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六鬼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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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伸手想要取下雕刀,但与他视线相对后,便放弃了。
“这是什么?”他取下雕刀。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雕刀……”她淡道。
现下是她自己的时间,她要做什么事,犯不着同他报备吧?
“做什么来着?”他当然知道这是雕刀,然而她三更半夜不睡,在窗台上头摆上各式雕刀,该不会是打算磨利些,找机会插进他的胸口吧?
他自认待她不薄,她应该不至于会恩将仇报才是。
“雕版。”她无奈地道。
“雕版?”
见他的双眼直盯着自己怀里的木版,她更加无奈地将手中尚未完成的雕版递给他。
不知道他那张嘴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不过瞧他今儿个的心情似乎不错,应该是不会太过刻薄才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君残六眯起眸子,就着微弱的烛光睇着版画。
“咦?”
“还装蒜?”他将雕版搁在一旁。“夜蒲同我说,这一阵子你老是窝在房里,房里还传出古怪的声响,而声响都得到三更天后才停……”
他总是在想,为何她这些时日显得瘦削多了,原来是因为这玩意儿。
“有时候一下刀,就会忘了时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是不?
“哦……”他敛眼瞅着地上的木屑,再将雕版取来。“雕功不差……真不晓得你是怎么迷上这玩意儿的。”
他有几家木场,但大多是以家具为主,虽说上头会稍加雕琢,然刀功却不似版画的雕功……根本就没有任何师傅能教导她,她是怎么学会的?
再者,瞧她的刀功确实不俗,颇具匠意。
他是不懂雕刻版画,然而这东西他瞧得多了,刀功好不好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
“以往在常府时……”她一出声,便发觉常府这二字从嘴里吐出,已经显得生疏多了。“那时,我爹是以版画为生,我天天瞧、天天碰,自然有点兴趣,三年前,你给了我一幅版画,我瞧着瞧着,便忍不住想试试,就这样试啊试的,玩得有些难以自拔。”
唉,她何时变得这般乖巧,竟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哦?”原来是无师自通。
瞧瞧,他是不是捡了块宝?
三年前,她还是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担的千金小姐,如今却成了他府里最称职的管事,甚至还会雕版呢!
不过是瞧了些版画,自己便能下刀,她可真是块宝。
“这些木版、雕刀是我自个儿花钱买的,绝对没有用到府里的一分半毛。”像是怕他会随便扣上罪名,她忙替自己辩解。
“啧,我说什么了吗?”他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要不……”都这时辰了,他晃到她房里做什么?
难道是……
见她突地退到门边,他不由得挑高了眉。“你这是怎么着?”她突然退到门边,是把他当鬼了不成?
她戒慎恐惧地睇着他那只隐晦的黑眸。“没。”
虽说他今儿个和娈童在书房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但这可不代表他对女子没有邪念……毕竟在她今儿个见着那娈童前,他可都是夭天上妓馆狎妓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转了性子,但那不关她的事。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没?”他冷哼一声。“给我过来,你以为我会对你下手吗?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混账,他才不管她以往是什么身份,如今她不过是他府里的奴婢,是他的管事,况且胭脂不染,他岂会对她有意?
常磬微恼地抿紧唇,“我没这么想。”
“在我跟前不用自称奴婢了?”她该不会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我可是你指派的管事,还要自称奴婢吗?”她抬眼瞪着他。
这三年来,他老是拿身份压她,他究竟是什么心思?难不成他只是觉得好玩?
“是吗?”可不是?他一气便忘了。“罢了,现下不同你说这个。”
这丫头,明着是顺从他,然而暗地里却根本不把他这个主子看在眼里。
“要不?”
“我瞧你的刀法还算利落,改日我让夜蒲替你找些黄杨木试试,再做成版画拿到铺子里试卖,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将版画递给她,随即起身,省得她疑神疑鬼,以为他对她图谋不轨。
“成吗?”她的版画能卖钱?
