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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此处不堪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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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搁了笔,望着窗外……
落絮从柳条上飘落,就象这春日无声滑落的眼泪,亦或许是为我这惨然的一生流下的眼泪……
我阖了眸,静静地等待着……
远远有脚步传来,这脚步我太过熟悉……
我睁开眼,提起笔来,续着写到:
“望君速谋大事……”“你在写什么?”身后那个声音,好奇地问到。
第六十二章 暗波(下)
    我状作惊恐,一把揉起了信笺。
他起疑,劈手来夺,我自然挣不过他!
他展开那已揉成团的薄笺,读道:
“芳兄台鉴……”
原本尚且愉悦的声音忽地一颤,另一只手中托着的檀木锦盒“哐”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只见一份黄绫诏书从盒中滑落,缓缓展开……
“奉天承谕皇帝昭曰:
汉女李氏肃雍德茂,淑慎性成,克令克柔,安贞叶吉,惟勤惟俭,静正垂仪。
……
特封怡妃!
钦此!”
诏书最后落着他鲜红的印玺,此时这艳丽的红色,每点每滴都却是如此触目惊心!他看完了我写的那封信,容色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额际隐隐跳动的青筋,昭示着他恨极的怒意。
他哑着嗓子问:
“这孩子是谁的?”
我作势去夺那信纸,他一把推开我,追问道:
“孩子是谁的?”
我垂头:
“当然是皇上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道:
“这信怎么说?”
我惶恐地道:
“我与德芳……”话一出口连忙改口道:“我与王爷只见过一面……”
他一听,唇角都牵动了:
“好好!德芳……叫的好亲热啊!你居然还有脸说你们没奸情!”
我垂着头,冷冷地笑了……
赵光义你自认太了解我,所以五个月前你笃定我会因父皇的遗骨与数百南唐旧臣的性命而放弃求死之念。
可你可曾知道,这些时日来,我也异乎寻常地了解了你。
我清楚的知道今日我若是不辩,你可能会起疑,但我辩了……
你却一定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我已成功了一半,我必须为了另一半继续努力!
我抬起头来,迷朦了泪眼,扯着他的袍角,哭求道:
“求皇上,饶了这孩子吧!这孩子是无辜的!”
他面上半边的筋肉都扭曲着,额上的青筋暴起,摇头道:
“朕这半年来日夜守着的……
居然……
居然是个孽种!”
我跪着越发哀戚地哭道:
“皇上饶过这孩子吧!”
他揪着我的发,厉声道:
“李星霜,天下怎么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你好狠的手段啊!
你这一刀真是剜到朕的心窝里了,连血带肉剜出了一团!
你居然还要朕留下这个孽种……”
他提起脚来,当胸狠狠将我踹开,我气息一窒,跌开了两步,胸臆间剧烈的痛楚让我蜷缩而起。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对外道:
“快!快把太医找来!”赵光义曾对太医局言到,若我腹里的孩子有个闪失,他要整个太医局赔命!
所以整个太医局都如临大敌,日夜不间断地派太医守在我这柳苑。
如今一经传唤,太医立时就到。
陈太医见了我的情势,连忙抢上来给我诊脉。
“稍稍动了点胎气,不过不要紧,微臣开些安胎的药来,将息两天便没事了。”他诊完,抹了抹汗,对赵光义回报到。
赵光义浓眉簌簌抖动着:
“朕不要你开安胎药,朕要你开堕胎药来!”
“什么?”太医惊异地看着赵光义。
赵光义一字一顿异常清晰地对太医道:
“朕要你下药把这孩子打掉!”
“不可啊!皇上!小皇子已经快六个月大了,打掉的话,大人会有危险的!”
赵光义血红的眼眸盯紧了太医,吼道:
“朕说打掉就打掉!”
第六十三章 黎明(上)
    药……
堕胎的药……
黑漆漆的一碗送了过来!
