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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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嘶声高叫:
“同学们,刚才这位官员要我住口,老子就是不住口!老子梁山好汉,好汉做
事好汉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敢说敢做,走遍天下都姓冉!老子告诉你几个小丑,
老子给学校争过光。老子能让公安局的人都往这里跑,可他们查出江雨夜是怎么死
的吗?他们吃人民饭喝人民血,他们查不出来。老子告诉你们,江雨夜是我带校外
的人轮奸的,然后老子杀了她!哈哈哈哈,……”
母部长,学生处长及大部分围观者,听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抓住他!”母部长高喊。
学生们一涌而上,将车头上陷入疯癫的冉旭擒住了。
不到半个钟头,他已坐在沙坪坝公安分局的预审室里。
数月之后,先后被捕的猪崽儿和狼三被判了死刑,由于老实交待,冉旭判的是
死缓。
就在冉旭进监狱的第二天,学院里隆重贴出了关于郁杰的大喜报。
他以优异的成绩,被中国科学院物理所录用!
这消息与冉旭坦露惊人的罪恶一样,象又一枚原子弹,重新把C学院炸了个天
翻地覆,其震级的强度,与花冲引起的撼动不相上下。这张喜报,是用烫金的大红
纸写出来的,每一幢教学楼,每一个食堂的外面,都无一例外贴了一张。而且院学
生处组织物理系教师,为郁杰编写了个人专辑,连同他的学习、工作及休闲时的照
片,一齐展示在“三叶窗”的橱窗里。
从专辑出来的那一刻起,每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橱窗前都站满了人。大学生
们默默地看,默默地想。毕业班的学生,只剩下遗憾和悔过。而小郁杰一轮、两轮
的弟妹们,似乎被一轮朝阳照亮着前进的道路,胸中荡起搏击的激情,眼前燃起无
尽的希望!
院长,母部长,学生处长也常常在“三叶窗”前露面,做出不经意地模样,频
繁地询问观看的学生:“有什么感想啊?随便说说看。”领导们的脸上,洋溢无法
抑制的骄傲和喜悦。是的,郁杰是C学院创校以来第一个直接被中国科学院录用的
学生,这证明C学院这朵花,在静默着不败地开放,C学院这艘船,在冲刺着不息
地航行。
接着是邹清泉,以古典文学类最高分而被录取为研究生,他本来
是报考的北京大学,因对母校挚着的爱、还有对那高中女同学负责的爱而改报
了C学院,他被正式录取为黄教授门下的研究生。
与郁杰、邹清泉等人的高就相呼应,校园里更出现了另一种新的景观:只见一
辆辆伏尔加、桑塔拉、甚至满身尘土的北京牌吉普,在学院里穿梭出人。那不是谁
个做官的父亲来帮毕业的儿女搬运行李,而是贫困山区的县级领导,不辞百里千里,
亲自上门招揽人才来了!
县领导们物色的主要对象,自然是本县出去的学生。现在,请客送礼的不再是
等待发落的一批批书生,而是县长、县委书记、人事局长们了!他们把本县学籍的
毕业生请到沙坪坝最好的饭店,待以上宾,敬以美酒。席间或晓以肺腑,或动以激
情,又拿出专程从故乡带来的土特产,以及毛毯、袖珍录音机做礼物,真心诚意地
邀请这些高等学府里的待嫁游子,热爱故土,不忘家乡,国籍创业,造福乡梓。
原来,改革的大潮,已让这些人民的父母官们,十分清醒地认识到人才的重要。
是啊,现代化的关键,是人的现代化,是人的素质的现代化。
这大大缓解了学院里的紧张气氛,毕业生们受到了重视,感到了温暖,他们的
报效有了具体的目标,前一段不知所依的心的小船,有了明确的所系。
于是,毕业学子的心复归于平静,一种蕴蓄着淡淡的哀愁,隐隐的忧伤,莫名
的失落,和悠远的希望的神情,挂在了他们脸上。
歌声从一些寝室传出来了,唱歌的人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们不是狂啸,而是满
含着一种稚嫩的深情。
这是美国海军曾传唱一时的古歌,先由艺术系的毕业生唱起,一时间,相互传
抄,竞风靡了整个学院:
别了,海伦,别了,海伦
斯巴达无双的绝代佳人!
抢到你,用一千艘军舰,
保护你,用一万名水兵。
见到你的人都会爱上你,
离开你的人都心神不宁。
让他们把你抢去吧,
我再也不愿与你成亲。
因为妈妈叫我回家,
妈妈叫我回家,
因为妹妹给我爱情,
妹妹给我爱情……
尾声
分配方案下来了。这届学生的命运,从整体上说比上届学生差得多,基本上是
哪里来哪里去,只有少数一小批人情形较好。
其中,袁辉分到了市保险公司宣传处。
页子分到了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曾对自己的未来抱着如锦似画般遐思的陈多多,被分到了偏远的山区小县,听
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顷刻间完全枯萎了,面色灰死,腰也直不起来,象一个上了
年纪的老太婆。
而花冲如愿以偿,分回了四川东部的大巴山区。
正式公布分配方案的大会一结束,朋友们神情庄严地来到寝室向花冲祝贺的时
候,花冲早已带着简单的行李,偷偷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喧嚣已过,把热闹留给往昔的岁月。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地面对现实。
高中时,听语文老师讲,说是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幸福。于是为了得到幸福
翻过了那座山。结果前面还有一座山。山那边还有山……
人生亦是如此吧,山那边有山,山那边还有山,一辈子都得翻。终有翻不过去
的时候。但总还得翻,不然活一个人干吗来了?
