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云 1060-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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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下午。天空是一片澄净的蓝,太阳把那片蓝照射得明亮而耀眼。几片白云,在天 际悠悠然的飘荡著,带著一份懒洋洋的、舒适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意味,从天的这一 边,一直飘往天的另一边。宛露抬头看著天空,看著那几片云的飘荡与游移,她脚下不由自 主的半走半跳著,心里洋溢著一种属于青春的、属于阳光的、属于天空般辽阔的喜悦。这喜 悦的情绪是难以解释的,它像潮水般澎湃在她胸怀里。这种天气,这阳光,这云层,这初夏 的微风……在在都让她欢欣,让她想笑,想跳,想唱歌。何况,今天又是一个特别喜悦的日 子!
二十岁,过二十岁的生日,代表就是成人了!家里,父母一定会有一番准备,哥哥兆培 准又要吃醋,嚷著说爸爸妈妈“重女轻男”!她不自禁的微笑了,把手里的书本抱紧了一 些,快步的向家中“走”去。她的眼光仍然在云层上,脚步是半蹦半跳的。哥哥兆培总是说:“宛露最没样子!走没走相,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人家女孩子都文文静静的,只有宛 露,长到二十岁,也像个大男孩!”怎样呢?像男孩又怎样呢?宛露耸耸肩,一眼看到路边 的一棵“金急雨”树,正垂著一串串黄色的花朵。金急雨!多么好的名字!那些垂挂的花 朵,不正像一串串金色的雨珠吗?她跳起身子,想去摘那花朵,顺手一捞,抄到了一手的黄 色花瓣,更多的花瓣就缤纷的飘坠下来了,洒了她一头一脸。多好!她又想笑,生命是多么 喜悦而神奇呵!
握著花瓣,望著白云,她在金急雨树下伫立了片刻。二十岁!怎么眼睛一眨就二十岁了 呢?总记得小时候,用胳膊抱著母亲的脖子,好奇的问:“妈妈,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玫瑰花心里长出来的呀!”母亲笑著说。
“哥哥呢?”“哦,那是从苹果树上摘下来的!”
稍大一些,就知道自己不是玫瑰花心里长出来的,哥哥也不可能是苹果树上摘下来的。 十岁,父亲揽著她,正式告诉她生命的来源,是一句最简单的话:“因为爸爸妈妈相爱,于是就有了哥哥和你!因为我们想要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老天 就给了我们一儿一女!我们是个最幸福的家庭!”最幸福的,真的!还能有比她这个家更幸 福的家吗?她满足的、低档的叹息。手里握著那些花瓣,她又向前面走去。眼睛再一次从那 些白云上掠过,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父亲曾经左手揽著她,右手揽著兆培,问:“兆培,宛露,告诉我,你们长大了的志愿是什么?你们将来希望做什么?”“哦,我 要做一个汽车司机!”兆培大声说,他那时候最羡慕开汽车的人。“呃,”父亲惊愕得瞪大 了眼睛,转向了她。“宛露,你呢?”
“我呀!”五岁的她细声细气的说:“我要做一片云。”
“一片云?”父亲的眼睛张得更大了。“为什么要做一片云呢?”“因为它好高呀!因 为它又能飘又能走呀!”
父亲对母亲望著,半晌,才说:“慧中,咱们的两个孩子真有伟大的志愿呢!”
