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女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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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我想起《农夫和蛇》的故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万恶的蛇,躺在农夫的怀里,假装死去,其实正在伤害着农夫。或许在冥冥中有上苍,有神灵正在睁眼看着我恶毒的行径,如果惩罚就惩罚我这颗肮脏的灵魂吧。
丈夫慢慢睡着了,胳膊仍然紧紧地搂着那已经不再清白的身体。在丈夫的均匀呼吸中,良心的遣责使我又一次感到痛苦万分,难以入眠。整个夜晚,我在痛悔和无力自拔中挣扎,觉得自己像一只快要疯掉的困兽,在黑夜的枷琐里欲逃无路,欲战无敌。我知道其实自己就是自己的敌人,我无法战胜自己。
·4·
方荻 著
第四章
11
有爱的女人是幸福的,然而,我的爱是生长在幸福的车轮下,虽激情满怀,却被碾得遍体磷伤,然而,又没有丝毫悔改。因为这种浪漫的爱,那个春日在我眼里也像一位花枝招展的少妇,每个毛孔似乎都散发着甜甜的花香,浑身流露着丰满而成熟的激情,使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种狂燥和不安分中。所有的媒体都被旅行社用各种美丽的招牌狂轰乱炸,情侣游、风情游、山野游、生态游等让人们心旌神摇,不断计算着袋子里的钱。是的,“五一”七天长假对于劳累了几个月的城里人来说确是一个难得放松的好时机。但是对旅游从来不曾感过兴趣的我,由于新的激情更是对此无动于衷了。在人们议论如何出游,如何度假时,我却像一个纯情少女般天天猫在屋里写情书表达情感,打长途电话诉思念之情。一封封情诗EMAIL寄出去,又一次次后悔,因为每次寄出去后,我才清醒自己已过了写情诗的年龄了。然而每当激情澎湃而至,我却又难以自制。
当整个城市随着“五一”节的来临越来越洋溢在一种节日的气氛里的时候,我的心里开始莫名其妙地滋生着一种不安,冥冥中,嗅到有一种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这种气息就像春天的花香时时裹在周围,而且越来越浓,挥之不去。单位里同事都已做好了各种度假的安排,丈夫也与女儿兴高彩烈地议论着出游。而我心里的不安却使我对此索然寡味,并且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丈夫与女儿出游的计划。丈夫在对我的失望中,驾不住女儿的哭闹,决定了出游。于是我便有长达四天的独处时间。我买了足够的食品,希望自己躲在楼上房间里做自己喜爱的梦,也就是这四天,我的命运里的祸端随着我的不安降临了。
“五一”早上九点整,丈夫带着因兴奋而叽叽喳喳的女儿背挎旅行包出游去了。我坐在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却是满怀愧疚。这种愧疚起初缘于送走他们关门扭身时一脚踩着了女儿的小拖鞋。当我低下头,看见女儿歪歪扭扭的小鞋,以及旁边丈夫的大拖鞋时,我的心里突然间波动了一下。我知道女儿多么想与我一起去,我也知道我拒绝她的目的其实就一个,那就是我怕出游时不能与情人联系。
看着门口那两双拖鞋,我感到心里越来越不安,毕竟女儿出生以来第一次单独随父亲出门。于是,抓起电话,开始喋喋不休地叮嘱丈夫不要让女儿在旅馆里的浴盆里洗澡,晚上不要让女儿光屁股睡觉,不要让女儿坐在便池上……丈夫终于不耐烦地急了,既然如此不放心,为什么不来?然后是嘀嘀的忙音。
放下电话,沮丧地从客厅走进厨房,试图清理餐桌,但眼前的一切却加重了我的伤感情绪。女儿喝奶用的小杯,及丈夫的奶杯都在厨房餐桌上静静地放着,面包渣与鸡蛋皮胡乱撒在杯子周围,一片狼籍。眼睛里满是不快的丈夫和睁着一双央求的眼睛一遍遍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的女儿不禁浮在眼前。在这片背景里,对自己深深的失望以及伴随这种失望而来的懊悔像蛇一样开始在身体里扭曲、上下反腾。
房间里一片寂静,寂静都有些让人不适。我慢慢地从餐厅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到客厅,走到女儿卧室,整个房间里充斥的是我的拖鞋的踢哒声,这种声音懒懒散散、松松跨跨像夏日午后阳光曝晒下的拉着重物老牛车的蹄声,苍凉而无奈。突然我发现自己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想什么。窗外有两行大雁飞过,传来几声模糊的鸣叫。无形中给茫然的我增添了几分压力和忧伤。
