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春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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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卿道:“赶路哩!”跨上驴儿,子邮道:“何处去好?”仲卿道:“可投江南敝友林仁肇。”于是掉转驴头,乃往南去。
再说禁子、牢头吃得大醉,醒来天已明了,酒臭难闻,细看浑身满榻,俱纷吐的酒菜。二人惭愧道:“如何醉得恁凶,难道解药无用了么?此刻不走,待他家人起来,太难为情,快些去罢!”二人轻轻出庵,赶奔回监。监门犹未曾开,连敲数次,并无人应。牢头道:“癞子们抬来的酒菜,馋劳饿鬼,吃得恁醉!”用手自窟中摸着撑子,开开门来,进去关好。只见众人东倒西歪,睡在地下。禁子道:“好儿戏!点点人犯看。”逐细查点,各犯、各役俱在,惟有癞子不见。禁子道:“这狗头,想是清早将剩酒残肴搬去,打算回来独乐,你可见门是倒撑的么?”牢头道:“果然不差。仲家好酒,他再到这里来,我们如何复他东西才好?”禁子道:“尔又错了,牢里当差,哪有得与人吃?吃人十回,算不得半回哩!”忽听得敲门喊节 级,禁子连忙出去,见系堂上差官,吩咐道:“府尹大人昨日在苗府饮宴,苗大人叮嘱,狱中重犯,恐有疏失,须添人役,加意防守,要紧要紧,不可惰慢!府尹大人要亲来查点哩!”禁子应道:“是,晓得。”差官说罢,转身去了。
禁子说与牢头,连忙叫醒众人,个个爬起,揉眼睛,打呵欠,仰面伸腰。禁子道:“不要这般了,大人就到,我去请老爷并通知节级。癞子自然在家,让小牢子去喊他,众人快些收拾!”禁子出去片刻时间,跟着司狱进来,随后节级亦道。小牢子回道:“癞子并未回家。”牢头道:“这又奇了,他又不赌,想是打了夹帐,往哪里嫖去了?”节级道:“你们细细打扫洁净,我上门探探看。”众人应道:“晓得。”节级出牢,午时回道:“今日大人有公干,明日清晨下来,老爷请归公馆。”司狱正欲起身,忽闻喊道:“哪个犯牢瘟的作弄我,将我压到这里!”节级道:“这系癞子声音,想系醉倒,跌在牢底暗处。”司狱道:“喊出来,吩咐他!”禁子走下底牢,喊道:“癞子,大人要下狱亲查各犯,老爷现在外面,你快出去!”癞子道:“不要耍了,你们见我多饮几杯,将我禁在槛牀上,又来说大话吓我,叫你害牢痕!”禁子听得说在槛牀上,吃了一惊,慌走到木枋边再看时,大惊道:“韩速在哪里?”癞子道:“问你们。”禁子道:“是你放走了!”禁子连忙出来,向司狱耳边说道:“昨日系小的父亲宴寿,同兄弟上坟祭奠,再三叮嘱他们小心,哪知癞子正将要犯韩速放走了!”司狱道:“怎么说?”禁子又重告诉一遍。司狱听清,眼睛转白,仰后跌倒。众人大惊,连忙抬回衙门。
禁子密叫牢头:“速往草庵,照会仲爷不可进监。倘有人问,千万莫说在此吃酒。”再细细告诉节级,节级道:“你等偏偏昨日有事!”禁子道:“此刻大家不必报怨,从长计议,顾性命要紧!”节级道:“司狱又晕死,如何计议?”禁子道:“此刻只有一法可以救命。”节级道:“尔快说罢!”禁子道:“只有尽行瞒着上下一切等人,今夜三更,牢内放火,将癞子烧死,明日哪里验得出来!失火虽然有罪,还不至死。”节级道:“行得就如此行,我回衙歇歇去了。”半个时辰,牢头来道:“仲爷昨日黄昏出去,至今未回。”禁子道:“我们且办我们的事,暗将引火对象缓缓运进,再作道理。”众人遵命。正是:失误只因贪口腹,遭焚亦算理应当。
不知癞子烧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验骨殖图书行邻国 辨声音指引入名山