赵光义端着药碗,站在那里逼视着我,那端碗的手却意外地有些颤抖,墨黑的药汁点点泼出碗来。
我还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我颤抖着身子,向他哀求道:
“皇上,不要啊……”
他眉峰一聚,大步向我而来,拿了药碗就往我口中灌。
灼热滚烫的药汁让我的唇舌都麻木了,可我竭尽所能地大口大口吞咽着。
我那毫不反抗的吞咽,使他察觉了异样,他怒极的眼神中有了丝疑惑,钳制我的双手不觉松了松。
我劈手夺下他手中的药碗,将所剩的药汁,一滴不落地吞入腹中。
药碗自我手中滚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碎瓷月白的釉面,棱角间闪烁的尖利光芒,点滴都是对他最好的讥嘲。
他神色越发惶然了,退开两步,呆滞地望着我。
药效发作的极快,下腹的利痛让我在扑跌到了地上,身子不断地抽搐着,那种痛苦就好似钢刀在腹中翻搅……
我知道,那是我腹里的孩子,他在求生,他不愿离开娘亲的怀抱。
可是……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却都要他死……一阵摧肝裂胆的痛楚,让我浑身都痉挛了,意识一片混沌中,只见赵光义象发了疯般冲过来,将我从地上捞起,拥在怀里。
我对他极灿烂地笑了……
“赵光义……
这孩子不是赵德芳的……”
“什么……”赵光义的脸色瞬时煞白,目光一分一分向下移去,见我月白裙裾之上,迅速蔓衍开的那娇艳欲滴的红……
他的眸中的惶然变成了惊惧,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他死死搂紧我,狂吼道:
“不……”我好似在茫茫一片白雾之中前行,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混沌,我只是茫然前行,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耳畔似有人声嘈杂,我烦恼异常,直欲赶开他们,奈何眼帘却沉重如铁,始终无法睁开。
只听一个声音道:
“都滚!都给朕滚出去!没用的酒囊饭袋!”
另一个苍老却强项的声音顶撞道:
“病人失血过多,自己又毫无求生之志,纵然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是救不回的!”
紧接着便是掀翻桌椅,扫落瓷器碗盘的一片吵杂!
前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在我耳边道:
“不许死!朕不许你死!”还是那片白雾,我依然茫然向前。
正前方那浓重的阴霾似乎微微消散开来,那沙鸥汀渚、那万顷烟波,分外熟悉,那是哪儿?为何我忆不起来?
那柳下桃蹊,向我朦胧而笑的是何人?为何这般熟悉?为何我也忆不起来?
我急欲上前看个明白,身后却有人拽住我:
“星霜,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朕就答应将李煜的遗骨送回江南!”
我心间剧震,缓缓撑开了眼帘,跃入眸中的是赵光义那张满是胡茬的脸,双眸深陷,眼圈乌黑,满面沉重的倦色,却掩不住眸间熠熠欣喜的光芒!
“星霜!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望着他,哑声道:
“你答应送父皇的遗骨回江南?”
他面上一个抽搐,黯然了一小会,极为郑重地点头:
“只要你活下去,朕就派人将李煜的遗骨送回江南!”
“不……我要亲手送父皇的遗骨回江南!”
“不行!”赵光义断然拒绝:“你的身子这般弱,如何能去江南?”
我不再言语,只是阖眸睡去,药石不进,水米不沾!
第六十四章 黎明(下)
    入夜时分,赵光义妥协了。
他伏在榻边,手指在我发间摩挲,低低道:
“明日朕就传旨巡幸东都,再由洛阳经水路,取道去江南!”
他望着我的眸里竟然微微泛着水气,几乎带着哀求地语气道:“星霜,喝药吧!”
我张开口,任他喂下药汁!
我在这江北之地苦苦挣扎了年余……
燃尽了生命,及到垂垂待死之际,
他却告诉我,
我终能回到江南了……
多好的嘲讽?
我淡淡笑了……
飞花如梦,细雨似愁。
江南……
我来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赵光义在我的催促下,隔日传出旨意,巡幸东都。
三十二人抬的大轿,直似一间厅堂,他将我安置在轿中的榻上,片刻不离地守着。
可这一路颠簸依旧使我越发不好起来,水米已然不能下咽,每日里只靠他哺喂的参汤续命。
随行的太医每每看我,神色越发凝重,皱眉半日,只是摇头。
可我不想死……
可我还想回江南……终于到了洛阳……
可是由于事出仓促,官船尚未准备妥帖,所以当日无法起航,不得已只能在洛阳停留一日。
洛阳行宫多是前朝旧物,多年不得修缮,又几经战乱,实在无法驻跸。
洛阳地方官就将当地望族李氏的一个大花园,命唤仁丰园的征用了,临时充作行宫。
这仁丰园是洛阳第一名园,以势造山,就地引水,草木葱容,楼阁掩映,是个聚山水灵秀的好所在。
更难得的是园内有洛阳名花牡丹数十万本,皆是良品。个中更有“姚黄”、“魏紫”数本,堪称花中皇、后。我自到了洛阳,神志已然不清,一直迷糊昏睡,隔日午间睁开眸来只觉精神格外好些。
见外面天光正好,园内春鸟啁啾,一阵熏风竟带来了满室素香,忽觉极有兴致,对守在榻边怔怔望我的赵光义道:
“我想出去走走!”
