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皇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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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春风,说得就是这种人。
那书铺的员工连忙叫道:
「是三爷……」不对,八风园的三爷是个哑巴。他训练有素地看着简三爷的手势,用力点头。「是,小的明白了,小的会马上差人送新书到八风园。耶?三爷不住在八风园里吗?」他一头雾水。
怜君看看他们,轻声接道:
「你家三爷是说,他在城巷里有间宅子,每年春天开始,以一季为限,有新书就送到召兴街的简宅去,过了春季,他就不在这里了,小哥,你是新来的,对吧……这也是他问的,不干我事啊!」
那名白衣书生跟书铺小哥同时瞧向怜君。
怜君笑道:
「以前我家里人也有不方便说话的,我学了点手语,何况这位简兄眼睛很会说话,很容易读的。」
很会说话?书铺小哥呆呆看着简三爷的黑眼。他完全没有慧根,他只知道简三爷的眼里很温暖,不像其它爷儿或而暴躁或而娇贵。
那姓简的书生微微一笑,对怜君比了个手势。
怜君惊喜接过那本书。「要送我吗?三爷真是……」他眼泪汪汪,等他读完这本书,先转烧给地府小鬼,等下去后再讨回来。
书铺小哥低声提醒:
「我们家三爷姓简,贵名求春。」
「在下崔怜君。」怜君笑盈盈地作揖道:「没有想到这间书铺是八风园的,今日有幸得见简兄,真是怜君的幸运啊。」
简求春始终微笑,跟他比着手势。
他注意到这个叫崔怜君的青年,偶尔瞄着手势,但大部份时候都是在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会说话么?
简求春索性不比手势,就跟这个外貌看来有点孩子气的小书生对看。
书铺小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搔搔头,去整理书了。对不起,他只知道嘴巴会说话,眼睛如果能说话了,他可以去当大仙了。
过了一会儿,怜君先是面露迟疑,而后绽笑作揖,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简兄,小弟就叨扰几天了。」
简求春微地惊诧,比出手语──
「我的眼睛,真的会说话?还是你会哪门子读心术?」
「唔……小弟不会读心,我也没那能耐,能一句一句读出来,最多,只是看见简兄眼露热切欢迎,说穿了,就是你我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简求春深深看他一眼,做了一个较为复杂的手语。
「请简兄节哀顺变,能读你的人就算走了,但这世上绝不只有她,一定还有其它人呢。」怜君叹声道。
「三年多前的事,就算有悲伤也早就淡了。」那修长的手指做着手语。
怜君闻言,眼儿一亮,点头称是。
「简兄说的是。时间能淡化一切,该悲的悲过便是,明天还是得过活呢,你这种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简求春含笑看着他,主动牵着他往门外走去。
外头春阳高照,怜君缩了缩肩,直觉以宽袖遮阳。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个『风』字的标志,书铺小哥抱着一迭书奔出来,叫道:
「三爷,来了来了!这十几本是新进的,等晚点,我差人送剩余的书过去。」
怜君乐得眉开眼笑,连忙帮忙接过。「多谢多谢!」
「呿,这书也不是送你的,你谢什么?」书铺小哥在怜君耳边低语:「八风三爷人挺好,不必担心得罪他,但我瞧你是乡下来的,提醒你一点,三爷若去八风园,你别跟着去,免得闹出事。」
「闹出事?」
书铺小哥瞪他一眼。「别多话别多事,自然不会闹事。」语毕,见怜君这个弱质书生又小又纤细,于是帮忙扶他一把上了马车。
怜君称着谢,笑嘻嘻地把车帘拉妥,免得被太阳照到。接着,他转身朝简求春展颜笑着。
简求春只觉这小书生一点也不惧生,甚至,有点笨到随便跟人上了马车。他的眼落在怜君左手上包扎的白布。
怜君笑道:
「年前被恶盗砍了一刀,至今还没有好呢。」说到『恶盗』时,他扁扁嘴,显然对这砍刀者有着轻恼。
他摸索着腰间,掏出个小瓶子,掀开小角用力嗅了嗅。
淡淡的香火味儿弥漫在车内,简求春以为是这几年风行的玩意,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一向与这种流行脱节,只是香火是奉鬼神的,竟也能拿来当嗅盐,算是皇朝流行跃进一大步吧。
怜君喜孜孜地翻起书来,如入自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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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书生细皮嫩肉,面皮有些苍白,虽然清秀,但总觉得太弱点,不太像皇朝人该有的样子。他目光移到小书生的喉口,确实有喉结,那就不是女扮男装了。
简求春见他看书看得入迷,也不去打扰他。他时常接济落魄的书生,一年之中他只有一季留在此城里,那宅子任着那些书生随意住着。
换言之,他好客,好的客都是些文人雅士,这是七焚人人都知道的事,只是,那些书生多半是跟他纸笔交谈,要眼神交流那是痴人说梦。
他望着这小书生,内心起疑。说不出哪儿怪,但总觉得这小书生的气质有点眼熟,像他曾读过的一本书,是哪本书呢……
正思索的当口,他又注意到怜君明明读书读得心喜,眼皮却渐渐合上,彷佛被什么困扰,接着,整个人遽然倒向毛毡,竟是睡得沉了。
简求春一怔,俯身摸向怜君的鼻下,人还活着没有错。还是这小书生得了什么急剧病症,竟在眨眼间,在他人的马车上睡成这样?