太祖自泽、潞回京,范质密将曹、罗等闹皇庄、劫女乐情由逐细奏明。太祖闻知,反有怜韩速之意,欲行赦宥,无如石守信等怨恨入骨,碍着功臣面上,难即释放,所以不急审问,思缓开导,以服石守信等之心。又得闾丘仲卿,见二人俱系少年英才,将驭之以清四海,所以爱韩速之意益盛。
当夜正在阳春楼议四方事务,赵普、范质、苗光义侍从,太祖问光义道:“仲卿近日可入彀否?”苗光义道:“连日游荡未归。”太祖道:“可恣其意。而今李筠虽平,李重进尤属前朝国戚,终不甘心,或约结江南、西蜀、荆湖,则东南半壁皆系劲敌,而欲经营西北,不亦难乎?”苗光义道:“江南、西蜀惟林仁肇、高彦俦耳,可以计去之。荆湖国内不和,将有萧墙之忧,何暇谋乎外?重进虽约结之,亦无能为。”赵普道:“重进不足虑也。”苗光义道:“使仲卿为之谋,韩速为之战,将若之何?”赵普道:“使其得二人而能任之,则天下事尚未可知。然重进媒而不决,李筠刚断过之,有仲卿且不能用,何况于重进!凡料敌者,莫惮敌有智士,惟惮敌用自贤臣,有贤而不能用,我可致之。敌能用贤,虽无智士,天下才干当往从之。”太祖道:“诚哉是言也。”忽见南边有股黑气矗矗冲上,散漫潆回。太祖道:“此何气也?”苗光义看道:“烟也。不好!府治中起火。”太祖道:“可速传钲。”光义慌命传警火钲。
各营各署各门,闻钲声四响,次第接传,立刻皆遍。果然系开封府内,火光已经通天。原来宋主新近制度:凡各要处,俱设警钲,兵一,盗二,水三,火四,一处击起,处处接传,倾刻皆遍。所有事之处,连击不已。亦分宫一,署二,军三,民四,以知有事之所。
当下府治钲击已久,并未见巡警将士扑救。乃因前次夜间,子邮杀伤兵马无数,新补各军闻得火起,人人胆颤心惊,哪个敢勇往向前?忽见东边一将戎装,率众奔来扑救,各营军士始到。
太祖查问扑息将官姓名,赵普道:“踊跃急公,非史圭则石汉卿耳!”晋王视火回楼奏道:“东营将校张琼全军灭火。”太祖道:“人犯无损么?”王道:“火自狱起,底牢烧毁,延及民居三十余间,烧死重犯一名韩速、窝犯一名魏照,其余囚犯、牢内人役无损。”太祖闻韩速烧死,嗟叹不已。苗光义猛省道:“韩速走了!”太祖问道:“何以知之?”苗光义道:“仲卿两日未归,定是救了韩速同去,不然仲卿为何不返?狱中之火何自而起?所焚死者,必非韩速!可提司狱同监内一切人役,研讯自明。”赵普道:“不必如此。曾闻韩速目有三瞳,脑后有三个品字骨,只许将尸首看验,真伪便知。”太祖惊道:“尝闻大舜重瞳,上下千古;项羽并瞳,横行天下。今韩速三 瞳,重而且并,势必非常,为患不浅,定然逃脱!苗卿可速前往查验。”苗光义领旨到狱,天已大亮。进监只见两个炭人,一个在大炭上,浑身手足仍有大铁链子压着;一个散手散脚横在阶下。光义问道:“哪个是韩速的尸首?”禁子指大炭上道:“这个系凶犯韩速。”光义近前察看,铁链熔断数处,瞳子无从辨验。叫狱卒将尸翻转,再看脑后,只有鸡子独骨,全无品字形状。
苗光义回朝,直奏太祖道:“仲卿自去也罢,如何又带韩速同逃?其情可恶!且星饬各边镇文武员弁缉拿,务必获到。”范质道:“困于禁城狴犴且能逃得出去,潜行郊野边境,岂能拿得回来?”赵普道:“虽拿不回,也要这样。”光义道:“二 人名字已经大着,谁不愿得之?四郊俱敌,若逃赴合谋举发,吾辈皆虏耳。请速画影图形,飞颁各关津隘塞以及州县,须用计困,毋得力敌,或可搞获。”太祖允奏,命光义督办。
光义回衙,颁行去后,乃提齐狱内各役,分开审讯。众人俱自知过,谁肯承认?光义复将囚犯提到审问,都不识起火情由,皆无口供。光义复问各囚:“窝犯魏照缘何手足并无桎梏?”众犯供道:“这魏照进牢时,有个老妈妈送饭,数日无有规例,连饭也没得吃。后有表兄进牢,代他使钱,常买酒肉,请禁子、牢头等人,也买食物给散众犯,所以宽待魏照。”光义道:“其表兄姓甚名谁,是何形状?”犯人供道:“二十上下年纪,面方色白,听得人呼他仲爷,却不知名字。”光义使各画供,再命司狱、节级、禁子、牢头等上来,将口供与看。司狱叩头道:“犯职半月之前,已具有病假禀帖,在府尹大老爷案下可证,这些情节,实是不知。”