接著,他们就相视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天摇地动。她和兆培,也跟著他们 一起笑。虽然,并不懂他们为什么那样好笑。看著云,想著儿时“宏愿”,她就又好笑起来 了。一片云!怎会有这样的念头呢?童年的儿语真是莫名其妙!但是,真当一片云,又有什 么不好?那么悠哉游哉,飘飘荡荡,无拘无束!真的,又有什么不好?她跳跃著穿过马路, 往对面的街上冲去。对面是个巷子口,一群孩子正在那儿玩皮球。刚好有一个球滚到了她的 脚边,她毫不思索,对著那球就一脚踢了过去。球直飞了起来,孩子们叫著、嚷著、嘻笑 著。她望著那球飞跃的弧度,心里的喜悦在扩大,扩大得几乎要满溢出来。忽然间,她发现 有个年轻男人正从那巷子里走出来,她惊愕的张大了嘴,眼看著那球不偏不斜的正对著那男 人的脑门落下去。她“哎呀”的叫了一声,飞快的冲过去,想抢接那个球,同时,那男人也 发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出于本能,他想闪避那个球,不料球已经直落在头上,这 重重的一击使他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更不巧的是,宛露已像个火车头般直冲了过来,他的 身子一滑,和她撞了个正著。顿时间,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就摔在马路当中了。而宛露手 中的书本和花瓣,全撒了一地。周围的孩子像是看到了一幕惊人的喜剧,立即爆发了一阵大 笑和鼓掌声,宛露满脸尴尬的睁大了眼睛,瞪视著地上那个男人,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 辆计程车飞驰而来,一声尖锐的急煞车声,一阵疯狂的喇叭声,那计程车及时煞住,在宛露 惊魂未定的一瞬间,巷子里又驰来另一辆计程车,再一阵喇叭和急煞车声,两辆计程车成直 角停在那儿,直角的前端,是躺在地上的陌生男人,和扎煞著双手的宛露。
“怎么了?撞车了吗?”人群纷纷从街边的小店里涌了过来,司机伸出头来又叫又骂, 孩子们跳著脚嘻笑,再也没有遇到过比这一刹那间更混乱、更狼狈、更滑稽的局面,宛露的 眼睛瞪得骨溜滚圆,心里却忍不住想笑。她弯腰去看那男人,腰还没弯下去,嘴边的笑就再 也按捺不住,终于在唇边绽开了。她边笑边说:“你今天应该买爱国奖券,一定中奖!”
那年轻人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睛是恼怒的,两道浓眉在眉心虬结著,他恶狠狠的盯著宛 露,气呼呼的说:“谢谢你提醒我,中了奖是不是该分你一半呢?”
听语气不大妙,看他那神态就更不大妙,怎么这样凶呀!那眼睛炯炯然的冒著火,那脸 色硬帮帮的板著,那竖起的浓眉,和那宽宽的额,这男人有些面熟呢!一时间,她有点惶 惑,而周围的汽车喇叭和人声已喧腾成了一片。她耸耸肩,今天心情太好,今天不能和人吵 架。她蹲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的书本。没料到,那男人居然也很有风度的俯下身子帮她拾, 她抬头凝望他,两人眼光一接触,她就又噗哧一声笑了:“别生气,”她说:“你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是为这种事而发明的 成语。”
“是吗?”他问,抱起书本,他们退到了人行道上,周围的人群散开了,计程车也开走 了,他盯著她。“我可没想到,发明那成语的时候,已经有皮球了。”他继续盯著她,然 后,他的脸再也绷不住,嘴唇一咧,他就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你知 道吗?你引用的成语完全不恰当。”
“怎么?”“既然你叫我去买爱国奖券,当然你认为我是运气太好,才会挨这一球的, 那么,说什么天有不测风云呢!”
“因为……因为……”她笑著,一面往前走,一面用脚踢著地上的碎石子,她觉得很好 笑,整个事件都好笑,连这阳光和天气都好笑。她想著天上的云,想著自己是一片云,想 著,想著,就又要笑。“因为……”她叽咕著:“你不会懂的。我说你也不懂。”他惊奇的 望著她,脸上有种奇异的、困惑的、感动的表情,他那炯炯发光的眼珠变得很柔和了,柔和 而含著笑意。他说:“你一直是这么爱笑的吗?”
“爱笑有什么不好?”“我没说不好呀!”他扬起了眉毛。
她看了他一眼。“你一直是这么凶巴巴的吗?”她反问。
“我凶了吗?”他惊愕的。
“刚才你躺在地上的时候,凶得像个恶鬼,如果不是为了维持我的风度,我会踢你几 脚。”
“嗬!”他叫,又好气又好笑。“看样子,你还‘脚下留情’了呢!”她又笑了。他们 停在下一个巷子口。
“把书给我!”她说:“我要转弯了。”
他紧紧的凝视她,望了望手里的书本。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仰头看看天,俏皮的一笑。
“我叫一片云。”“一片云?”他怔了怔,靠在巷口的砖墙上,深思的、研判的打量著 她。从她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到她那松著领口的衬衫,和她那条洗白了的牛仔裤。“是天有 不测风云的云吗?”
“可能是。”“那么,”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叫一阵风。天有不测风云的风。”她愕 然片刻,想起他忽然从巷口冒出来,还真像一阵风呢!她又想笑了。“所以,”他仍然一本 正经的说:“对我们而言,这两句成语应该改一改,是不是?”
