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爱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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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啜泣声。
“是我……”
“是……馨平吗?”
对方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嘤嘤地哭。我问馨平在哪儿,有什么话尽管说,如需要帮忙就开口。馨平止住哭泣,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事儿。我支吾了一下最后承认听老总说过了。又是沉默,看来“沉默”的用处可真不小。馨平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问我会不会看不起她。我马上打断她的话,我说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那是纯个人的事情,别人无权干涉;至于后果,不管好与坏,都是自然和必然的,我从来不相信“上帝惩罚人类”一说。遗憾的是我们人类的科学技术永远追不上社会前进的脚步,这就给了那些丑陋的东西以可乘之机。
沙发上梁雨翻了个身,我停住滔滔不绝的表述,向黑暗中凝视。梁雨从沙发上坐起来,我对馨平说过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就挂断了电话。扭亮了床头柜上的灯,看见梁雨懵懂的眼神,他问我在跟谁通电话,我说是馨平。梁雨笑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我心里是不是觉得很惬意,有一种救世主的感觉。我觉得梁雨不是在说梦话就是变态,梁雨不跟我争论,他朝门口走,说去上厕所,再回来的时候,撮着两手,一个劲儿喊冷,我说,当然了,北京一月份的天气是最冷的。
小姑这两天一直没回家,我问大姑夫小姑呢,大姑夫说出差了。我问去哪了,说不知道。中午吃完饭,大姑夫问我要不要去胡同里走一走。我犹豫了一下,就去找我那件长羽绒服,等我穿戴整齐却见余利带着蓓蓓来了。余利问我去哪儿,并说外面很冷,最好别出去。大姑夫听余利这么说,又看了看蓓蓓就说,不出去也好。
三个人一起进了屋,我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到床上,然后就充满怜爱地看着蓓蓓。我问蓓蓓今天怎么没上学,放假了?蓓蓓说考完了试就等于放了。然后这翻翻,那看看的,觉得实在没什么新鲜东西,就转过头问我:
“妈,你真想让我出国呀。”
还没等我回答,就又说道:“出国也行,反正不用在学校受气了,妈,等你病好了你也出国吧,要不然我会想你的。”
说完就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期望地看着我。
我只感觉到我的心顷刻间被击碎了,我不能呼吸,沉重的悲哀攫住了我的灵魂。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来说,生离死别是一个极其空泛的概念,而生离和死别的过程只能由我一个人悲伤而心碎地完成了。一个母亲,要有两副肩膀,一副用来挑起亲情的甜蜜和幸福;另一副就要担起世间的艰辛和苦难,而面对你的孩子永远应该是一副真诚的笑脸。
我用手抚摸着蓓蓓的脸颊,我说当然会去的,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搁在那个地方呢,你先去,等我的病好了马上去找你。蓓蓓高兴起来,然后她设想我们一起去了美国以后去什么地方玩,迪斯尼乐园肯定是要去的,然后是尼亚加拉大瀑布,还有好莱坞……蓓蓓掰着手指头数着。那副高兴的样子,就在我弥留之际也还清清楚楚地映在我的眼前。
余利让蓓蓓去北屋玩,“我有事跟你妈说。”蓓蓓走出去以后,余利把门关好,紧挨着我坐下来,一只手轻轻搂着我的肩膀,让我原谅他。我问原谅什么,让蓓蓓出国的事,“是我出的主意。”余利坦白道。我从余利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走到屋子当中,站在一片灿烂的阳光里,不一会儿我的身体就被那种温暖包裹着了。“这是好事啊,”我摊开两只手,温暖的空气顺着我的手指尖儿流动着。我不是故作轻松,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真正达观的结果。
第二部分21克爱情 9(7)
“我仔细想过了,蓓蓓出国对我对她都是件好事。免得到时候太难过。”我的语气很轻松,但我和余利都知道“那时候”指的是什么,余利说你别太过悲观,到时候找张同好好谈一下,或许有更好的治疗方案。我说没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案,你知道,像我这种病,五年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有那个运气吗。余利不再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儿,问梁雨今天不来吗,我说不知道。
快到午饭的时候,余利站起来要走,我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饭,他说还有一份合同要签,客户还等着呢,又说就让蓓蓓在这玩吧,晚上来接她。
刚吃完中午饭,蓓蓓就吵着要走。我说你爸还说晚上来接你呢。蓓蓓说谁要他接,有一次把她撂在他一个朋友家,说来接,足足等了三个小时,幸亏那家有个大哥哥长得很帅,要不然非得烦死。最后终于来了,问爸怎么这么晚,又看见他手上有抓痕,问他是不是跟后妈打架了。他就不说话了。哼!