他一凝眉,似微微地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望了我一眼,却也不阻我,只是寻了一件织缎的披风将我裹上。
他的那种眼神,我以前也见过。
当年母后病重,缠绵病榻数月,一日却要弹她那烧曹琵琶,一贯伺候她的保仪与流珠将琵琶送上的时候,便是用这种眼神看母后的。
当时我年岁尚小,不明白这种眼神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异常的明晰了,那是她们不愿违逆将死之人的遗愿时,才用的眼神……他轻轻将我抱在怀里,缓步来到园内。
正值三月小阳春时节,满园姹紫嫣红,蝶飞蜂舞,一片欣然春意。
果然是应了父皇那句“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望着这满园春意,我不觉深吸了一口气!
胸臆间一阵触痛,忍不住蹙了眉。
赵光义吻住我的眉峰,柔声道:
“可是累了?回屋去可好?”
我摇头:
“不……我还想呆会!”
他眉目一深,眼光间竟是一种锥心苦涩,微微侧过脸去,却依旧不逆我的意思。
他寻了一株开得正好的碧桃树,在树下坐了下来,将我拥住。
我微微侧脸,只见不远处,花圃内一株千叶黄牡丹开得正好。
那色极鲜洁,精彩逼人,却有深紫檀心,衬得格外绮丽。
我轻道:
“好漂亮!”
赵光义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伸手折下那朵“姚黄”递入我手中。
我只见那淡黄花瓣上,隐隐竟嵌了脉脉金线,难怪如此光彩夺目。
赵光义低声对我道:
“喜欢吗?”
我点头。
“那朕让花匠们在柳苑遍植这“姚黄”,等来年你便能在宫里赏花了!”赵光义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轻轻道:
“好……”
忽地拥我的那双手,一下收紧了,我只觉有两滴微温的水滴落在了我面上,那水滴划过唇角之际,我竟然尝到了一种苦涩的咸味。他就这样紧紧拥着我,细花飞雾,薄暮渐沉,花深掩隐中,有一个一袭紫袍的身影,缓缓向我们而来……
“皇兄!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程!”
齐王赵廷美不同于他兄长的阴沉内敛,眉宇间张扬着一种飞扬的霸气,却有三分象似德昭……
望着那似曾相识的容貌,我心头忽地一跳……
赵光义好似不愿惊动我,极轻地颔了颔首,赵廷美伏身行了一礼悄然退走了。
我缓缓抬起头来,对赵光义,问道:
“赵光义,你爱过我吗?还是至始至终我就只是个替代品?”
他的目中泛着水气,拽紧了我的手,点头道:
“自然!自然是爱过的!”
我微微笑了:
“那我告诉你,那孩子的确不是赵德芳的……”
他的目中晦涩异常。
我挑眉道:
“想不想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他神色一怔,满是惊异的追问道:
“谁的?”
我费力地抬起手来,纤细无力的指端指向他,他的眸中一瞬皆是锥心苦痛之色。
我却依旧笑着,手指缓缓向外划去,向着那扶花穿叶向外而去的紫色人影遥遥一指……
第六十五章 自由(大结局)
    他惊惑了,摇晃着我的肩头,喝问道:
“谁的?那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绚烂地笑着,垂头望着那朵“姚黄”抿唇不语。
赵光义……
我虽然斗不过你,但我已经将一颗猜忌的种子深深种在了你的心里。
那种子会以你的血肉做为土壤,以人心的怀疑、不安、猜忌为养分,茁壮成长。
有朝一日它终会开出最为艳丽的花朵来,那花朵一定会比我手上的这朵“姚黄”更为绮丽。“那孩子究竟是谁的?”赵光义依旧疯狂地追问着。
我却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低眉把玩着手中的那朵“姚黄”。
那轻柔如丝缎的触感……
那淡远如晨露的香气……
已经许久不曾忆及的江南春色透过这花瓣刹时在眼前浮现开来。
以往皆象是隔着淡烟流纱般窥看的江南景色,今日那轻纱帘栊业已卷起,帘后的江南分外清晰。
我看见了,那似火山花,那如蓝江水;我看见了那十里菡萏,那万顷烟波;我看见了那露华新月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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