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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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又能帮助他们什么呢?方圆说他悲天悯人,他也就只有这点秉赋和本
领了。
牛车细摇慢摆地抵达小镇,天光差不多已经收尽。花冲给车夫多付了一元钱,
车夫左一个兄弟,右一个兄弟地连声道谢。花冲眼眶湿润润的,什么也没说,挥挥
手,急急忙忙地走上回村的小道。
站在山坡上回望小镇,暮霭中,自是比以前繁盛多了,虽还是狭隘的街巷,却
添盖了不少的瓦房,这些瓦房沿小河蜿蜒排开,在它们嘎然休止的地方,耸立着一
座新修的大砖窑,此时灯火通明,一、二十个人正在那里忙碌着,是一害新砖烧好
了,正在出窑。
这是谁的产业呢?花冲思忖,要知道,在这个苦寒的山区,谁有这么一孔大砖
窑,就相当于大都市里谁有一个上万工人的大企业那么气派。
他羡慕地瞪了那个大砖窑两眼,转身赶他的路。
这孔砖窑要是我家的就好了。呸,他象煽蚊子一样挥手使劲煽,为不切实际的
一瞬间的白日梦感到好笑。
回到家,已是夜里十点钟。
堂屋里亮着一盏跳荡的煤油灯,火塘里燃着钢蓝色的青杠炭火,却不见一个人。
人都集中到里屋去了。传出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花冲喊了一声“爸”,几步就跨了进去。
里屋除了家里的人,还有村里其他几个人,让花冲吃惊的是,雪儿也在里面。
“三弟。”雪儿首先怯怯地招呼。
“呵,你好。”花冲说,他不知道该把她称呼什么,她早已不是他的嫂子。
别的人都转脸与花冲问好,花冲礼貌地点点头,走到父亲床前。
父亲俯卧着,亮出枯瘦的背部。一个草药先生正在给他“拔火罐”。
“先生,”花冲用山里人对治病圣手上千年来的一贯称呼,真诚地说,“麻烦
你了。”
“娃儿,回来啦?”花天狗艰难地侧过脸,想表示一下什么,但被草药先生立
即止住了。
“莫动,”先生说,“看把火罐绊倒。”
“我想起来坐一下。”父亲小孩似地请求。
“不行。”
“咋不行呢?”
“不咋,就是不行。”
“我就要……”
话未落音,花天狗双臂一撑,挣起上半截身子,但先生把他的肩膀夹住,他始
终翻不过全身,嘴巴在用劲中一毗一咧的,象一尾捞到岸上的鱼。
“爸,”花冲理解父亲的心情,“你躺着,把火罐儿拔完了再说话。”他扶着
他的财弯,想让他重新睡下去。
“我就是想起来坐一会儿。”花天狗固执地坚持。
“说不行就不行嘛,”大哥在一旁小声抱怨,他与雪儿的距离隔得很开,“他
那个人就是犟得好!正说有点好转,想弄反是不是?”
“爸,你就听话嘛,”雪儿的声音柔柔地跟在大哥之后飘出来,“弄反了,三
弟心里也不好受。”
雪儿还是叫“爸”,花冲不由得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偷瞟了她一眼,觉得心里很
亲切、很温暖。
雪儿也看了他一下,两人视线一碰,花冲急忙躲开,但雪儿不回避,显出女人
比男人更多一分的坦诚。
花天狗无力地躺下去。他在三儿面前失败了,很疲惫,闭上了无神的眼睛。虽
是春天,但山区的天气却比重庆的冬季还要寒冷。给花天狗拔完火罐,忙着闲着的
人都想到外面的火塘边去坐。
花冲一个人留下来,为父亲掖好棉被,然后坐在床边,向父亲打问伤情。
“没啥,冲儿,你出去烤火,我想眯一会儿瞌睡。”
花冲又坐了一刻,父亲始终闭着眼,他轻轻欠起屁股,来到堂屋。
村民们已经走了,只有雪儿和两个哥哥及一个姐姐默不作声地坐在火塘边。见
花冲出来,雪儿忙不迭地让座。熊熊火光照耀下。花冲惊奇地发现,雪儿的脸比在
他们家时红润多了,脖子上打了一块玫瑰红的围巾,把饱满的脸蛋突现出来。雪儿
本来生得漂亮,这么一衬托,更显出山村姑娘的非同凡响。
雪儿把一根宽宽的凳子让给花冲,自己在柴疙篼里找个草凳坐下,向火堂里添
柴,刚添了一根红刺藤,又立即起身,为花冲倒来一盅开水。
一举一动,都象以前的样子。
她太贤惠,太可爱了!可爱得你无法恨她。而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不再是他的
嫂子,花冲心里隐隐作痛。
火堂边别的几人恐怕与花冲是一样的心思,都垂着头,任雪儿忙碌。花冲的大
哥,手肘放在膝盖上,一会儿支着下巴,一会儿将十指粗壮的手指插入头发。
花冲的心里,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多么爱雪儿,以前,雪儿又是多么关心体贴
他,可是,雪儿离婚后,为什么要去嫁那个光棍孬牛呢?