她惊诧地睇着他。
“试试便知,倘若真是卖得掉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他顿了顿,又冷晒道:“不过,也得要卖得出去才成。”
“我的刀功和无觉大师如出一辙,肯定卖得掉。”她不服气地道。
这人说起话来非这么尖酸刻薄不可吗?话头说得这般教人心动,后头却又不忘冷讽两句……好似将她的身份压得低低的,他便会觉得快活。
“是吗?”他戏谑道,随即转身离开。
常磬瞪着他的背影直跺脚。浑球,居然这般瞧不起她……她可是比他这个放浪形骸的人好上太多了,他居然这么瞧不起她!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有时候觉得他人极好,心情若好,对府里的下人也挺和善;但若心情不佳,头一个开刀的人总是她……若他真是厌恶她,当初为何还要收留她?
她真的不懂啊!
第五章
感觉上像是意料中的事,却又不太像是意料中的事。
总归一句话,这件事教他心生不悦……而跟前的夜蒲却还是不知死活地说个没完没了。
“六少,磬儿果真了得,才挂上了三幅版画便立即教人抢光,甚至叫价到上百两……铺子的掌柜天天同我抱怨,问我到底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新版画,还问我版画大师到底是什么名号,说他就快要被一干达官显贵给逼问到发疯了。”
夜蒲说得口沫横飞、兴致勃勃,却压根儿没发觉在一旁呷茶的君残六脸色微沉地直瞪着他。
“哼!你什么时候同她这般亲热了?”他冷讽道。
磬儿?哟,倒是亲密得紧,像是怕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似的。
“呵呵,倒也不是亲密,该说磬儿的性子改了不少,说起话来不若以往那般尖锐,待人也和气多了,有时我送黄杨木过去给她,她一抬头冲着我笑……六少,你不知道,姑娘家一笑起来,模样说有多美便有多美。”
夜蒲边说边笑,仿若在回想常磬的笑脸。
“哼!原来她还会笑?”君残六不由得眯紧了黑眸。
怎么在他跟前,她就不笑?
因为他丑?因为他破相,还是因为遭毁容的他,在她眼里跟鬼没两样,所以她一见着他便笑不出来?
“会,她笑起来好甜,那神态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不过,她就算不笑也很美,光是瞧她身为管事指派着府里的工作,那神态、那姿态就像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命令的语气中带着温柔,教府里的众人莫不服从她。”
真的不是他夸她,而是她实在太具有当家主母的气质,若是将她和六少凑在一起,绝对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敢情你们是把我这主子放到第二位了?”他晒笑道。
将她调任为管事,这到底是对是错?到最后会不会教他们错以为她才是主子?
“六少?”夜蒲敛眼,这时才发觉他的神情不太对。
难道他一个不小心,话说得太多,又惹六少心烦了?真不是他爱说,他这主子近来实在是太容易动怒了。
天候明明已经凉爽许多,主子却仿若全身燃着火焰,无时无刻不处于愤怒的状况。谁要是说话不经脑子,便等着受罚吧……呃,不知道他在主子面前吹捧常磬,算不算是不经脑子?
“夜蒲,你说咱们府里需不需要再找些奴婢?”君残六突地道。
“咦?”他一头雾水地睇向他。“六少怎会突地想要再找些奴婢?”
三年前就不找奴婢了,如今找奴婢作啥?再者,六少的脾性若是不改,就算再多找些奴婢也没用。
“哼!”他冷哼一声。
“六少?”好难猜呀!他猜了好几年,但没一次猜得着的。
君残六呷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她的版画在铺子里头真的相当叫好?”
“嗯。”夜蒲一愣,随即回神。
好险、好险,倘若不是跟在六少身旁多年,他根本跟不上他思考的速度。
“那她……人呢?”他淡问。
头一眼便觉得她的刀功极好,但是他没猜着会在市面上造成这么一股热潮。现下可说是版画的全盛时期,再加上一些富贵人家为了礼佛,都会印些佛书,顺便加些佛像插图,好显示自己的地位。
而她雕的佛像,不怒而威、不恶而严,带着女子的柔软却又有着男子的刚毅,确实是诠释得相当完美,有人会撒下大笔银两,他是不会大意外。
然而,他心里却矛盾得紧。
这是怎么着?自他初识她至今,她老是给他这种感觉?
一种矛盾,一种教他深陷在五里雾中,仿若雾里看花,教他理不清头绪的莫名无力感……教他烦躁透了,甚至让他即使在妓馆里,也瞧不进花娘的媚态,害他转而找向娈童,结果又落得败兴而归……
混账,这到底是怎么着?
