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慢慢杀死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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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名陆律师。
大家坐好,外婆一手拥一个孩子不放。
时间宝贵,机会难得,但是,礼子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宝珍焦急地推她一下,礼子清一清喉咙,
陆律师为她们介绍。
“周氏夫妇十分勇敢,他们坚决争取外孙抚养权。”
孩子头上毛巾被轻轻掀起,她们却把面孔埋在大人怀中。
这种情形何等熟悉,礼子人急智生,用颜色笔在手指尖画上小小面谱,“你好,我叫礼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了一眼,不出声。
“那天,你们看到什么,听见什么,可以说一说吗?”
外婆周太太鼓励她:“说给礼子听,礼子会明白。”
礼子背脊淌满冷汗,这叫汗颜。
那个约五岁大的大女儿轻轻说:“我们在外婆家住,那天,妈妈带我们到店里买泳衣,出来时,我们上车,爸爸忽然出现,他抓住妈妈头发,把她拖下车。”
她哭泣。
礼子觉得再问下去太过残忍,沉默无言。
3
宝珍更觉凄然,鼻子发红。
但是外婆叫她说下去:“你讲清楚,然后呢?”
“然后妈妈大声喊‘救命救命’,我听见嘭一声,我看到妈妈头上流血。”
小会议室里每个人脸如死灰,孩子稚嫩的声音竟说出如此可怕讯息。
“然后,再嘭的一声,爸爸也倒在地上,然后,警察就来了。”
“告诉礼子,以后你想跟谁住?”
“我住外公外婆家,我不要去别处。”
礼子当然知道这时周氏夫妇的意思,但她无言。
“请礼子姐姐帮忙转达你的意思。”
小女孩说:“请礼子帮我们。”
她看着礼子指尖。
这时陆律师说:“谢谢各位,访问到此为止。”
礼子蹲下,轻轻与那个更小的女孩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不说话?”
幼儿缓缓转过头,脸上挂着大滴眼泪,她答:“我叫安妮,”她忽然清晰滴说:“我挂念妈妈,我也挂住爸爸。”
周氏夫妇低头饮泣。
昆荣进来说:“对不起,楼下有大批记者,你们从后门离去吧。”
陆律师问礼子:“你咳需要资料的话,与我联络。”
他们匆匆从货物电梯离开报馆。
宝珍伏在办公桌上呻吟:“人间惨剧。”
礼子双手颤抖,“我想我还是转行教书为佳。”
昆荣叹气,“我家孩子与那小姐妹同龄。”
大家用手托着头发呆。
老陈进来吆喝着叫他们开工。
“今晚必做噩梦。”
宝珍再礼子拇指上画的脸谱加添蓝色泪水,拍摄照片。
报道以图像为主,但只让幼儿露出部分脸庞及四肢,说明十分简单动人:“我听到嘭一声”,“血,我看到血”,还有:“我要跟外公外婆住。”
第二天一早新闻出来,不到八点报纸已经告罄,网页不胜负荷,几乎崩溃。
郁家大怒,指明要见记者朱礼子:“不能单听一面之言!”“这是什么新闻”礼子双眼布满红丝,她只想休息。
郁氏夫妇闯上报馆,要求同样待遇。
宝珍举起字牌,上面写着大大的“和平救亡”四字。
忽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
宝珍又再举牌,这次写着“爱护幼儿”。
忽然郁氏夫妇相拥哭泣,不发一言。
然后在亲人陪同下静静离去。
报馆里没有一双干的眼睛。
礼子用手撑着头,这几天她明显地瘦了一圈,仍然与宝珍努力把最后一篇报告写出。
宝珍轻轻说:“我将往时代周刊工作。”
礼子诧异,“牛后不如鸡口,你想清楚才好。”
“很久没听到这句话,我想过了,想变一下环境也好。”
“祝你一帆风顺,鸿运当头。”
“你也是,礼子,祝你五世其昌,前途似锦。”
当天晚上,宝珍就向老陈呈辞。
两人密斟良久,终于留不住她。
第二天,礼子却获得加薪升职。
昆荣调侃:“你现在是亚太区行政总监助理,还是亚太区助理行政总监?”
礼子轻轻答:“我是亚太区太白金星兼二郎神君,又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切勿过份沉迷衔头。”
“明白,有人挖角才算好汉。”
“礼子,你形容憔悴,何故?”
“我噩梦连连,每晚看到一个哭泣的幼儿。”
“去度假吧。”昆荣怪同情。
“到何处,去做什么,去见啥人?漫无目的。”
“乘火车经大草原如何,青藏铁路通车,我与你一起。”
“我俩又不是情侣。”
“女人怎么搞的,乘火车与谈恋爱有何关系?”