这是一个谜,一个令人寝食不安、绞肠烂肚的谜!
“雪儿……姐,这段时间、忙啊?”花冲接过雪儿递过来的开水,似乎是无话
找话。
“忙,才把秧籽撒下田。”雪儿接得很快,仿佛讨好似地。
“孬牛……哥呢?”说出后面一个“哥”字,花冲觉得了异常吃力。
“去镇上开了个砖厂。”
“傍河边?”
“嗯。”
哇,原来那孔砖窑竟是孬牛开的!那个气派、那幅忙碌、那种殷实、那种种与
未来富裕相联相关的景象,原来都与孬牛和眼前的这位前嫂子有关!
花冲心里五味俱全,难过、遗憾、佩服、庆幸,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一团空。
“那你、也出去挣钱吗?”为冲淡沉默带来的尴尬,花冲要求着自己不断提问。
“挣啥钱呢,”雪儿的表情说不清是埋怨是满足,“在家闲着好无聊。”
话刚说完,花冲的大哥站起身,也不打招呼,进到自己的里屋,门“呀”地一
响,睡觉去了。
雪儿和花冲都意识到这样的对话对大哥的严重打击,一起缄口。
“我也该、回去了。”过了一刻,雪儿说。
“好……”花冲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二哥,有没电筒给她用一下。”
雪儿的家在本村西头,需经过两根窄窄的田坎。
“不要了,三弟,我有。”雪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米黄色的微型电筒,在
山里人看来,是很花梢奢侈的玩艺儿了。
堂屋的门本是闭着的,雪儿一打开,一股冷风直贯而入。花冲把雪儿送到门边。
“你慢走啊。”他说。
“哎。”
雪儿爽快地应答着,却站在黑暗里不动,悄悄地给花冲招手。花冲看见了,有
点疑惑,还是跨出门去。
雪儿从裤包里摸出一叠钱,一下塞进花冲手里,又马上将嘴往屋里一呶,示意
不要出声。随后,把花冲拉到院坝的边坎下,对他说:
“三弟,你就好好念书,不要焦心钱的事,也不要顾记家里,雪儿姐能想到的
地方,都会帮你的。我……本来,前一段时间给了爸两百块的,他准备给你寄几十,
可大哥晓得了,把钱抢过去,气冲冲地跑来我家,摔在我的桌子上……我晓得我对
不起大哥……我、我不是个好女人,”雪儿的鼻子象是堵了一团棉纱,“不是你的、
好、大嫂……”
她“呜”地一声抽抽泣泣地哭开了。
花冲本想问清她与大哥反目的具体原因,话到嘴边,看到雪儿的伤心劲儿,又
咽了回去。这意思怎么好出口呢?眼下连安慰雪儿的适当话都找不出,还顾得上其
他?
“你,”憋了一阵,他胡乱问,“过得幸福吗?”一说完,自己也呆了,鬼使
神差,还是回到了敏感话题上。
“三弟,”想不到雪儿对他是如此坦白,决不藏着掖着。“做出这种事的人,
有啥好说的呢?人家吐的口水都要把我淹死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
“大哥太好了,是我对不起他……三弟,我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面对昔日美丽的嫂子,花冲产生出一腔难以克制的怜爱之情。
“我想劝大哥到孬牛的砖厂做点事。当然,绝不是和泥做砖烧窑之类的苦差事。
他去,就是管一下材料,轻松安逸,还拿高工资……孬牛挣了不少钱,去赚他的钱
良心不愧。”
花冲有些为难:“孬牛同意吗?”
稀薄的星光里,花冲看见雪儿扬起了新月般漂亮的眉毛:
“他狗东西一切听我的!”雪儿的口气是无法形容的复杂,“我要他也付出点
代价!”
