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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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解决问题。
于是,象被卷进大海波涛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提笔写信了,先是无情地打
自己的耳光,说没出息没自制没理想,辜负了朋友的一片厚望,然后向他讨一种特
效药,最好是吃下之后,可以自动流产。
他寄了快件。
没几天,信来了,也是快件。
带着复杂的心情,缓缓把信折开。
前面一大段,朋友表达了对他的理解,并且说,现在的大学生,假如是真心相
爱,就没有什么可后悔,更何况你是大名鼎鼎的文人。接下来说:我问了爱人,她
说,三月之前可以刮官,三月之后就只能流产了。至于特效药,目前的中国市场还
没有生产出来。最后,朋友对花冲千叮万嘱,一定不要到江湖郎中那里去,弄得不
好,会有生命危险,稳妥的办法,还是在重庆就近找所正规医院。
花冲脑子空空,一片茫然。
初秋的校园,显得异常清爽干净,风起时,树叶儿沙沙作响,没有春夏的润泽,
却平添了一段清越之音。
算起来已经有好长时间,花冲没能单独在夜的校园里漫步。今日偶尔一走,才
吃惊地发现,足球场的西面,不知何时耸起一幢高楼,完全砍断了遥望歌乐山的视
线。花冲不由得摇头,最初的校园设计者的巧妙构思,从此被涂鸦得不成章法,给
人一种小气和压抑的感觉。
只有中心花园依旧,林荫道依旧,环绕着草坪的千年矮依旧,那高高的台湾相
思树、中国槐、和散发着南国情调的棕榈林,全都依旧。
然而,人的心境也依旧吗?
进入“大四”了,最后一个学期中,有必要回首一下往事。然而返顾来路,都
看见了一些什么?似乎很满,又似乎很空。特别是目前,正为悦悦的怀孕焦头烂额,
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思谋出什么万全之策。
是不是其他所有的人,都与自己一样,会遇到什么麻烦呢?别看人人表面上都
那么快乐,其实一定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在磨蚀着脆弱的心灵。
不不,不可能人人与我相同。
有没有在大学四年中感到很充实、很辉煌的人呢?
有,郁杰和邹清泉,他们不就是另一类的人吗?!
花冲的猜测是准确的,郁杰和邹清泉,的确属于很充实的那一类。
这两个不同系科的同年级大学生,大学几年,几乎走过了同样的里程。一开始,
被那些心气旺盛、以为天下唯大学生独尊的学友讥笑嘲讽,甚至带着鄙夷的眼光审
视他们近乎于高中生似的生活行状。“这几个傻瓜,”学友们说,“一辈子留在中
学算了,瞧那幅模样,哪里有一点大学生的风度和架势!”
郁杰一开始为人修理电器时,没有人愿意交给他,甚至被骂为“宝气”。可是,
斗转星移,当年那些学友们除了大学生的架势外什么也没学到的时候,这两个遍阅
C学院图书馆经典名著的学子,却显示出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但从根本上动摇
了那些嘲讽者的“信念”,而且,几个几十个部洁邹清泉合流为一,反而形成C学
院新的精神灯塔,照耀着“大一”“大二”后来者们未来的道路的光芒!
我呢,花冲思忖,我本也应当属于这类人中的一个啊。
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大学生活可谓短暂,然而,却可以整个地改变一个人,
这一点也不夸张。白色院墙围起来的小社会里,人们有他们的欢乐和悲伤,有他们
的成功与失败,但不管怎样,大学可以赋予与世界博击的灿烂才华,赋予崇高者更
崇高的毅力和忠诚,赋予敬人者以更大的友谊与被敬。
当然,大学也是一个无形的加速器,毫不留情地离心出卑下者,淘汰出混迹其
中的泥沙。
我现在,应该归纳于哪个圈子呢?是精华还是泥沙?
天渐渐黑了,月亮升起来。秋夜的天空辽远极了,秋日的月儿也清亮极了,干
爽的光线,扑簌簌落下来,把大地淋得一片惨白。树木的影子,东一块西一块,成
为大地上天然的暗花。
一种淡淡的凄凉在空气里弥漫,一种潮湿的心绪在不觉中涌起,不知何时间,
花冲的心念已转到他的大巴山,巴山上拙笨的石头,忠实的栎树和纯朴的山民,巴
山上童年的梦幻和遥远的神话,都那么亲切地涌向脑海……
一丝凄厉的箫声升起,阻绝了他思绪的道路,蓦然惊醒,人就回到了现实。
箫声是从图书馆大厦下的树丛中传来的,一定又是邹清泉!