他站在重庆市嘈杂拥塞的火车站的第二站台上,深情地望了一眼生活了四年的
大学校园的方向,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别了,我的可爱的校园,别了……”
脑海里,一个一个的人物蜂涌而入,他轻轻地呼唤着这些人的名字:清泉、页
子、方圆、袁辉、尚清、张旗,还有汪长云、陈多多、以及死去的但永生不忘的江
雨夜……
别了,健在的和已去了的我的亲爱的同学们、朋友们,今后我们将天各一方,
但我们都在这个世纪,都在这个星球上!
我会时时刻刻想念你们!
我会永远怀念我们的大学!
他虽然尽量克制,但不得不再一次刻骨铭心地想起了悦悦……
悦悦,祝福你!深深地、真诚地祝福……
花冲的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他咬紧嘴唇,没让这哭声放大起来。
然后,转脸面对着故乡的方向。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那篇题名《苗》的散文:一颗故乡的种子,被带到远
方,长成参天大树,枝桠却一个劲地向故乡的方向伸展。这是写的自己啊!他应该
回去!在故乡,有厚重而雄奇的大山,有父亲年轻时充溢着生命激情的杀伐的故事,
有大哥勤劳诚恳而又笼罩着悲剧色彩的人生,有美丽善良却又教他心潮难平的雪儿,
有长到二十岁还没听说过火车的燎人情怀的来儿,还有在故乡冻僵的土地上走出富
裕之路的孬牛……
我的在阳光下渐渐苏醒的故乡啊!
花冲不会忘记上大学时纯朴的村人对他的嘱托:把公路修到家门口来啊;也不
会忘记百里峡何乡长哭喊着的叮咛:记住有我们这个穷地方;
还有拉板车的羊主任,干瘦羸弱的孙老师,以及五十三个眼睛黑亮的高中男女
生……
他再也克制不住,出声地哭起来。
汽笛长鸣,列车要启动了。
花冲登了上去。
这是一列北上的列车,与时下人们向往的南下的火车跑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他擦净了泪水,坚定地为自己点了点头。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在心里说。是死是活,我都不回头,走下去!
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在真正的成熟,四年的大学生活,只是为这成熟作着铺垫。
那是怎样令人难以忘怀的四年啊!
人往往是经由痛苦去接近真理的,如果一个人一生活得顺顺畅畅、心满意足,
那他往往与真理无缘。花冲庆幸终于寻到了精神的“家园”,灵魂得到了安置。是
的。一切浓艳都会腐朽,一切鼎盛都会衰残。人生就是既得到、又失去的过程,那
么,一个早已为自己的心灵准备了一片很大的、可以包容不公的天地的人,还抱怨
什么呢?一个内心留着那么多空灵可以驻扎忧伤的人,还会惧怕什么呢?
耳边,弘一法师写作的千古绝唱的告别曲,深沉地响起来,挥之不去: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完
1996年9月定稿于成都西郊
跋
谭力
我想说说罗伟章,伟章自谦说是我的学生,我却看他是小我十多岁的助手,我
与我的同班同学田雁宁是打倒了“四人帮”全国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入大学的大学
生,而伟章是八五年商潮渐起时入校的“第九代”大学生,差我们那一时整整九年。
九年里,中国起了翻天复地的大变化,当年笼罩校园的理想主义空气和求实上
进的学风,在伟章他们这一代同学进校时已经淡薄。围墙外物欲横流,围墙内人心
浮躁。举个小小的例子,我们在校时由于还受着传统观念的因袭,校方的诸多校规
里有一条规定是“大学期间严禁谈恋爱”,且不管你生理或心理是否成熟,那些大
男大女们憋不住要进行这神圣的工作时,都像地下党接头似地小心而神秘,城东门
读书的要到城西门去谈,反之城西门读书的则一定首选城东门,为的是尽量减少被
人发现的概率,并且一旦被校方发觉,就有背上“处分”的可能。但等到伟章他们
进校,这条规定早成了一个蒙灰的陈迹而封入历史,大学男女若恋爱都不谈,倒成
了一个人人都会侧目的“外星人”。其余的变化小说里已经写了,借大一个校园,
竟有“安不下一张沉静的书桌”之虞了。因此,《怀念爱情》所写的时代,是取自
伟章他们这一代大学生的生活,作为亲历者,伟章提供了丰富而翔实的素材,奉上
了沉甸甸的自己的亲身生活。这里要特此说明,并向他致谢。
当小说的改定稿划上最后一个句号,写作界的朋友读过后都对这部稿子赞赏有
加时,田雁宁忽然对我说:“谭力,我觉得你下一部的书稿应该是写我们七七级的
大学生活,那时的生活与伟章他们八五级的《怀念爱情》是另一种强烈的对比,那
里面的风光将是另一派振奋人心的绚丽。怎么样,谭力?”
我觉得雁宁的提议非常好,一瞬时,我的大学时的许多同学和事情活跃在大脑,
那里面的美丽、崇高、迷惘、过失,像色彩斑斓的画卷铺展在眼前。我觉得雁宁的
话很有道理。每一代大学生都有他们特有的生活,伟章他们是伟章他们,而我们的
大学肯定与他们既有相同之处,又有十分不同的特色。那么,写出我们一代的大学
生活,当是作为写作人的我责无旁贷的责任罗?
是的。
我自己都期待着自己下一部有关七七级大学生生活的小说,那名字可能不叫
“怀念”什么,但它会真切地抒写我、雁宁、我们一整代七七级大学生对那个风起
云涌年代的怀念。
1996年10月2日
成都西郊之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