惠明在一旁听见,“嘿,长途旅行何等辛苦,只有与爱人一起才值得。”
昆荣笑:“我不明白你们。”
“毋须了解,只需爱惜我们,以我们福利为重。”
昆荣说:“太娇纵了。”
他一向对惠明有意思,可是不喜欢他的职业,报馆工作完全不定时,约莫每周工作八十小时,深夜回家,绝少在家晚饭……无论男女,新闻工作者都不是理想伴侣。
昆荣与惠明一起叹口气。
惠明轻轻说:“我们小时候妈妈一定在身旁,无论是跌一跤或是肚子痛,妈妈立即救亡,她好像没有自己生活,纯为侍候家人:半夜帮我做劳作,大清早送我习泳,安排暑假旅行,生日聚会,那是孩子们全盛时代,今日情况就差远了,父母工作时间越来越长,未能体贴子女。”
“这是否引起家庭暴力的原因?”
“可能,从前,母亲是家里定海神针,今日,她比谁都忙碌。”
昆荣说:“无论如何,我不会打人,尤其是妇孺。”
有工作多好,一班志同道合同事可以聊天散心。
“我最佩服礼子,对不愉快事视若无睹。”
礼子把手放在惠明肩上微笑,“这叫做涵养。”
“明日我们三人去钓鱼可好?”
礼子转头,“工作天天见面,还一起约会,惨过结婚。”
可是第二天,她还是去了,驾驶父亲的四驱车,车尾放着小冰箱,啤酒汽水水果齐备。
她把车停在公园斜坡,铺下红白格子毯,躺着仰看蓝天白云,她不觉盹着。
耳边听见昆荣与惠明絮絮细语,“结婚后我可不想吃亏。”
“那永远结不了婚,男女都得有所牺牲。”
“双方都蚀了出来,谁赚了呢?”
“地产商吧。”
“咦,什么事,那边有人扰攘,好像是一班少年。”
“过去看看,把礼子叫醒。”
他们叫醒她,惠明仍然嘀咕:“谁做洗熨,谁搬回家用杂物,账单如何分配?”
礼子揉揉眼,看向小溪源头,那里有一块湿地。
有三个十多岁男孩大声议论:“捞起看看”,“不会是值钱东西吧”,“是粉红色旅行袋”。
礼子看仔细了,泡在溪水里,果然是一只书包大小旅行袋,其中一个少年脱去鞋子,伸手拎起它。
“重吗?”,“不重”,“打开看看”。
拉链拉开,不远处三个成年人听见小动物微弱叫声,少年说:“咦,是小猫,尚未溺毙。”
昆荣与惠明已经变色,只见少年伸手掏出袋里一团东西,忽然之间,他们三个齐口惊呼,昆荣奔过去,其中一个少年连忙脱下衬衫,裹着那团蠕动东西。
惠明即时掏出手提电话报警:“快,沼地公园溪边,发现弃婴,请速派救护车。”
三个成年人跑近,只见少年把婴儿抱在怀中,那幼婴混身湿透,皮色发紫,只剩微弱一丝气息。
礼子奔回车子,取出毛巾及毯子,卷住婴儿,十二只手慌乱地挽救小小生命。
三个大男孩大惑不解:“丢在水里,分明是叫婴儿死去,怎么可以这么做?”
救护车驶至,昆荣大声叫:“这里这里!”
警察也随即赶到。
救护员接过婴儿,“啊,这幼儿出生不会超过一小时。”
溪畔热闹起来,游人围拢。
救护车立即倒后,驶往医院,他们一行六人往警察局录口供。
惠明忽然痛哭。
警察说:“你可以放心,婴儿无恙,救回来了,一定有热心人士会得愿意领养,她的命运不会悲惨。”
昆荣说:“我想访问三位小英雄。”
警员微笑,“那三个少年逃学,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小婴。”
其中一个还牺牲了衬衣,一直光着膀子。
昆荣说:“对不起,礼子,抢你的新闻。”
“我在草地睡着,这是你们的新闻。”
他俩回报馆去,礼子回家。
她双手一直簌簌发抖,那弃婴只得中五磅重,面孔小得像一只梨子,可是分明也是人类,她至为震惊。
礼子喝一小杯拔兰地,淋热水浴后蜷缩在床上。
太过投入这份工作了,她筋疲力尽。
礼禾来看她,吃惊地说:“怪不得妈妈叫我带食物来,你看你瘦得眼珠都凹了。”
礼子无奈,“我晚上睡不着,白天打瞌睡。”
“你失恋?”