我问蓓蓓去那儿。蓓蓓说去找李杨。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避讳。“干吗要避讳,这有什么不好吗。”蓓蓓的口气很平和很淡漠,“再说,反正我们也要一起出国了,只有一点让我担心,”她突然走近我,搂住我的脖子,附在我的耳朵上小声对我说,“妈,要是我出国以后不喜欢李杨了怎么办。”
我笑了,说:“那是美国,自由世界,尊重人的权利,你不喜欢他了,谁还能勉强你呢。”
“可我是因为喜欢他才跟他一起走的呀。”
我说你小小年纪倒学会杞人忧天了,那是几百辈子以后的事情,现在你们去美国八字还没一瞥呢。蓓蓓说,去不了美国我也不想在这个学校上学了,我们班主任老师像监视贼一样的监视我和李杨,好像有人给她发工资让她专职监视我们似的,真难为她,不就是谈朋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蓓蓓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愣,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刀口隐隐作痛,解开衣扣和裤带露出刀口一看,竟有些红肿,似乎在发炎,我心里有点紧张,觉得应该给张同或于捷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却一时找不到他们的电话号码。无奈,只好拨114查号台查X医院的总机,总机转到了妇科,妇科值班护士说,她没地方给我找张主任和于捷,这是两个最忙的人了,她说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呼他们,我们医院有自己的寻呼台。我照着护士给我的寻呼台的号码呼了张同,没过五分钟,电话铃响了,是张同矜持的声音,他问是谁。我说是我,孟小萁。他问有什么事,并说他正在手术台上,如果事情不太急一会儿他给我打过来。我说不急,你先忙。
在等张同电话的时候接到小姑一个电话,她让我猜他们现在在哪儿。我听到小姑周围潮水般的嘈杂声,“在饭馆里?”我猜道。小姑肯定了我的猜测,她告诉我她和张文正在香港九龙弥敦道上一家酒楼里喝下午茶。我问她不是在出差吗,怎么会在香港。小姑说本来是要出差的,可……她说让我等一等,过了一会儿,她的周围安静下来,小姑告诉我她现在是在洗手间里,我说别熏着你,她说这里的洗手间都香喷喷的撒了香水儿。她接着刚才的话茬儿道:
“张文正感觉到我的情绪不好,他说再也经受不起失去情感的打击了,执意要出来度蜜月,我只好推掉了出差,一起来了香港。”
我说张文正还是挺懂感情的,这样的男人不太好找,告诉小姑要珍惜。小姑说,得了,男人最实际不过了。
但我从小姑的语调里感觉到她还是挺高兴的,不管怎么说能出去玩一玩,暂时忘掉手头的工作,无疑是件好事。我说那你就多玩几天。她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说还好。她说有事就给张同打电话,并问我知道张同的电话号码吧。我说我现在正等他的电话呢,小姑听我这么说赶快就把电话挂断了。
刚放下话筒铃声就响了,是张同。他先道了声对不起,“刚下手术台,一个宫外孕患者,从外地转来的,几乎失去了手术机会。”我听出他的疲惫,说如果太累就先休息吧。“说不上是累,实际是紧张,医生消耗最大的其实是精神,主要是人命关天。”接下来他问我这一段恢复得怎么样,并说过十天左右就要开始化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个死吧,还能有什么。张同笑了,并说要是病人都像我这样视死如归的话,就不需要医生了。我告诉张同我的刀口可能发炎了,张同让我下午去医院找他,问走路方便不方便。我说还行,能坚持。
我花了比平时多出三倍的时间走出胡同,站在马路边招手打车。连着三辆车都有人,第四辆停在我前面五米远的地方,我走得很慢,上了车司机很是不满,嫌我磨蹭,我说我是慢性子没办法。他说那你肯定是不缺钱又有时间的那种人。我说没错。
张同的办公室在医院八楼的仅东头,我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嗡嗡”的人声,我敲了下门,一位年轻的大夫探出头问我找谁,我说找张主任,我听见张同在里面喊:“是孟小萁吧,进来进来。”
