宠,保不住哪天也生下皇子。
当年一个主父偃举荐卫夫人当皇后,明天说不定就有谁举荐别人当太子了。”
这主父偃,当年是因着卫青引荐才被刘彻知晓的。
尊立卫子夫为皇后,主父偃颇有功劳,说得难听点,主父偃可说是卫氏一大重要“党羽”。可早在关车郭家被灭的元朔二年,刘彻便诛主父偃并族其家。对外戚的党羽,刘彻是出名的心狠手辣。
“大将军,说句不好听的,不论出身还是年纪,卫皇后可都不占优势了。卫皇后人老珠黄,出身低微,大将军您又和皇上闹僵,一旦皇上翻脸,便是天塌地陷!”
宁乘说着,长跪,重重下拜。
卫青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只觉胸口阵阵翻腾,憋闷的厉害。半晌才道:“……依先生看,我该如何是好?”
听到卫青开口,宁乘才直起身,道:“如今王美人虽然得宠,但她的家人还没有富贵,大将军可以用千金去给王美人的双亲祝寿,博得王美人欢心,为卫皇后、卫家减一个敌人,多一个盟友。”
卫青听见,不禁眉眼含笑,却不似因为听到了好建议而欣喜,似乎另有所指。宁乘又怎么知道,卫青想起了多年之前姐姐和自己刚刚得幸时候的事,想起二姐的大嗓门和哭闹的婴儿,还有小小的去病。
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悲伤的,喜悦的,骄傲的,屈辱的……这许多从眼前一闪而过,现如今,就要轮到别人了吗?
最后,只听卫青道:“好吧。就依先生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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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刘彻的耳朵里。刘彻皱眉:这……堂堂的大将军为什么去如此巴结完全不相干的人呢?他刘彻就在这里,就在未央宫里等待着,等着你来和我说话,无论你有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为什么却要如此委曲求全?
不久,却有卫皇后以平阳公主使者的身份出现在刘彻面前,说明来意后,刘彻紧蹙起眉。
“皇姐想要……新驸马?”
卫皇后继续转达平阳公主的意思。刘彻交叉着手指拨弄,道:“皇姐要朕做媒,朕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皇姐相中的人选,似乎……”自己比卫青年长六岁,而大姐平阳公主比自己更年长了十岁。这样和上去,皇姐做卫青的娘亲都绰绰有余了。皇姐怎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卫子夫道:“长公主也知道就自己的年纪来说并不是很合适,如果不是下了很大决心,也不好意思提这样的要求。实际上弟弟他和平阳公主最近私下书信往来,发现其实彼此仰慕倾心已久,这才厚着脸皮来求皇上。”如果不是平阳公主,便没有自己,现在平阳公主既然有所求,她卫子夫自然义不容辞。
刘彻拨弄手指的动作停止了,默了一会,道:“请皇姐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