这种被崇高的孤独浸透了的声音,花冲已很久没有在意过了。
难道,拒绝着恋爱、自由地处于一种孤独的境界之中、免去了女性的干扰、获
得了心灵的惠静的邹清泉,也会遇上不能为外人道的愁思吗?
邹清泉确实遇到了麻烦事,上个月,家乡的高中女同学忽然来了学院,她实在
抑制不住对邹清泉的思恋。两天里,邹清泉抽出宝贵时间;陪她把重庆的名胜古迹
匆匆浏览了一番,走的那天,她才咬着嘴唇说,她来重庆,是为了要告诉他,她懦
弱的叔叔和严厉的婶婶做主,要把她嫁给镇上一个竹木家具厂的老板。她向他敞开
心扉,来重庆就是讨他一句明白的话,他支持她读大学,她会考上,但如果没有他
的爱,大学便没有任何意义。
邹清泉张口结舌,无以应对。我们的小个子遨游在两千年前的楚辞章句当中时,
是那么悠游自如,左右逢源,而一旦折向现实,就苦于万难应付。
“我,确实没想过,”他结结巴巴,搜索枯肠,“我与你,是纯洁的友谊,知
识和前程,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难道你不重要吗?人不是第一个童要的吗?”女同学的话语里已包含有明显
的哭音,“首先是你,第二才是大学、才是知识!”
这就是真女人,就象真男人是为了事业可以舍弃一切,真女人为了爱情也敢于
赴汤蹈火。
“这个……”邹清泉还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知识的海洋宽广无边,容不得半
点分心和旁顾,我会一如既往的帮助你,你放心。”
“我要嫁给你!”女同学吼了出来,一把抱住他,“否则我就是死!”
邹清泉再无退路,大兵压境,他仿佛是被迫签了城下之盟。
“那……好……”他心里明白,其实这是一种权宜之计。
其后却惹出了麻烦。女同学一回乡就向叔、婶宣布了自己的意中人,作为拒绝
嫁给小老板——实则嫁给金钱——的无敌盾牌。但她马上就被两个长辈打了个口鼻
流血,叔叔秉承婶婶的意旨写信讨伐邹清泉,扬言如不立即回信澄清,将以“第三
者”扰乱别人婚事为由向邹家兴师问罪。
邹清泉退缩了,昔日父亲严厉的“约法三章”回荡在脑中,他赶忙寄信向那位
叔叔保证,他与女同学没有一点暧昧关系,他与她的交往,严格限制在纯洁的同学
范围之内。
殊不知就这一封信促成了女同学的绝望,她用小刀切割手腕,幸好发现得早被
抢送进乡医院,但精神上的打击,使她万念俱灰。
哥哥来信的讲述给邹清泉以强烈的震撼,他夜以继日沉浸在书本中的神经无法
承受这种悲剧。他为那女孩担忧,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误。
怪不得今晚的箫声格外凄切,连树丛中本是温暖的鸟语,也象洒在月光里的泪
滴。
花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邹清泉身边。
箫声停止,空气里,是不绝于耳的回响。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花冲关切道,“不晓得该不该问你。”
邹清泉没有回答,梳理着箫上长长的红色穗子。
“明年二月份你就要参加研究生考试了,”花冲又道,“不能为此误了大事。”
邹清泉看花冲的眼光中溢满了感激,他顿了一下,忽然敞开了话匣子:
“你们看我成天沉浸在书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个圣人,道德家,其实我
现在知道我错了。学那么多书本是为了什么?从书本到书本吗?不,学得再多,还
是为了人,为了人类。可人类并不是抽象,我对身边一个具体的大活人都视为累赘,
都以为会干扰了前进的脚步,那么所谓为全人类、为大家,就是彻头彻尾的空谈。
不,我清醒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以弱小的胸怀,真真实实地拥抱每一个具体的善
良的人,男人、女人,我都爱,而为我付出了生命之爱的人,我更要懂得以灵魂给
以回报!”
