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7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想到了生命,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主题。
然而风雨中的镇江吐着浑浊的泡沫,倾刻间将这个主题淹没。短短一个月中,
花冲已经历了两次生命的淹没,一次是长大成人的女同学江雨夜,一次是现在刚刚
成形的小男孩。
生命在痛苦中孕育。
又在痛苦中结束。
而酿造生命的,是具体的男人和具体的女人。
他与一个具体的女人悦悦经历了苦难重重的暗夜,他们在书写共同的历史时把
彼此也写入对方的灵魂。
悦悦,花冲在黎明前的镇江边发誓,生命的淹没使我重新认识生命,女人的苦
难使我重新认识女人,我在这段时间里重新认识了女人和你,不管你有多少地方不
如我的意,你都是我的爱人!
回到学校,花冲与悦悦的关系进入了成熟期,激动少了,摩擦也少了,经过了
那次患难,人也就突然长大了几岁。对悦悦,他有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的关爱。
他曾担心了一段时间,害怕伯伯因为女儿的事而迁怒于他,万一给学校写信揭
发就麻烦了,然而一段时间过去,没有动静。
他轻松下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轻松!
悦悦也更加爱他,这种爱不象以前那样,以一种一味的娇气来表达,以致惹得
他心烦而争吵,而是女人对自己钟爱的男人那种温馨的无微不至的体贴。每逢星期
天,悦悦来到他的寝室,收一抱脏衣服,到洗衣房一件一件地搓洗。她把头发绾起
来,完全是一个成熟主妇的形象。
他们的爱情也成熟了,至少花冲认为是这样。
转瞬之间就放寒假,春节要到了。
悦悦要求和花冲一起回大巴山过年,花冲找各种理由加以推辞,他之所以不想
要悦悦和他一起回乡,是不知道父亲会怎样看。不管怎么说,父亲在他心里,都有
很重的份量,很大程度上,是父亲并不多于表白的沉甸甸的希望给了他压力,让他
在人生的旅途中,不至于轻飘飘地偏离太远。
那么,突然带一个“准”儿媳回去,父亲会心里会怎么想呢?
于是,他就大肆渲染大巴山的怪异,他说山里的厕所可不象川西平原的那么规
范,大巴山的厕所全都建在猪圈里,每次解手,猪们都要把它脏兮兮的尖嘴,拱到
你的身上来。有些家庭,为防止野惯了的猪逃跑,将围栏修得很高,你无法翻进去,
只能蹲在圈外的大坑上干事。院里的狗们会逐臭而来。你拉一截,它们舔食,截,
象忠实的清道夫。即使没有狗,那随时都有的在小路上过往的农人,也要让你得沉
得住气,不然,事情就办不成。
“那些女孩家也这样?”悦悦被花冲的话吓住了,半好奇半担忧地问。
“当然!”花冲说,“女孩家不但敢当着人蹲在粪坑上解手,一大清早,还敢
一边撒尿一边和路上的人问好,不管来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果有话说,他们
还要相望着摆老半天的龙门阵。”
“她们摆些啥呢?”
“庄稼收成啦。天时变化啦,女儿的嫁妆啦,男人的勾引啊,什么都摆。”
悦悦顾自笑了:“真有趣。”然后表情一收,无比坚定道,“这更使我必须与
你一起回去一趟。未来的我,是大巴山的媳妇呀!”