我将厚重的红窗帘缓缓拉上,于是,所有灿烂的阳光、和煦的春风以及节日的喜庆都抛在了外边。屋内立时成为一片红色的海洋,幽深、温暖,还有一股难以捉摸的浪慢气息。我在红色的海中像一个游荡的幽灵,没有归宿,没有寄托,没有方向,一任感性的思维随着海的风向四处漂泊。或许在某个黎明在某个黄昏在某个正午我会沉下去,抑或浮上来,等命运等上苍等机遇等宿命吧。
我习惯地打开电脑,打开信箱,司马啸的一封信映入眼帘。我不禁感动起来。
司马啸除了诉说他的一片思念之情,还说他要为一次学术讨论会赶写一篇论文,并且问我“五一”怎么过。
我怎么过?把孩子老公扔一边,自己独自品尝爱情吗?品尝孤独吗?有什么意义呢?我突然感到自己又在干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一件对于小女孩也许是很浪漫,但对于一个中年女人无疑荒唐可笑的事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因此也不知道如何回复他的信件。
无聊中,我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斜对面墙上的镜子里映出穿着白色睡裙的我的样子。在幽暗的屋子里那袭白色的睡裙似一副素描,影影绰绰,虚虚实实,像一个白色的幽灵,又像空荡荡的一袭白衣正在轻轻飘扬,飞舞,旋转,我大睁着眼睛,走上前辩认着,那是一个瘦瘦的、弱不禁风的女人,一个显然不是青春年少的女人,一脸的沧桑、敏感、忧郁、悲伤、寂寞、无聊……那是我吗?一个似乎并不幸福的女人?
我颓废的躺在床上,瞪着空空的天花板。电话响了,懒得去接,然而它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我终于不耐烦地拿起听筒,听到妈妈在问我是否回家看看,我说不去,还有点事。我懒得告诉她丈夫与女儿出游的事,不然得解释半天为什么我没有随去。挂断电话,我又一次躺在床上,任凭思绪或飞扬或睡眠。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没好气地接过电话,原来是司马啸。我兴奋异常,呼吸几乎都困难了。在他耳语般温柔的声音里,我表现得好像一个刚会说话的幼儿,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一定告诉他这个“五一”只有我自己了。因为我听见他兴奋地说,我们可以相聚一次,怎么样?我听见他焦急的讯问着,期待着。我好像答应说好吧,我还记得他说,我尽快安排去你那里。
放下电话,我才彻底清醒刚才对话的意思——我们就在一分钟甚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决定了再一次的约会。那一刻似乎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使我不得不极力回忆刚才谈话的细节,回忆他的声音,才确信刚才的电话真真切切,毋须置疑。
挂断电话,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要为自己买身漂亮衣服。于是,我梳洗干净,穿戴整齐便冲出了屋门。
节日的楼道暗幽、寂静,一如我的房间,只有我噔噔的高跟鞋声敲击着空气和墙壁。冲过楼梯的转弯处,窗户里射出的一缕光线似乎因为我的飞跑而受惊,无数粒微小的尘埃上下翻飞、舒卷,我的头在尘埃中一冲而过,但鼻子似乎已吸进了无数尘土颗粒,一时间喷嚏连连,然后有一束亮亮的光线闪电般掠过,我感到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冲出楼门,一片白得耀眼的世界展现在眼前,我发现世界如此灿烂,节日如此繁华,我就像一只冬眠了一季刚爬出地洞的地鼠般充满惊喜、好奇、惶惑以及感动。从来不曾注意过的对面墙根处,竟悄然生长着几颗绿绿的野草,旁若无人地在阳光里显眼地俏立着。细细窄窄的叶片上一层细细的、茸茸的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迷人的洁净的白光,像几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学生。
骑着单车像条鱼游在如流的人群里,心情变得开朗、明快、灿烂如美丽的阳光。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一个有人爱,也爱着的女人。现在我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了。