因为她,教他发觉人生无趣?
“六少,磬儿在仆房旁的画室里。”察觉他的不对劲,夜蒲收敛起长舌的习惯。
君残六冷冷地睐他一眼。磬儿?好刺耳哪!
“六少要过去找她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
“要不,我问她在何处作啥?”他勾唇冷笑。
话落,他起身便走。
夜蒲怔愣地睐着他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不禁自问——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可他到底错在哪里?
她很了得的,是不?
说真的,当初他可没想到她居然是恁地能屈能伸,为了存活,可以屈服在他之下,委身在他府里为奴为婢,然而,对于他的命令,她偏偏又可以不着痕迹地抗拒。
一身傲骨,又识时务……
哼,不过是个无用的千金罢了,却是恁地有本事。
不但抗拒他,甚至还有一手好功夫,更可恶的是,她那双眼瞧着他时,总是毫不掩饰嫌恶!
可恶,他当初赎她作啥?
赎她,不过是一时的恻隐之心作祟,然她倒也没教他失望,确实是相当了不起,居然可以放下身段,又会制版画,又会画佛像……了得、了得,确实是相当了得,是不?
他该是要满意自己赎她,因为看来是再正确不过了,然而,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走在通往仆房的小径上,君残六脸色阴鹜,走到画室外,见到一群人聚集在画室外头,怒气便一古脑儿的爆发。
“你们围在这儿作啥?都不用干活了?”他怒吼一声。
混账东西,一大群人围在画室外头作啥?在偷看什么?
画室里头就只有个她,围在外头,岂不是在偷窥她?他何时准许他们如此不知羞耻了?
“六少……”
一干人闻言,莫不心惊胆战,拔腿便跑。
君残六冷眼睇着一干落荒而逃的下人,没好气地一脚踹开画室的门。
“六少?”画室里的常磬微愕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他怎会跑到画室来了?
她不解地瞅他一眼,随即又敛下眼埋首在即将完工的版画上头。
君残六缓步走到案前,睇着她正拿着扁平的雕刀,仔细地刻下每条细致的线条,再将雕刀搁到一头。
“在忙?”他淡道。
忙得连外头围了一群人,她都不知道?
“嗯。”她没好气地道。
她正忙着,他应该瞧得一清二楚,既是知道,又何必在这当头扰她?
“怎么,刻起版画之后,就再也不需要管事了?”他隐晦的黑眸直瞪着她始终没停过的手。
她现在是当他不存在吗?
为什么她老是能够轻易教他感到烦躁?为什么她老是能够这般光明正大地无视他的存在?
他就在她的面前,不是吗?
千万别说她瞧不见他……
“六少,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完不了工,常磬索性停下手上的动作。跟在他身边三年多,他在想什么,她大抵上都明白,只是她现下正忙,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听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想说什么,你何时认真听过了?”他冷晒道。
“倘若我没认真听过,又怎么会知道六少跟我吩咐了些什么?”她拿起雕刀,轻敲着就快完成的雕版。“是六少说这版画能卖钱,我才用心雕刻,希冀可以卖些好价钱,这也错了吗?”
她应该没听错的,是不?
要不,她岂有胆子在他面前造次?
“那你可还记得你是府里的管事?”敛下眼,睇着她手上的伤痕,他的浓眉不自觉地拧起。
啧,是能卖钱,然需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给摆在这上头吗?
“府里的事我都差人去打理了。”她双手环胸睐着他。“我将我分内的事都做完了,才做自己的事。”
她是那种人吗?她在他眼中,是那种会恃宠而骄、忘了本分的人吗?
再者,她根本就没有受宠,打她进府至今,她一直受尽他的欺负,他交代的每一件事,她有哪一桩搞砸来着?
“是吗?”他冷哼一声。
她倒是聪颖得很,不管做什么事都挺得心应手的,似乎没有教他烦心过……哼,一个千金小姐能有此作为,确实是相当了得,倒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那又如何?
他是主子,是他赎了她的身、是他买下她,他自然有权差使她,而她自然得要做好他吩咐的每一件事。
“况且……”她没好气地睐他一眼,顿了下又道:“我今儿个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