他动动鼻子,发现小书生的身上有更浓的香火味,衣袖半掀,纤细的白臂上竟然有着碗大般的烧伤,且烧伤未成疤。
他一脸错愕,连忙卷起怜君的袖子,光是这只手臂竟然有三到五处不等的伤,全是没有复原的烧伤。
他又看见怜君的衣襟里露出块羊脂白玉……这玉真眼熟,熟到是几个月前,八风园飞鸽传书,至皇朝国土的另一头跟他索讨去的。
一不要陪葬品,二不要太多人接手过,三要的是千年上等古玉,四急用,即使是入宫去厚颜讨着,也得讨来一个。
他没问是谁要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块白玉被转赠到小书生的身上。
简求春一时想不出答案来,遂抽回书册,取过薄毯盖在他身上。
因为,他发现这小书生通体冰凉,不像死尸,反而像……像……
6
迷迷糊糊的,口干舌燥。
太久没有当人,这种口渴的感觉真是令人讨厌。是哪个王八蛋竟然把香火挂在他的名下,让他闻得都晕头转向了。
现在他吃的香火是自判官舅舅那里分来,要不就是在地府其它交情颇好的大人赐的。
每一口香火都有他们的法力护持,他才能食后自疗,一步步往鬼路迈进,像这种莫名其妙奉在他名下的香火,他不但一口也吃不得,反而全身如浸香火之中,一承受便倒地不起。
自他死后,从未有人烧给他过,到底是谁下的毒手?他才来阳间一会儿,就惨遭此人毒手,够狠!
这香火,隐约带着天上菩萨的恩泽,但他还不是完全的鬼,吃不消吃不消啊!
怜君倒在车里头,直到意识稍微清明些,才吃力地拉出挂在胸前的玉佩。
车外,似乎有些諠嚣,怜君没仔细听,任冷冷的玉光流进体内。
这块玉,是南宫朗给的,判官舅舅看了也叫声好玉,可惜,这玉里的灵光快被他用尽,纵是千年古玉,也要再等千年才能积集灵气了。
「……楚家庄七十二口,全仗妳二小姐的风光……。」
楚家庄?怜君疲惫掀眼,简求春不知何时下了马车,车内只剩他一人,连车子也停下来了。
那諠哗愈来愈近,几乎是在车侧了。
「表小姐,这儿是外头,有什么事不妨回园里再说吧……」
这是黄莺的声音。出谷黄莺,虽然泼辣了点,但那声音听起来真是娇软到令人酥了骨头……也对,楚秋晨住在八风园里,八风众所期盼能喊她一声五嫂(弟媳),会遣黄莺侍候过去不意外。
只是这么巧,他连坐个马车都能遇见她俩,是不是老天偷偷的安排?
怜君慢慢撑起虚弱的身子,继续听着车外说着──
「表小姐?楚君哪来的荣幸令得八风的人唤声表小姐?楚家庄承八风看得起,先是逼入绝境,现在却是处处扶助楚家庄,这全是二表姐的功劳呢。」
怜君掩了个呵欠,没打算出去凑一脚。
这种带酸的讽刺,当事人是不怎么觉得,但在外人眼里总是难看了点。
这样说起来,印象中,他生前算是个小柿子,没跟人吵过架耶。
怜君随手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等着简求春这大爷回来。主子不回来,车夫岂会听他使唤?
「楚家庄离此城有千里之远,诸位表弟妹都是庄内看重的新一代主子,此时此刻该在楚家庄坐镇,怎会来到这里呢?」楚秋晨淡淡地说道。
怜君翻过书的一页,虽然不怎么想听,但他们简直就把马车当背景,非常积极地在背景下乘凉说闲话,他不得不听啊!