细细想来,我似乎从来不曾因为丈夫去刻意地修饰过自己,更不曾为丈夫去专门买过什么衣服。因为在我心里从开始就形成了这样的一种思维定势:不管我什么样,丈夫都会一往情深地爱我,不管我如何不修饰,丈夫都不会嫌弃我。然而,对于司马啸,我似乎始终都有一种难以自抑的激情。平生第一次在乎一个男人,在乎他对我的感觉,在乎他对我的评价,在乎他对我的感情,我心中不能抑制自己对他的迎合,对他的讨好,甚至巴结。
在人群中,我随着一股巨大的人流被推进商场,被涌到楼上,我从一条埋头游着的鱼一变而为漂浮在一架架琳琅服装海洋中的一只水鸟,东张西望,目不暇接。在售衣小姐的殷勤声中,我终于选择好衣服。当走过各种各样漂亮的内衣柜台时,一套肉粉色的真丝内衣美丽、含蓄但又不失浪漫地打动了我激情满怀的心。
打量这套内衣的时候,我不得不竭力遮掩突然间产生的害羞的心理,我竟然在下意识里开始想象司马啸看见我穿着这种内衣的眼神,于是一种偷情的激动瞬间染红了双颊。然而几乎同时,我也为自己的这种无耻想象和激动而内疚起来。没有人注意我的情绪变化,但我仍然怀着一种心虚的感觉,买好衣服迅速离开了内衣货架区。当穿过商场男装柜台时,一位广告上的男模特使我想起我的情人,我想他穿上男模特这件衬衣也一定漂亮。于是我倾其所带,用几乎我一个月的工资为司马啸买了一件衬衣和领带。
12
晚上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已买好票,下午二点就能到。我的心情随着他的声音激动到极点。我不停地想象着第二天的相聚情景,想象着我的情人的激情和身体。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便处于一种兴奋与激动中,我看到自己脸色红润,精神焕发。我知道主要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由于先备了安眠药,睡得比较安稳的缘故。
红色的窗帘仍然密密低垂着,屋子里开着暖洋洋的台灯,整个外部世界被隔得远远的。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等待婚礼的新娘幸福而不安。站在镜前,我一遍遍地试穿着新买的衣裙,试着新买的内衣,一遍遍改变着发型,也一遍遍幻想着见面的情景。
在不耐烦的等待中,我不停地注视墙上的钟表,希望那两条像死去的黑乎乎虫子般的指针快点爬快点爬,但时间似乎静止了。激动和等待的焦灼快将我的情绪越胀越紧,当那两条该死的指针终于爬到十二点时,我竟然生出一种感动。
谢天谢地!上午终于结束了,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轻松不要紧,肚子好似一个饿鬼闻到饭香似的迫不及待地张开大嘴和黑洞洞的胃,并毫不害羞地发出一阵阵的咕噜声,然后是一阵紧似一阵的不适的收缩。我突然想起从早上以来我还没有吃任何东西。我一溜小跑拖着拖鞋啪哒啪哒地跑向厨房,拿出各种食品,有火腿,三明治,牛奶,然后又啪哒啪哒一溜小跑回到卧室的床上,像一个流浪汉似的盘腿坐在床上大口地吃喝起来。在这阵风卷残云的过程中,我那扁扁如叶的肚子逐渐丰满起来。我吃饱了。
躺在那堆包装纸的旁边,我迷上眼睛,再次无奈地等着时间老人蹒跚地一步一步地迈向二点。如果时间是一位小孩多好,因为小孩是不会慢慢走的,总是蹦蹦跳跳急猴似的。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这种愚蠢的想法笑了起来。电话响了,在寂静的屋里使每个角落、每个东西都震颤着,包括因长时间期待而变得得脆弱的心。我一激凌坐了起来,跳到电话旁边,一定是司马啸,他的火车可能提前了,或许他时间没说准。
我拿起电话,声音颤颤微微地“喂”了一声,电话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我不禁大失所望,声音立马变得冷硬起来,你找谁?
他说,找你。
我的大脑迅速地在记忆中搜索,但仍没有丝毫信息。对面说话了,他说你忘了我了?从天江与你一块回来的。我恍然大悟。他问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我张口结舌,实在想不起来了。其实,从燕城回来后差不多第三天或者第四天,我曾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只是问好,简短几句就挂了。从那以后,我几乎再也没有想起过他。
他在电话里客气地说他这两天处理完公司的事,“五一”不忙了,想找人聊聊,就想起我了。我只好歉意地告诉他今天我还真有点事,希望改日再聊。他很礼貌地客气了几句,道完再见便挂了。
时间终于到了一点钟,我再也躺不下去了,钟表嘀嘀哒哒的声音似乎是他的脚步声,正从楼梯上走来。我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