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不用怕麻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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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对方向他露出无害的笑容,在他看来却像笑里藏刀。
“你好。”他公式化地礼尚往来。
她的大学生涯对他而言几乎是陌生的。想到这个大学学长曾多少参与了自己所缺席的那段岁月,心情顿时不太愉快。不过最令人难以心平气和的是,他们用电话约看电影时这家伙也在车上,此时分明就是刻意跟到电影院来的,还说什么好巧,太虚伪了吧!
他紧抿唇,无法对他摆出真诚笑脸,直到听到有人叫了声──
“爸爸!”
那位学长先生回过头去,笑着向后方挥手,他顺着方向望去,见到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女孩从厕所方向走来,这情景让他有两秒的严重痴呆。
爸爸?叫谁?下一秒,女孩扑到那位学长先生怀中,给了最具体的解答。
“皓音!”孩子的妈走过来,惊喜招呼。“上次在车上听你跟人在约,我们正好临时起意也来这看电影,还在想会不会这么巧呢,想不到真碰到你了。”
他的思考回路就从那句“在车上听你跟人在约”开始断线,灵魂呈现半出窍状态,以致后来发生什么事都没知觉,神智再次回到现实时,他们已走在街上,身边只剩她一人,而她正拉着他的衣袖,一脸的担心。
“你从刚才脸色就不太好耶,我看我们先回家好了。”
他一眨眼,方才那可笑又可悲的记忆无可阻挡地倒灌回脑海,深感自己非常愚蠢的同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介意,而且是非常介意。
举起右手捂住脸,他笑了两声,声音分不出是悲是喜。
忘了是谁这么说过──当一个人开始处处竖立假想敌时,就代表他已不可自拔了。可他还没陷下去就已不可自拔了吗?还是他早已陷落却不自觉?
“你不是说,那个学长就是之前开跑车送你回家的科技新贵?”他忍不住问。
“是没错啊。”
“那你爸还说他在追你。”
她笑着摇头。“你也知道,我爸经常不知实情就胡吹乱盖。”
他按额闭目,暗自吸一口气,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反驳?”
“那种情况下怎么可以反驳!”她的表情活像他问了个奇怪问题。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搅局的人无论帮的是哪一边,都只会先被撕成碎片作为前菜,所以他们俩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唯独上次……
“上次我被叫去修冷气,你为什么要跳出来帮我解围?”
“嗯,因为你被他们围攻得很惨啊。”
她搞错方向了。“我的意思是,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哎呀,那算得了什么。”她笑着摆摆手,理所当然地说:“如果被围攻的人是我,你也会挺身而出的嘛。”
“谁说的?”不知为何,她的笃定令他有点不快。
“不是吗?”她微笑道:“像以前我把刘老师的猪笼草弄掉下楼,你还第一时间要帮我顶罪呢。”这就是充分的证明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没有什么不同?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造成的误认罢了。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默默暗恋她多年不敢示爱的傻瓜,然而现在的他,却怎会又堕入了同一张情网?
要解释并非不能,也许是初恋特别使人难忘,也许是多年下来情根深种,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完全根除,所以他的心才如此禁不起挑拨。说不定他潜意识里正是明白自己无法应付,才会在之后刻意避不见面。
如今,再次倾心的自己该如何自处?他决定不要庸人自扰想太多,因为目前的局面久战于己不利,他不能容许任何犹豫不决。
他确实已非当年的他了,而她也不该是当年的她,如果多年后的今天,她的反应依旧,那他会忍痛自我了断所有妄念。
就当是青春记忆的反扑,这一次,正式且慎重地埋葬掉这段初恋吧。
趁着内心如此坚毅,他回过头直视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开口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一愣,微愕于他忽转严肃的语气,感到事情似乎颇具严重性,顿时有点紧张起来。“什么事?”
“记不记得高三结束那年暑假,我曾经说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咦!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她睁圆了眼。“记得啊。”
“现在我要告诉你,那不是在开玩笑。”
“……啊?”他说得郑重,她听得茫然。新的讯息还没传输到反应中枢,旧的记忆先告诉她:“可是、那时候……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真是悲伤的回忆啊。“带头笑得很开心的人,是你。”
“我……”她愣愣道:“我以为那是个玩笑啊。”
“那不是。”多年后的今天,他终于亲身解开了这长久以来的误会。“我说喜欢你,是千真万确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的陈述徐缓且清晰,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入她脑中,那双专注深切的眼眸更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挖掘那处连她自己都未曾涉足的秘境。
“那么,你的回答呢?”那个问句,是他最后一句话。
而她只是震惊地呆望着他,变得一片空白的脑袋在那时唯能意识到一件事──
约会结束了。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从他说了那些话开始,她的思路就像是脑死一样全面瘫痪,直到现在才终于恢复活络。
到底、究竟……他们之前是说了什么,会让话题转换成那样?