进到张同的办公室,只见七八个年轻大夫将张同团团围住,好像在研究一个手术方案。张同让我自己找地方坐,我看了看只有屋子的东南角有一个方凳空着,但上面落满了尘土,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一路对于我这样一个手术不到一星期的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一屁股坐在方凳上,听着那些白大褂儿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最后张同说,先这样吧,过后我和于捷再研究一下。
第二部分21克爱情 9(8)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张同的时候,空气显得有些紧张。他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张沙发倚,让我坐过去。这样,我距离他仅一步之遥了。张同看了看我的脸色,笑着说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挺好。然后站起身将身后那把木质圈椅朝后顶了一下,椅子腿儿划过地面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响声。张同搓着两只手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钟左右,阳光没有中午那么亮了,是一种温暖的橙黄色,照在张同矜持的脸上,让他显得有些忧郁,看上去像是舞台上的一个场景。他转过脸问我怎么不好,我说大概刀口发炎了。
“去病房吧。”张同说。然后呼了于捷,让他也去病房,电话里于捷的声音很大,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现在去不了,张同问他在哪儿。于捷说在手术室,张同觉得很诧异,下午没有安排手术啊。于捷说是急诊转过来的,河北保定农村的,宫外孕,不过手术已经快完了,正在缝合,十分钟以后就能下台了。
接下来我和张同闲聊,他问我这几天看什么书。我说什么都没看,跟书本已经很陌生了;再说书本上的东西大多是杜撰出来的,里面的一切跟现实比起来除了虚假就是无聊。张同说那也不尽然,多少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都是从书本里受益的。我说那也有个前提,身体健康,否则像我似的命都难保,还有什么可说的。张同微笑着听我抱怨,我现在的生命一半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给的,所以我面对他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在同我聊天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电话铃响个不停,张同接电话很简洁,一般不超过三句话,每接完一个电话张同就对我表示歉意,最后张同看了看表对我说,“走吧,等咱们到了病房于捷也差不多来了。”
当我和张同走进病房的时候,于捷正在护士站跟王丽闲聊。于捷两只胳膊拄在护士站的台子上,探着头,一副殷勤的样子。王丽则面色红润,眼睛放光,一望而知热血沸腾。这时王丽一扭头看见了我,惊喜地道:
“小萁!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复查吗?”
于捷转过身冲我点头。张同问于捷手术怎么样,病人还好吧。于捷说已经进了病房,顺手指了指七号病房,张同便朝七病房走去,我也跟在后面。
于捷推开病房的门指着三床对张同说,手术基本是成功的,只是病人的身体太虚弱,只怕恢复起来要一段时间。张同走到病人床旁边,那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农村少妇,双眼紧闭,脸色灰黄,头发像一蓬乱草,一看就是那种遭受了百般蹂躏的人。坐在少妇身旁的男人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显然是少妇的丈夫。这时他突然扯住张同的衣袖问他老婆还能不能生孩子,一旁的于捷生气道:
“她现在连活命都还顾不上,你还想生孩子的事!”
张同说:“只要她的身体恢复过来,生孩子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照顾好她,让她的身体尽快恢复。”
进了检查室,张同让我躺在检查床上,于捷还是愤愤不平,“这帮老农民就知道生孩子。”接着又讲,他有一次去张家界玩,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