“没有,所以要请教你心理医生。”
“工作太辛苦了,你陪妈妈乘船游地中海吧。”
“我不去,家里起码千余平方(口尺),困在窄小船舱,闷死。”
“为何故沮丧?可需我开药给你?”
“心理医生药物,全部令人体内内分泌佯作欢喜。”
“嗯,你要求太苛刻。”
礼禾打开盒子,取出各种食物,其中椒酱肉丁最为礼子所喜,但是今日她毫无胃口。
“礼禾,我一闭上双眼就做噩梦,可怕。”
“我不擅长梦,可是,华裔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十分正确。”
“姐,你讲了等于没讲。”
“你做什么梦?掉牙齿,脱头发,堕入万丈深渊,抑或被老虎追逐?”
礼子说:“姐,你坐下,我慢慢说你听。”
“我约了人,下次吧。”
礼子怪羡慕,“是男朋友吧。”
“确是异性,我喜欢他的细麻布白衬衫。”
礼子说:“我始终属意浓眉长睫,眼睛会说话的男生。”
礼禾告辞。
礼子无聊,听着音乐,电话响,是惠明找她。
“礼子,原来从今年一月到六月,本市共有四宗弃婴。”
“是多是寡?”
“礼子,一宗也已太多。”
“说多好。”礼子叹气。
“警方曾叫弃婴人现身,即往不究,可是始终无人出头,一个在公路车站,另一名在医院门口,再一个在梯间,然后就是今晨这宗。”
礼子无言。
“多谢你把新闻让出。”
礼子说声不客气,她放下电话,听到有人敲门,她转身去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少女。
“找哪一位:”礼子诧异,“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少女说:“我来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不,你救过我,记得吗,十五年前,沼池公园那个粉红色旅行袋内的弃婴,那就是我。”
礼子震惊得说不出话,“那是昨天的事,你胡说什么,快回家去,免叫你父母担心。”
少女微笑,“多谢你救我。”
“不,不是我,是三个少年把你从湿地救出。”
“可是,你也在声。”
“你好吗”,礼子忍不住问她,“这些年来,你生活如何?”
“有一对善心夫妇领养我,我已长大,前来寻找恩人,打扰你了。”
少女双眼异常明亮,牙齿与皮肤光洁,言语有礼,打扮标致,显然生活得不错,叫礼子安慰。
礼子不住地说:“你终于长大了,真好,打算读哪一科?”
这时,有人叫:“礼子礼子。”
礼子突然惊醒,自长沙发上跳起。
原来陈大同在电话叫她:“礼子,我是老陈,速回报馆。”
礼子回答:“什么事?”
“一位王志诚医生找你,他说在灵恩庇护所见过你。”
礼子想一想,“是我马上来。”
是那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义工,礼子记得他,欣赏他热心。
她回到报馆,在门口小贩摊档买一大包臭豆腐,淋上红黄酱,开口便吃,这个东西总算叫她胃口略开。
到了办公室,同事闻到香味,都来抢要,礼子闻秘书:“客人在何处?”
“这里。”
王医生站在她身后,掏出手帕让她抹手。
“叫你久候,不好意思。”
“是我没有预约,请坐,我替你叫了黑咖啡。”
礼子诧异,他反客为主,可见个性甚强。
一对年轻男女忍不住互相打量。
他看到一个不修边幅可是气质独特的女子,卡其裤白衬衫,脖子上有一条极细金链子,脸庞比上次见像是更清秀了,像足一个文字工作者。
她看到粗眉大眼高鼻梁的他就有好感,轻轻问:“什么事?”
“记得庇护所叫咏诗的少妇吗?”
礼子点点头,“她怎么了?”
“她回家去了,那恶汉向她再三认错,甚至当着庇护所工作人员下跪,她终于决定回家。”
礼子叹口气。
“是,三天后她左手臂折断,在急症室遇见我,说是摔了一跤,事实手臂是被硬生生扭断。”
“现在她已回家?”
“是,我甚觉不安,故此想你去探访。”
“她是成年人——”礼子有点为难。
惠明在一旁听见,“不怕,礼子,我陪你去,我们一直看着新闻里的天灾人祸爱莫能助,此刻是出一分力的时候了。”
“说得对,但是那女子十分懦弱——”
惠明说:“更加要去,必要时通知警方协助。”
由王医生带路,他们驶往一个中级住宅区。
他找到门牌,“是这里了。”
惠明轻轻说:“环境很好,可见那莽汉经济状况不赖。”
“这是她更加难以离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