花冲心头猛地一阵激灵:“我受益匪浅。”
“我不是在教训谁,”邹清泉缓缓地梳理着箫上的红樱,“我是在教训自己。”
花冲如闻惊雷:“那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她太专一了,除了一个,没有任何别的男人在她眼中。她把那个男人与她要
追求的知识和前程相等同,失去了那个男人,她就失去了全部。清醒的人可以批评
她的狭隘。然而,许多真爱的女人不是为清醒的批评家而活的,她们就是她们,人
类历史因为有了她们,在感情的长河中才会这么多姿多彩、丰美异常。我现在真诚
地对她的爱心所倾倒,我能被这种爱心的辉光照耀,是我人生的幸事。不是每个人
一生中都能碰到这种幸事的,特别在物质欲望超速膨胀、精神大厦日渐倾颓之时,
更是显得难能可贵。朋友,你的情感生活是丰富的,好好珍惜吧。”
花冲醍醐准顶,大彻大悟。
今晚的校园,今晚的月色,对他来说,显得那么新鲜,那么深沉,那么有往昔
不可见到的力度。
“她的遭遇使我震惊,”邹清泉低沉地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的命运显
得可悲。然而男人更可悲,男人不知如何去疼爱一种美丽,只敢于在绝对安全、没
有风浪的地方胆胆怯怯地戏水和跋涉。这,已远远地超越了某种界限,这是良知的
泯灭,是人格的堕落!”
说完,他举起了洞箫。
清越的箫声,撕开雾幔,越过一幢接一幢高大的建筑群,飞向远方。
邹清泉的话,震聋发聩。打破了花冲本想平静度过的周末。是啊,平心静气地
想,自己从来也没有好好地去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包括悦悦。他是在一种朦朦胧胧
的状态中走进了女性的世界,一旦进去之后,才知道有那么多琐屑细事需要料理,
有那么多责任需要承担!与悦悦在一起,常有一种想要逃遁的欲望。是什么拉住了
他的脚步,自己也弄不清楚。每次与悦悦吵架之后,他会拿出整块整块的时间,去
哄她劝她,用饱含感情的倾诉,去打动她感染她,直到她彻底开心,嫣然而笑,小
猫一样躲进他的胸怀。可往往每当这时,他却又厌倦了,后悔了,在心里用恶毒的
语言诅咒她,希望她早点从自己身边走开,甚至幻想她主动提出分手。
其实是男人,就应该好好地去珍爱女人。女人象一把琴,高明的男人总会在琴
上弹奏出美妙的音乐,只有那些拙劣的琴师,才会将一把上好的六弦琴糟蹋得五音
不全!娇气是女人的特质,悦悦并不可恨,全看你怎样去调理她。
远处的大操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弹着吉他,嘶声力竭地吼唱:
摆摆头
摇摇你的手
所有烦恼就从你的脚下流走
一人起音,众人应和,草坪疯狂起来。
加入这个群体的,基本上是些男女单身汉。那些恋爱中人,往往远远躲开,搂
抱着默默地从棕榈林下走过。到足球场的看台上、半月湖边、公园、电影院等地方
亲热去了。
花冲莫名其妙地嫉妒着他们。他们没有忧虑,没有能将心灵压垮的重负。而他
呢,如今面临着重大的危机:如何处理悦悦怀孕的问题。
几天来,他一直躲着不见她的面,他告诉她,直到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后,才与
她交谈。但现在,他却开始铭心刻骨地想她。
他知道,今晚其实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但悦悦就是要在心里美丽起来,那颀
长的身材,齐肩的短发,小巧玲珑的鼻子,都异常生动而亮丽!对他来说,悦悦仿
佛是一页随波而去的精致的帆船,变得越来越遥远又仿佛化成了一个梦境,一个从
未在现实中出现过、却比现实更让人牵肠挂肚的梦。
他的情感停留在过去的日子里。当他欢乐顺心的时候,他可以把生活的大旗高
高举起,一旦遇到了麻烦,心有郁结,便习惯于歌颂那些过去的时光,歌颂从未存
在过的东西,当他的眼睛一注视现实,注视纷纷攘攘却空无一物的空间,就体会到
一种生命之水在桥底匆匆而去的惶恐。人是多变的,正如万物,前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