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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巴黎飞鱼-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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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飞鱼 作者:禹风
苏童2006年推荐的“白领后成长”故事。
描绘了几个在欧洲一流商学院学习的中国MBA学生试图挑战自身局限性的努力与挣扎:陈香墨,中国式的个人观点和欧美思想方式产生了多重冲突;徐斌,作为一个多才多金的特殊学生,他执着于征服欧美佳丽的芳心,浓重体现出许多中国男性对亚洲男性魅力在西方文化中弱化乃至缺失的焦虑;王林,一个新经济秩序下的金钱动物,快速富裕是他对个人生存意义的注解。
主人公们一个试图在保持文化自尊的前提下找到光明前途;一个内心将两性关系异化成自我肯定的准绳;另一个认定金钱面前人人平等。于是,文化自尊,异族两性关系中的征服欲和古老的金钱魔力一起赋予了小说有关“鱼学飞”的寓义……
第一章 小镇夜会
2003年1月6日,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巴黎西南郊的宿易小镇,被白色的雪褥沉沉遮盖着,连平日晕黄的灯火也稀释在大粒飘飞的雪花中。坐落在镇旁小山上的巴黎元一商学院似乎在雪褥下沉睡。 
这沉睡即将被打破。 
一个洋溢香槟酒香的“邂逅之夜”舞会要在今晚举行,200多名来自75个国家的2003级MBA学员将在舞会上首次大会师。秋季班先入学的一半学员已在校內安顿下来,春季班的外国学生大多才下飞机,法国学生正驾车从巴黎市区,甚至从外省赶来。 
茜茜莉娅是个典型的巴黎女郎,紧身夹克,一袭黑裙,右手夹着一支烟。她平时说话飞快,巴黎女人好听的语气词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她的迷人语调。 
今夜,她不太快活。 
下午,她告诉公司法国中部区总经理,她被巴黎元一商学院MBA项目录取了。她想知道,公司愿不愿意赞助她的学费。 
“祝贺你,这所著名学府将带给你远大前程。”总经理葛胡帕先生大惊小怪地行吻面礼向她道喜。 
“至于学费是否由公司来投资,这需要由里昂总部的人事部来决定,我会打报告说明。”葛胡帕摸摸才三十七八就歇了一大半的顶,“今晚让我请你吃晚饭,为你庆祝一下。” 
茜茜莉娅犹豫了一下:“今晚我要去学校参加晚会。” 
“晚饭结束去也不迟嘛。顺便谈谈你的工作交接问题。” 
“好吧。”茜茜莉娅答应了。 
下了班,茜茜莉娅搭葛胡帕的车在蒙巴拿斯大街的“葛莱芒”海鲜餐馆用餐。葛胡帕开了一瓶1985年的波尔多酒,殷勤地点了两人份的花色海鲜盘。 
净是些私人朋友聚会式的轻松话题让茜茜莉娅感到别扭,平时和这位总经理其实并无太多交情,除了“早安”、“晚安”之类打招呼的话,两人几乎不能算认识。难道巴黎一商如此令人心折,葛胡帕因此对她另眼相看? 
茜茜莉娅尽量有礼貌地应付着葛胡帕,对3万欧元的学费赞助,葛胡帕是个关键人物。 
有说有笑地吃了一顿饭,两人似乎熟悉了一些,结账出门,葛胡帕见大雪未停,讨好地说:“我送你到学校门口吧。” 
夜幕使白色大地显得雾蒙蒙的,开慢车的葛胡帕说:“不工作还要付学费,加上生活费,不是笔小数目。” 
见茜茜莉娅光抽烟不说话,他又说:“听说MBA毕业,工作并不好找。由公司赞助,毕业继续为公司工作,这是个聪明的主意。” 
茜茜莉娅按灭了烟尾,突然感到一只手在她膝盖上碰了一下,慢慢爬上了她的大腿。 
茜茜莉娅感到巨大的失望,这失望使她发不出声来。 
手在她大腿内侧轻轻捏了一把,收了回去。 
“我可以为你争取到学费赞助,同时替你准备好毕业后升迁的新位子。”葛胡帕一字一顿地说。 
一直到学校,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茜茜莉娅下了车,一声不响往前走。葛胡帕有点窘,大声说:“?魥 bient?觝t(不久再会)!” 