那已不是奇怪二字足以形容了。
如果一定要描述那种感觉,大概就像看书时漏了关键的几页而衔接不上,又像突然有个炸弹在身边爆破那样震撼力十足。
把他的话用力回想过好多遍,他说得那么白,让人连个玄机都没得找,她听进去了,却像浸了水的海绵,吸收了,却无法消化,只能惶惑地鼓胀着。
他是什么意思?是认真的还是恶作剧?不,她懂他的,他会开玩笑,却从不恶作剧,遑论是这样劣质的恶作剧。
然而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感无所适从。
上一次像这样心事重重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从没这样心事重重过吧。她的思考路线向来单纯,从不钻牛角尖,所以少有烦恼。
汪汪汪!汪汪!窗外远远传来几声静夜狗吠,不期然勾起了她的回忆,想起以前在学校附近徘徊流浪的黑眼圈,一时思潮起伏。
黑眼圈这名字是她取的,因为它一只眼睛上有个黑圈,加上天生一双眯眯眼,活像刚被人揍了一拳而难以睁开,看来颇为可笑。
国中时期,放学路上,偶尔碰到它,他们会把便当里的剩饭剩菜喂它。某次喂食之后,它摇着尾巴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无论怎么比划示意都不理,最后他们只好拔腿开溜想摆脱它,经过附近的杂货店,好心的老板见了还以为他们被疯狗追赶,拿了扫把出来朝它挥赶吆喝,他们见了,赶忙折回来救它,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大家都啼笑皆非。
后来跟它混熟了,有一次,她忘了从哪学来一套据说灵验的动物催眠大法,拿了条项炼到它眼前,试着用项坠对它施展钟摆式催眠,对它念念有词:“喵喵喵,你是只猫,你不是狗,喵喵喵,你是只猫,你不是狗……”
它目不转睛盯着项坠,看来非常进入状况,然后,在它张开嘴时,她兴奋地以为它是要发出一声喵叫,想不到它竟脖子一伸!探头把项坠给含进口里!
见状,她吓得大叫一声,跟在旁的他手忙脚乱试图要它把东西吐出。
“吐出来、吐出来!赶快吐出来!”
“别这么大声,它受惊会把东西吞下去的。”他低声喝止。
她连忙收声,焦急道:“那怎么办?”
“链子不是在你手上吗?来硬的,把项坠拉出来。”
她依言而行,却发现自己每往后拉一点,它就顺势往前走一点,形成一场永无休止的拉锯战。
“你看到了。”她受挫地说。
“……你是催眠它把项坠当成狗骨头吗?为什么它会这么执着?”
“不知道啊,我明明只是催眠它把自己当成猫的。”难道它接收了错误的暗示,误把自己当成爱偷珠宝的乌鸦了?!她瞪着它死不松口的模样,企图循循善诱:“你啊你,是想吞赃自尽吗?听话,吞了这个可是要到兽医院开膛剖腹的,你也不想吧?来,乖乖吐出来……”
“如果它听得懂你的话,刚才就喵喵叫了。”
她转头看他,眯了眯眼。“喂,你刚才说的,是俗称的风凉话吗?”
他笑了。“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更有建树一点。”
然后他跑去跟杂货店老板要了点吃的,两人好不容易用诱饵战术哄骗得它开口,事情才安然落幕。而这出闹剧,自然成为无论多久之后回想起来,都足以让她发笑的回忆之一。
国中毕业后,她很少再回到母校附近,但只要经过,就一定会特地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它、跟它打声招呼。
岂料,就在他入伍的期间,她竟无意间从杂货店老板那得知了它的死讯。
那时她惊愕不信的心情跟听到他再次告白时有点相似,不同的是,随即涌现的情绪并非不可名状,而是哀伤。
那样的哀伤,非常清晰,并且寂寞。
骤闻生命消逝,旧时的记忆和情感片片剥落,转眼成了会扎人的碎片,划痛了她。然而当时她无法跟谁诉说这样的难过,因为即使说了也没人可以理解分担──除了拥有共同回忆的他。那只小小的、不起眼的流浪狗,曾在她国中三年的岁月里制造了多少欢乐,也只有他会明了。
除了他,只有他啊。
就在那时,她赫然明白他是一个重要到她永远也不愿失去联络的人,因此她暗自决定,如果他很忙,往后就由她来维护他们之间的交谊网吧。
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自己提出如此敏感易碎的问题,而若非他这样单刀直入,她还真没往这方向思考过,就连当年他疑似告白了,她也没当真;因为她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最清楚不过他们两家的麻烦关系,所以即使在那之后,他总是声称忙得不可开交无暇见面,她亦不疑有他。
如果当年她就知道他不是在说笑,又会怎么回应呢?
这个问题使她陷入比夜更深的思绪当中,辗转难眠。
那个晚上,一夜无眠的人,并不只有她而已。
人总是被很多不必要的情绪所扰,例如对越是无法掌控的事就越是在意,而他现在正体验了这种不由自主。
心烦意乱导致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导致无法成眠,明知蒙头瞎猜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有结果,却还是无法不去揣度她可能有的反应。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自己会一大清早就接到她的来电。
“你吃过早餐了吗?如果还没,要不要出来一起吃?我有话跟你说。”
于是他就这样被约到了附近的早餐店。
见到她时,他讶然发现,脸色憔悴得像游魂的人不只有自己……而老实说,这认知莫名的令他好过不少。
因为那代表,至少这一次,她有把自己的告白放在心上。
两人点好了餐,坐在小方桌边,熊猫眼对熊猫眼,气氛有点沉滞。
店内人声鼎沸,他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心情紧绷得像是在等待宣判的犯人。过了一会儿,仍不见她有动静,他焦躁难安地耙耙头发,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嗯……”她咬着吸管,皱了皱眉。“我在想开场白该怎么说。”
他暗自深呼吸一次,安定心神,果敢道:“没差,你直说吧。”
她看向他,点点头,难得一本正经,语气慎重地开口:“那么,关于你上次的问题,我归纳出来的结论是:现阶段,我大概还不喜欢你。”
那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前来赴约的,他还是很不争气地心头一紧。“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叫大概?”
“这……有点难解释。”她抿抿唇,神情转为烦恼。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很有耐心,可以等。”他双手环胸,背倚着椅背,姿势惬意,目光却毫不放松地直视她。
“也就是说呢,也就是说……”她琢磨着该怎么开口。“你对我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如果我把你当成对象,那我很可能会喜欢你,可是我从没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