叩讯节级、牢头、禁子等人,节级供道:“小的腹病多日,某日小愈进监查点,见有闲人,此时且问,据禁子云称现寓城北苗大人习静草庵内,系窝犯魏照亲表兄来送饭的,小的因腹又痛不可忍耐,立时回家,并无同依吃酒等事细底缘由。”叩讯禁子、牢头。禁子道:“窝犯魏照母亲同外甥送饭到监,据云姓仲各卿,系辉县人氏,特来探望舅母、表弟,小的们察其踪迹,寓居城北草庵,并非来历不明之人。且魏照亦非实犯,所以未禁送犯饭,其余并无他故。大人不信,赏差往草庵唤姓仲的来讯问便悉。”光义提魏照之母伍氏讯问,伍氏供道:“小妇人有姑子,向年招赘辉县古家,产有外甥,后回籍去,已十余年无有音信。月初小妇人送饭进监,因未有常例钱,张癞子不肯开门,小妇人无奈坐在地哭泣。正好外甥古璋前来探访逢着,叙起来历,据云今姓仲名卿,便代小妇人与钱送饭。次日到小妇人家内,问说当时仍有产业好过,而今缘何孤苦至此?小妇人告诉他,向有市房田产,皆不肖子游荡,转质与人。外甥问清,将白金二百两,赎回三处市房,云下次再代赎田。后便未曾见面。”光义命将人犯俱监,让伍氏回家。复命将士分道追捕,时全无踪迹。因日久不见州县关津详报,后又发函,移交于邻国查拿。
再说仲卿、韩速二人乘着细风斜雨,驴不停蹄,到天亮时口系流涎,大致算,已有二百余里。这时,新买的驴儿腿脚已跛,子邮言道:“包裹微轻,人又不重,如何就伤了?”仲卿道:“这驴始时太疾,所以后来难继,旧驴暗中逞其长,而逐次加速,真负重致远之材也。”子邮称善。仲卿亦下驴行,见前面驿站已开,遂进店上料。
再说二人进店后,子邮提议:将病驴算作饭钱。仲卿道:“养息养息仍可以骑,如何轻弃?”子邮道:“尊兄有所不知,若是闲时,原不应弃,此刻带之,又如赘瘤。弟先年曾习疾走之法,常负三百斤日行三百里,比乘驴岂不更速?安用此为!”店主人道:“牲口因走急受伤,只要留了,调息两日就可复原。若系算抵饭帐,只好作银五两,找价要待爷们公干回来龋。”仲卿道:“将驴寄押,任凭使用,以作草料账,回来将钱取赎如何?”店主人道:“听尊客便。”仲卿乃将包裹并于好驴鞍上,一同步行。子邮道:“尊兄不可如此,请骑上速行。”仲卿道:“他们此刻沉醉,仍未知晓得不晓得,我们已行二百余里,且到前面另找牲口何碍?”子邮道:“若系逃走,固属无妨,但心中怀着大事,早半刻走出,免半刻忧闷。兄请上骑,弟且先走,如驴赶在弟前,再请步行不迟。”仲卿乃上驴,子邮先步向前,自朝至暮,无论疾徐,总隔二丈多路,再也不能赶上。
如此数日,到得临滁,渡江进石头城。仲卿看道:“此来未必有用。”子邮道:“愿闻其详。”仲卿道:“野有未耕之亩,路多袖手之民,市中玩货盛于布帛丝麻,户内艳歌盖于管弦雅颂,可知国事虚华,暗于务本,自顾犹恐不暇,安能为人乎!”子邮道:“且见林君再作道理。”仲卿道:“林君必然闲弃,若是见用,焉得如此?”乃即于台城僧舍住下。
次日访至仁里巷,令阍人传入去,仁肇立刻出迎,猛然见着子邮,详细审视,问仲卿道:“此位是谁?何面上怨容团结,而犹带杀气?”仲卿道:“君试猜之。”仁肇迎入到大堂上,仲卿立住脚,仁肇道:“且再请进。”转进书房上小阁,见过礼。
仁肇道:“难道不是韩子邮?”仲卿道:“何以知为子邮?”仁肇道:“此时非子邮不应有此气色,仲兄不应偕来。若正系子邮,这般柔弱尊躯,如何于千军万马中如行无人之境?”仲卿道:“林君好眼力,实是子邮,弟于狱中同出,至其前事,亦常疑之。”子邮道:“彼时妄持血气之勇,所以不即受困者,宝剑之力也。”仁肇道:“宝剑安在?”韩速道:“失于汴梁湖中。此剑系离家拜别业师时,蒙解赐给,锋长不满三尺,而遇坚如脆,攻击无阻,真希世之珍也!”仁肇道:“闻陷囹圄,如何解脱?”子邮道:“弟因足为毒钩所伤,而受困于水,遭系底狱,赖仲见解脱,而其原委亦未详悉。”仁肇复问仲卿道:“春间家人自川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