茜茜莉娅消失在MBA学院的转门后,什么也没说。 
茜茜莉娅一进门,徐斌就看见了她。 
徐斌长得孔武有力,外表类似那些在天安门广场上负责升旗的仪仗兵。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京爷们儿,北京人有的优点他全有,北京人不讨人喜欢的毛病他自己注意改了很多。 
徐出生的年代正像《阳光灿烂的日子》勾画的那样。只是轮不到他上屋顶打群架,翻窗户追姑娘,那时他还是个小屁孩儿。但这电影着实让他回忆起童年的流光岁月。 
徐家当年就住在体委大院附近,徐斌怀念那吱溜吱溜喝着瓷瓶装的冰酸奶、在体委大院墙外的紫色牵牛花下张望的时光。他开始长脑子的时候,正是中国人在体育上乍然找到宣泄点、以不知道怎样扬眉吐气的方式扬眉吐气的那几年。徐斌见过周晓兰从体委浴室出来,头发湿淋淋,把脸盆顶在头上的俏模样;也常看着邹振先踩一破烂脚踏车出门混去。他心里长着豪气,咱北京城人能着呢,啥都得世界第一,万凤来朝。 
徐斌从小功课优异,学什么会什么。高考轻轻松松就进了清华,毕业本来分配到财政部。他一哥们儿不待见他浪费天资,告诉他城里有人正干着大秤分金的事,稀罕他这号干啥像啥的。于是,他当上了A股的操盘手,整月在燕山某破镇的一招待所里,跟几个上尉军衔的老少爷们儿对倒,拉抬股价。 
发得容易,跟他历来做任何事一样,开始还有点激情,到后来,数钱跟翻旧报纸一样,提不起兴趣了。 
徐斌揣着一皮夹银行和俱乐部金卡,进了家法国银行当客户经理。客户总监是个里昂人,比徐的爹还大两三岁,头秃得都没毛了,整天色迷迷带着各种口味的中国女人进进出出,一副不遗余力为中国人种的改良事业不远万里而来的德性。徐斌用两年考取了巴黎一商,不但是把总监在里昂拿的学历比了下去,还暗暗存了个为国争光的念头:北京城多的是世界第一,凭什么糟老头总监在北京当小蜜蜂,他徐老爷们儿不能到巴黎去当龙种?   
第一章 小镇夜会(2)   
说干就干,徐斌潦草地把几个不近不远的女友约到一桌上吃了顿饯行饭,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鸟样。他给每个姑娘送了一张京城顶级女子俱乐部的钻石卡,同时给自己往巴黎汇了20万美金生活费。 
MBA大楼打亮了灯火,有人“嘭”地开了第一瓶香槟。响起一阵相互道贺的欢呼声。 
阿拉伯裔的摩洛哥学员亚辛带着他的法国妻子,下午就来MBA楼布置晚会。在成排的葡萄酒旁,他设计了一个摩洛哥茶几,手提长颈铜茶壶,准备送上热气腾腾的薄荷茶。 
才25岁,在MBA学员里显得出奇年轻的巴黎公子哥儿樊尚和每个人握着手,溜着嘴说字正腔圆的巴黎土话,逗得懂法语的师生忍不住也兴致勃勃地搭个腔,大部队没到,大厅已经热闹起来。樊尚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小卡片,放在他捐给晚会的花色三明治盘前面。原来他目前正经营着一个网上商店,卡片上是网址和营业范围。 
光头的德国小伙子狄罗有一双认真的眼睛,他和法国人师第方、比利时人亚历山大讨论本校MBA项目的特点。 
“不可否认这是全世界最国际化的MBA项目之一。我们的同学来自每一个大陆、每一个重要的国家和每一座国际都市。我们将在世界的每个热点地区拥有同学关系。”狄罗发表意见。 
“我们甚至有一个以色列同学和一个巴勒斯坦同学,而且都来自耶路撒冷。”师第方诡谲地眨着小眼睛,调侃说。 
“希望他们在给彼此的学习小组放置炸弹以前至少1分钟,在学校Intra上给大家发个E…mail。那样我们起码可以有50%的逃生率。”亚历山大也很兴高采烈。 
“你是说有一半以上的MBA是从不下线的吗?”狄罗又开心又有点害羞地说。 
上海学生陈香墨不知道该怎样加入陌生的同学们,他端着一杯红酒,讪讪地一个人站着。 
别以为他是个内向的人,事实上他过去是一家大报纸的经贸记者,平时的工作就是和各式各样的人交往。但关键是他不知道怎样主动去和陌生人打交道! 