架不住悦悦一片真诚,寒假一到,两人终于还是一起踏上了乡行之路。
车到乡镇,已是下午六点过。
天如一块抹桌布,东一块西一块被山的刀锋割碎,脏兮兮地挂在树枝上。路已
不甚分明了。这两个人影,在愈来愈黑暗的背景上向前移动着。他们的旁边是绸带
一样的清溪河,河水深碧,象寂寞的美女眼睛,淡淡地却是逼人的忧伤,直抠住花
冲的心扉。河的对岸,光秃秃的石壁,发出惨白的寒光兀然耸立。石壁之上,偶或
有几枝生命,顽强地伸出来。视线再往上移,就黑隆隆地看不清了,那些青灰的阴
影是农舍的屋顶、青竹的翠叶,还是凌冬不凋的小草呢?就实在难以判断了。
偶有几声“哞——哞——”的黄牛叫,声音不知从哪一个窄窄的峡谷里传来。
悦悦背着马桶包,在花冲的前面,一声不响地走着。天上,冷雨纷纷飘洒,路
被剥去了一层皮,稍不注意,就要滑倒。悦悦张开两臂平衡身体,随时预防着栽到
烂泥里而弄脏了精心穿戴的衣物——这可是第一回去见公公啊。
花冲也挎着一个大包。里面,除两人换洗的几件衣服,全是悦悦省吃俭用节约
的钱买下的礼物。她详细询问了花冲家里的成员分布情况,从老到少,都考虑到了。
花冲一路怨她,说真不该买这些,不然,走起来也没这么艰难。其实内心深处,他
是挺高兴的,这说明悦悦至少看得起他的家。
雨水打湿了悦悦的头发,汗水却从额头上钻出来。原先从花冲的讲述和文字中,
她早就认识了大巴山,它是那么雄壮优美而神奇,仿佛人世间最细腻温柔最博大宏
壮的生活,都集中在大巴山的树丛河流之间冉冉铺开,她几乎是带着膜拜的心情,
踏进这一片陌生的土地。
上了杀牛坪,就可以望见村子了,那些竹木,依然站在村外,寒风一吹,光秃
秃的树枝发出瘦硬之音。“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梦里才
可触摸一下的故乡啊,在现实中依然横着几许萧索、几许贫寒。
可不管怎样,故乡土地上的宽厚、温情、质朴,以及投进在母亲怀抱似的安全
感,是只有“哀客在江西”似的游子,才能体会得深刻的呀!
“我们休息一下吧,”在山顶,花冲说:“反正都要拢了。”
悦悦累得呼呼喘气,可一坐下来,就冷得浑身发抖。
“你是紧张了?”花冲玩笑似地问她。他很内疚:要是悦悦的毛衣没卖,决不
致于这样。
悦悦羞涩地笑了:“我才不紧张呢!”停顿片刻,又问:“你知道我现在最想
见到谁?”
花冲摇头。
“你妈妈!”
“我不是告诉你,妈妈早就去世了吗?”
“知道,正因为如此,她对于我才永远是个谜……我觉得,一个女孩儿家,没
有婆婆,是挺遗憾的。”
花冲火辣辣地看她一眼,猛地把她搂在怀里。
这就是我的恋人了,他激动地想,而且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子!他越来越发现在
爱情方面,过去的自己显得多么自私!悦悦把作为女孩儿的最初和整个身心都交给
了他,而他,经常的时间里却是瞻前顾后,左右彷徨。结果,所谓的文学事业止步
不前,心中的宁静也从未得到。这是不是报应呢?一个不懂得珍爱的人,是不是没
有资格拥抱事业的成功呢?
花冲把悦悦搂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驱除她的寒意。
“那么,”他用嘴唇挨擦着她的耳朵,“你想见到的第二个人是谁呢?”
悦悦动了动嘴唇,“我不说,”她娇笑着躲避花冲嘴唇的刺激,“说了你会不
高兴。”
花冲感到奇怪,双手固定着她的脸,眼睛对眼睛,那热刺刺的光芒是再一次的
催问。
“你不要马起一张脸啊,”悦悦开口了,“是你以前的嫂子雪儿。”
花冲已先她出口而估计到了这个答案,如今被证实,听闻后他一言不发。
“咦?”悦悦摇他的手臂,“你不是说过她在镇上开饭馆吗?先前下车时,为
什么不带去见见呢?”
花冲上齿咬着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抛弃了我大哥,”他看着远山的寒
冷,眼里也有了凉意,“如果她是改嫁后才与孬牛同房的,我心里不会永远解不开。
可她还没与大哥脱离,就与孬牛在林子里睡了觉。再怎么说,雪儿也该背个不贞的
骂名。”
悦悦打了一个寒颤:“这么说,你很看重姑娘的处女宝?”
“是嘛,”花冲更深地把她搂进怀,“你我毕竟是中国人,西方那种东西在理
论上佩服,可一旦真的知道自己的所爱与别人有过性关系,不管是迫不得已的失身
还是认识自己之前的朋友,我们心里肯定都会打翻五味瓶。”他忽然咬住她的耳垂
柔声道:“雪儿不象我的悦宝宝,把什么都只给我一人。”
刹那间,悦悦的红脸变成一片死灰色。
花冲不会知道,就为了这句话,与悦悦的裂痕会从此产生。
在故乡的十来天里,悦悦给花冲全家老少带来了欢乐,她是会当儿媳妇的,对
着花天狗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爸爸”,叫得那么亲切,那么自然,惹得一旁站立着
的二嫂窃窃私笑:“这些城里人,咋这么大的胆子呢?第一次见面就叫得出口。”
花天狗的态度让花冲彻底放心,看来他对这个城里儿媳是非常喜欢的,一个生命之
火已经萎弱的老人,能看见后辈小人一代一代有所继续、有所繁衍,他的满足,那
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生命的本能!