花冲惊奇地瞪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雪儿闭紧嘴唇,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好吧,”花冲说,“我跟大哥说一下。不过我不敢保证,你是晓得的,他脾
气犟。”
“你今晚就给他说,”雪儿显出急不可耐的模样,“明天我来看爸的时候,听
你的回话。”
“行。”
“那我走了。”
“慢走雪儿姐。”
一直等到那束黄黄的电筒光飘过田坎,再转入一丛竹林,花冲才怏怏回屋。
“在外头叽叽咕咕这么久,”花冲的姐姐在雪儿走了后,终于露出了笑脸,
“都说些啥?”
“没啥。”花冲故意做出淡淡的。
“哦,”二哥说,“还保密呀?”
“真的没啥,她问我几时走,还叫我帮着打听一下重庆有没有人要砖。”
“发财发疯了!”二哥一脸不屑,“人家那么远的重庆人会要你那个乡巴佬的
破砖!”
花冲无奈地笑笑。能说什么呢?只不过是凭他诗人的心灵感受出一点什么罢了。
这种感受,他的哥哥姐姐是不可能理解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二哥和姐姐睡觉去了。
花冲坐在燃得快尽只剩桴炭的火塘边,发挥大学校园文学社社长的想象,猜测
大哥和雪儿的故事,设计了多种可能,又一一推翻。最后象是灌了一脑子乳胶漆,
糊涂得眼睛看东西都不真切。
他摸出兜里的一沓钱,全是十元一张的,一数,足足三百块。这在一贯为穷困
所困的花冲眼里,无疑是天文数字,从小到大,何曾掂量过上百元钱的份量。他把
一大摞钱看来看去,不知道该不该收,如果收了,将给大哥带来什么样的刺激,如
果不收,又会怎样辜负了雪儿一派好心。
纸币上,仿佛还散发着雪儿的体温。
花冲决定先把雪儿的托咐讲给大哥听了,再最后敲定怎么处理这沓钱。
大哥的房门虚掩,人坐在床上,其实就是在等他。见到兄弟,高兴地往里挪了
挪。花冲傍他坐下,脱了鞋,把脚翘上去,放进热乎乎的被窝里。
花冲详细地询问了家里的情况,包括经济收支、客来客往、以及并不了解的农
事墒情。为了试探大哥,他有意不提到雪儿。
倒是大哥先忍不住了,愤愤地说:
“雪儿想在我面前显富。我才不理她那一套把戏!我穷得舔脚板,也不得求她!”
花冲顿了一下,问道:“听说雪儿给过爸两百元钱,你去退还了。爸去到处借
钱,才摔了岩的?”
“爸给你讲的?”大哥眼露悲戚。
“不是爸,是雪儿。”
大哥愣着不言语。
“大哥,为了这个家,为了我读书,都差不多把你累垮了,二哥和姐姐他们,
只晓得做活路,没得个算计,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要靠你来安排,以前有雪儿,还
合伙有个谋划,现在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既然人家愿意帮助你,又是实心
实意的,你为啥不接受?”
“三弟,你叫我咋个接受呀?我要了雪儿的钱,我还是个人吗?”
“你和她到底为了啥嘛?”
大哥咬了咬嘴唇:“不怪雪儿,怪那个野鸡儿日出来的孬牛!”
大哥突然住口,一时间,两行又大又亮的热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花冲慌了,不敢再问,仿佛有所领悟,又象什么也不明白。
他小时候就知道,孬牛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小伙子,但也是村里远近出了名的闲
荡鬼,土地下户之后,父母就不愿跟他住在一起,单独给他分了一间偏屋,任他一
个人去蹦达。他把自己的那一份土地包给别人,然后四处赌博,哪怕是逃学的小学
生,愿意跟他来一盘几分一毛的输赢,他也不放过机会。农忙时节,没人跟他赌,
他就用赌博赢得的小钱买了部半导体收音机,人家汗巴水流地在山坡上劳作,他却
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做出一幅收听中央新闻的架势。
这样一个人人鄙弃的家伙,是怎样把漂亮贤惠赛过几村几社的雪儿弄到手的呢?
女人是多么神奇啊,她可以轻轻松松地毁灭一个人,也可以轻轻松松地拯救一
颗沉沦的灵魂。
孬牛的脱胎换骨,究其最为隐密的心理动因,应该彻头彻尾地归结于雪儿女性
的吸引力。
但这一切的起源,却来自于一次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