他是被自己的工作宠坏了,作为中国发行量第一的报纸的记者,几乎每天他都被一群“新闻掮客”或公关公司包围着。他们投其所好地恭维他的报道,为他联络安排好采访对象,使他处处被当成重要的媒体人物,受到欢迎和殷勤款待。日复一日,他免不了养成了孤芳自赏、自视甚高的傲气。 
可是,这里,没有人来为他引见新同学。他发觉自己怎么也没法像个正常人那样,先站在大家面前,礼貌地等待,等别人说完话,转过脸来,才笑眯眯介绍自己是谁。他习惯性地期盼别人会来照顾他,把他接引到圈子里去,而且,大家还应该久仰一下他的报纸和他的记者身份。 
这是做梦。这些全球选拔的工商管理硕士生们都是清高的人,甚至没人朝孤独局促的陈香墨看上一眼。 
更多的新同学推门而入,他们总是有点羞涩地在门口迟疑一会儿,然后才挑一堆人前去自我介绍。 
这时进来的是个打扮随意的男子,长着典型的法国面孔,一头鬈发不太得体地趴在头上,睡意矇眬的眼睛无神地打量着四周。身上除了一条好久没洗的长围巾,就一件旧式套头运动衫。他进了门,直奔冷餐桌而去,往碟子里扒拉鹅肝酱小三明治。 
跟着进门的是个瘦小的男子。他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Hello,guys。”很女性化地扭了一下腰肢。有零星几个注意他的人,嘿嘿笑出了声。瘦小的男子拿了一杯橙汁,便向身边那孤身嚼三明治的人伸出手去。 
“我是美国人杰森,很高兴认识你。” 
“哦,”那个自顾自吃得高兴的家伙含混地咕哝了一声,“我是比尔赫。您不来点红葡萄酒吗?” 
“你是做什么行业的?”杰森不依不饶地问。 
比尔赫顾自喝了一大口红葡萄酒,咂了咂嘴回味一下,“依我看,这瓶2001年的罗纳河谷酒市场价格不会超过4欧元。至少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已经交付了昂贵的学费,这样的招待对法国人来说,算不上体面。” 
杰森有些尴尬地看着比尔赫:“可以请教你是干哪一行的吗?” 
“我已经回答过您了。如果您没注意的话,我再说一遍好了。”比尔赫惫懒地笑笑,“我是葡萄酒销售商。” 
“哦——”杰森夸张地向后做了个仰身动作,“我真笨。” 
“不,笨的人来不了这儿。您只是一个美国人而已。”比尔赫眉开眼笑。 
MBA楼的大厅,此刻已成为嗡嗡不休的大蜂窝。 
新生已到了100多位。围成10多个圆圈热烈交谈。 
加拿大女生杰妮·尤带着她的先生卡斯加入一群女生握手交谈。卡斯顿时成了明星,不因为他长相迷人,只为他是巴黎东南郊枫丹白露镇那所欧洲商学院(INSEAD)的新生。   
第一章 小镇夜会(3)   
尽管有人讳莫如深,但巴黎元一商学院和欧洲商学院之间的争风吃醋由来已久,早已成了圈内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巴黎一商原是大名鼎鼎的拿破仑创立的法国五所大学校之一。几百年来风云际会,是法国商业精英丰满羽翼、形成各类小圈子的圣地。在法国大企业中,很难找到高级经理层中没有巴黎一商校友的公司。1964年,戴高乐总统亲自为新校舍剪彩祝贺,更使巴黎一商成为全球法语国家显贵家族子女趋之若鹜的名校。 
曾几何时,正如美国人在其他各个领域搞得法国人毛痒一身那样,3个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于1957年跑回法国成立了美国式教学的欧洲商学院。40多年一晃而过,法国教授们原本不屑一顾的美国式商学院竟然在世界上闹出了好大一片声音,美国人和美国人在欧洲的远房表亲英国人主宰了世界商学院排名,愣是把枫丹白露的欧洲商学院排入了世界前五位,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巴黎一商却被远远排挤在前20名之外。 
高卢的雄鸡习惯在屎堆里引吭高歌。 
巴黎元一商学院高仰着脸,不屑与大西洋彼岸的暴发户们为伍。在历史悠久的法文报纸上,法国学术权威始终如一地把巴黎一商封为法国最好的商学院,即便在尾随其后的其他法国商学院名单中,也没有枫丹白露的那一家。理由简单明了:欧洲商学院竟然连法语都不说,怎能当它是法国商学院?充其量只是位于法国境内的美国学校。决不能让它混淆法国的独特教育体制。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欧洲商学院,但躲在难懂的法语后面的伟大的巴黎一商,愧对拿破仑、戴高乐的青睐,终于在法国之外籍籍无名。 
同样是鸵鸟,法国鸵鸟头不扎进沙堆,只是昂然向天,一样对逼近的虎狼不屑一顾。 
卡斯端着香槟,很有风度地攻击着自己就读的欧洲商学院那所谓的“钟形曲线”政策。 
“说是会淘汰曲线后尾巴上的那几个不合格的学生,只是我们的学长告诉我,那样的事还从未发生过。你知道那些统计专家,他们最擅长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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