悦悦也见着了雪儿,她对那个妇人十分的尊敬,尊敬得让花冲都感到吃惊。雪
儿的细娃儿三岁了,但那是孬狗的种,蛮头蛮脑的样子,无一处不象孬狗。花冲对
这娃娃有一份天然的抵触,但悦悦抱着他就喊“乖乖”,亲得鼻子眼睛一片滋润。
他们跟着大哥一起上山打猎,雪后的大山,沉默庄严,银装素裹,花冲与悦悦
打雪仗,仰天长啸,喊得嗓子都嘶哑了。当着大哥,悦悦暗示两人不要过分亲热,
以免勾起大哥的伤心。她的细致,让花冲实实在在地感动。
她怎么会这么好呢?他不时暗自问自己,怎么我过去只是看着她的缺点呢?
寒假的山乡生活,给花冲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但这是一个人行将就木前的回光
返照,两人此时都不可能料到,这几乎是他们最后的亲热了。
第十五章
春节一过,C学院的毕业班就忙于实习了。
每到实习季节,历史系的到西安考察兵马俑;地理系到黄山、华山考察地形地
貌;物理系、化学系下工厂;唯独中文系不好安排,到哪里都似是而非。不实习吗?
又不适应社会的需要。于是,学院决定:中文系到中学实习。事实也是如此,每年
中文系学生分配到中学当教师的,确实不在极少数。
几十年前,C学院有一个附中,后来独立了,因此,到中学去的实习生,就只
有东一块西一块四处分散。然而,有的重点中学,是不大愿意接纳实习生的,他们
生怕实习生误人子弟,哪怕只上几节课。一所中学的校长就曾当着实习生的面骂调
皮学生:“你们几个,脑壳笨,读书又吊儿嘟当,二天只有考师范!”
为了解决到邻近中学实习的问题,学院鼓励同学们自找门路。中文系的大部份
学生,都选择了回家乡中学实习这条捷径,页子和邹清泉他们,春节之后甚至直接
走进母校根本就没回重庆。
花冲把悦悦送回C学院,也立即返身回到自己的母校。
宣汉县中学,位于县城之东,古朴的圆门上,是“宣汉县中学”几个淡红的行
楷字。相传,这是晚清时一个落魄秀才书写的,字体道劲飘逸。校园里,有一棵巨
大的黄果兰,荫庇着这一方土地,使这所古老的高级中学从八十年代以来,每年都
要向国家输送二百五十个以上的大学生。校舍是旧式的,教学大楼的西墙上,爬满
了青藤,墙身上长着苍翠的青苔。校门左侧的小卖部里,长年累月坐着一位神情呆
滞的卖货的老妇人。
一切都是熟门熟路。
花冲来到教务处,教务主任还是他读高中时的羊主任,主任是全省有名的数学
特级教师,五十余岁,近视眼,高而瘦,走路腰板挺直,两只手习惯性地反剪着互
插进袖筒,冬天热天都一样。
当年,花冲一进宣中,就听许多人讲起学主任富有传奇色彩的苦难经历:他九
岁死去双亲,为了把家庭支撑下去,死去双亲的第五天,十七岁的哥哥就结了婚。
比哥哥大三岁的嫂子一踏进夫家,将新娘妆一脱,就把丈夫叫到面前。
“我问你,”她板了面孔,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你就那么大本事?”
悲伤与欢喜参半的丈夫摸不着头脑,不知新人责备他什么。
“去把兄弟叫来!”妻子厉声说,“赶快!”
丈夫赶紧叫回正在山上割草的兄弟,站到妻子面前。
“你哥不让你读书了?”嫂子问。
“嫂嫂,”兄弟说,“是没钱读书。可心里边、硬是想读啊……”
新娘抚摸着小叔子的头,象母亲般柔和而慈爱。然后,又把脸转向丈夫,严肃
道:
“常言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家里既然只有两兄弟,你又是老大,自
然该担待他。他成绩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