先前在八风园里,楚秋晨像个刺猬,冷冷地,对着每个人充满敌意,那时不算她的本性,现在的楚秋晨,依旧带着天生的冷性,但懂得看场面懂得泼妇骂街令人憎厌。
哎,他可以明白墨随华看中她的原因了。
八风需要的,不是生死相许的另一半,而是即使对方死了,仍能以大体为重。
「表姐,」同行少年开口说话了:「下个月初三是皇朝开国之日,当年圣旨明定每逢四月初三,皇朝国土上的所有寺庙,皆须为当年战死将士诵经引祭,而后一个月,视为皇朝大庆,各城各县尽情狂欢,其中便以南北八风所居两城为最,各地商人主聚于八风之城,表姨要咱们来见识见识,顺道跟墨二爷学习学习。」
楚秋晨沉默不语。
而这份沉默被视作无言的拒绝。
「哼,表哥,表姐都是八风的人了,哪还会理会咱们小小的楚家庄?」
黄莺笑着缓颊道:
「这是哪儿的话?八风园欢迎得很呢,只是墨二爷不在府内,现在是五爷当家作主……这样吧,我去雇辆马车,请各位表小姐表少爷一块上八风园作客。」
「妳是谁?」
「奴婢黄莺。」
「只是个婢女而已。表姐,我瞧八风的婢女比妳派头还大呢。」
怜君微地皱眉,拢上书册。
楚秋晨依旧是淡若轻风地回答:
「黄莺心思灵巧,助我许多,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这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只是个小小的婢女……」
「表妹!」那少年轻喝。随即温声道:「那就麻烦表姐跟黄莺姑娘了……」话未完,听得同行的人噫了一声。
兴许是众人随着那人的眼光,看见怜君这辆马车上的标志,黄莺喜道:
「是三爷!三爷回城了!」
怜君一怔,又听黄莺道:
「三爷,您总算回来了。您在里头吗?」
「哎……」怜君叹息。这么倒霉啊……。
下一刻,车帘掀起。
◇ ◇◇
除了怜君熟知的楚秋晨跟黄莺外,还有二女二男,都是不满二十的少男少女,直往车上看来。
好吧,车上只有他一人,不是看他还会看谁呢?他撢撢袍袖,努力扮出潇洒俊朗的笑颜来。
之前说话的少年表弟讶道:
「这位是……简三爷?」书生貌,白衣白袍,文人身骨,跟传说的简求春很相仿,只是面容孩子气了点。
楚秋晨根本没见过简求春,无从答起,只是盯着怜君打量。
黄莺回神,连忙道:
「不,他不是三爷,请问您……」
怜君朝黄莺绽出亲切的笑,道:
「在下崔怜君,我跟三爷是……朋友,对,是朋友,方才我一觉醒来,三爷就不见踪迹了。」他摊摊手。「我还没等到他呢。」
黄莺愣了愣,去前头问车夫,而后笑着回来,道:
「三爷教城里学堂的孩子认了出来,被拖去学堂玩了。」
「学堂?」怜君双眼又开始发光。
「是啊,三年多前三爷在城里出资,办了学堂供些穷孩子读书,他们对三爷可亲热得很呢。驾车的大叔说,三爷吩咐过,崔少爷在车里睡着,别惊扰,他去去就回,可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
去了一个时辰,也叫去去就回……怜君又叹。以前的简求春有这种记录吗?
「我跟大叔说好了,请他先送咱们回八风园再回来等三爷,不知崔少爷您……。」
「马车上哪儿我自然是上哪儿,大不了跟着车回头等三爷便是。」他才不要站在太阳底下呢。
「这好吗?」楚秋晨问道。
「好好,当然好。三爷就这个样儿,这三年每回出门都说是去去就回,能回来咱们就当捡到,去年他出个门散步,散了三天才回来。我想这次也是,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黄莺说得笃定。
怜君明白黄莺硬要讨下这辆马车的用意。八风的马车比外头雇来的马车要来宽敞舒适,就算载个七、八人也不会觉得不透气,再者,黄莺细心,替楚秋晨做足面子,同时让楚家庄新一代主子们留下八风的好印象。
当他们上车时,怜君就挪啊挪的,移到里头的最角落,姑娘们坐在对面,他就得委屈跟这些少年挤在一块。
坐在他身侧的,是那名很识大体的少年。
「在下楚思权。」那少年笑道,指着另一名年纪差不多但寡言的少年道: 「这是在下表弟楚思行。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