“改一改?”她不解的。“怎么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偶然相遇。”他说,把手 里的书往她怀中一放。“好了,再见!段宛露!”
段宛露!她大惊失色,站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段宛露?”她问。
“或者,我有点未卜先知的本领。”他学她的样子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这是我与生 俱来的本能,只要我把人从上到下看一遍,我就会知道她的名字!”
“你胡扯!”她说,忽然有阵微微的不安,掠过了她的心中,与这不安同时而来的,还 有一份不满,这男孩,或者他早就在注意她了,或者这“巧合”并不太“巧”!否则,他怎 能知道她的名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偶然相遇!”他多么轻浮!他在吃她豆腐!这样一 想,她就傲岸的一甩头,抱著自己的书本,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家门口跑去。她家在巷子里的 第三家,是一排两层砖造房子中的一栋,也是×大分配给父亲的宿舍。她按了门铃,忍不住 又悄然对巷口看看,那年轻人仍然站在那儿,高大,挺拔。她忽然发现为什么觉得他眼熟的 原因了,他长得像电影“女人四十一枝花”中的男主角!有那股帅劲,也有那股鲁莽,还有 那股傲气!她心里有点儿混乱,就在神思不定的当儿,门开了。
她还没看清楚开门的是谁,身子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把拉进去了,迅速的,她的眼 睛被蒙住了,一个男性的、温柔的、兴奋的、喜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猜一猜,我是谁?”她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得 这么厉害,她大大的喘了口气,突然而来的狂喜和欢乐涨满了她的胸怀,她哑著喉咙说:“不可能的!友岚,绝不可能是你!”
“为什么不可能?”手一放开,她眼前一阵光明,在那灿烂的阳光下,她睁大了眼睛, 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那个高父个子的男人!顾友岚!童年的点档滴滴像风车般从她眼前旋 转而过,那漂亮的大男孩,总喜欢用手蒙住她的眼睛,问一句:“猜一猜,我是谁?”她会顺著嘴胡说:“你是猪八戒,你是小狗,你是螳螂,你是狐 狸,你是黄鼠狼!”“你是个小坏蛋!”他会对她笑著大叫一句,于是,她跑,他追。一 次,她毫不留情的抓起一把沙,对他的眼睛抛过去,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真的火了。抓住 了她,他把她的身子倒扣在膝上,对著她的屁股一阵乱打,她咬住牙不肯叫疼,他打得更重 了,然后,忽然间,他把她的身子翻过来,发现她那泪汪汪的眼睛,他用手臂一把把她抱在 怀里,低档的在她耳边说:“小坏蛋!我会等你长大!”
那时候,她十岁,他十六。
他出国那年,她已经十六岁了。说真的,只因这世界里喜悦的事情太多,缤纷的色彩太 多,她来不及的吸收,来不及的吞咽,来不及的领会和体验。四年来,很惭愧,她几乎没有 想到过他。就是顾伯伯和顾伯母来访的时候,她也很少问起过他。他只是一个童年的大游 伴,哥哥兆培的好朋友而已。可是,现在,他这样站在她面前,眼光奕奕,神采飞扬,那乌 黑的浓发,那薄薄的嘴唇,那含著笑意的眼睛,带著那么一股深沉的、温柔的、渴切的,探 索的神情,深深的望著她,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了。
“噢,宛露!”友岚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来。“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相?”他伸 手从她的头发上摘下一片黄色的花瓣,又从她衣领上摘下另外一片。“这是什么?”
“金急雨!”“金急雨!”他扬了扬头,眼里闪过一抹眩惑。“咳!你还是你!”“你 希望我不是我吗?”她问。
“哦,不!”他慌忙说:“我希望你还是你!不过… ”
“喂!喂!”屋子里,兆培直冲了出来,扬著声音大叫:“你们进来讲话行吗?四年之 间的事可以讲三天三夜,你们总不至于要在院子里晒著太阳讲完它吧!”
宛露往屋子里跑去,这种一楼一底的建筑都是简单而规格化的,楼下是客厅、餐厅、厨 房,楼上是三间卧室,外面有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因为宛露的父亲段立森喜欢花草,这 小院子除了一条水泥走道之外,还种满了芙蓉、玫瑰、茉莉,和日日春,在院角的围墙边, 还有一棵芭蕉树。宛露常说父亲是书呆子过乾瘾,永远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尤其种什么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