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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叛君-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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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笑了。热血夺口而出,顺着嘴角滴在褥子上,晕开点点靡丽,如开满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第六章
    池枕月再有意识时,已是两天后的黄昏。浓郁的草药味和龙涎香气混在一起,在寝宫缓慢迂回飘荡。
他睁眼,床沿边就是静王的脸容。看见池枕月清醒了,静王倦色浓浓的脸上终是露出点笑容,扶着池枕月靠坐床头,递过碗汤药。「喝吧。」
再多药喝下去,也救不了他……池枕月盯着药碗,心里涩得发苦,却还是顺从地喝完了这一大碗药。
静王放下碗,替池枕月抹过嘴,摸了摸他头发,道:「好好再睡一觉,静养上几天,就会好。」
这话,骗小孩子才差不多!池枕月暗中嗤笑,也不去拆穿静王的谎言,又躺回被窝,目光流转看到书案上堆积着十来封文书奏章,不少边角都点上了红漆.他知道这是代表军情紧迫,轻喘着问静王:「玄龙大军行进到哪里了?」
「今天早朝时,前方探子传回消息说玄龙铁骑已经快进入普安郡内,照这行军速度,不出两月,就能到达赤骊最北的边境。」静王眉锁忧色,背负着双手,在寝宫内缓缓踱着圈。「我今日已命赤骊全军戒备,三天后各边关驻兵都会陆续开赴北边国境,绝不能让玄龙大军踏上赤骊国土半步。」
他和赤骊群臣都心知肚明,一旦赤骊北边防线被攻破,势必兵败如山倒,再也抵挡不住玄龙铁蹄。而倾全国兵力,是否就能将玄龙大军阻挡在赤骊国门外,仍是未定之数。
如今只有祈求句屏国会施以援手。两国合力,方有胜算。
池枕月也把希望寄托在曲长岭送递的那封书信上。枫色浓艳入深秋时,他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曲长岭。
「如何?」他推开身上厚实的雪白狐裘,从软榻上坐起身,追问跪在榻边的人。
一个多月来,虽然没再呕血,身体却似乎越来越虚弱乏力。静王瞧向池枕月的眼神,也怜悯日深,不再将池枕月软禁在寝宫。今日秋高天远,艳阳高照,池枕月便让人把软榻搬到了御花园里晒太阳。
曲长岭微一摇头,足以叫池枕月的心沉了下去。
「秦沙大人说这次帮不上皇上您了,还要卑职带了封回信给皇上。」曲长岭从怀里掏出书信交给池枕月,又道:「卑职从句屏回来途中,发现句屏今秋收成欠佳,各地都有不少饥民聚众滋事,乱得很。」
池枕月放下手里的酒壶,正拆着书信封口,闻言释然。句屏国有内乱,自顾不暇,当然没空再来趟混水帮赤骊对付玄龙。这回,真是老天爷也不帮他了。
他苦笑,边咳边展开信笺,只有寥寥几字,说他去年偷偷送给秦沙的大殿下重楼失踪了,若有消息,秦沙会再书信告知。
池枕月怔了半晌。虽然当初为结交秦沙,把大哥重楼当赠礼奉上,心中仍是记得大哥的好,再三请秦沙务必善待,却不料大哥竟在举目无亲的句屏国失踪了。
他沉默着,最终撕碎了秦沙的回信,任破碎的纸屑被秋风吹拂着,四处飘散,落寞而萧条。举起玉壶,慢慢饮着烈酒。
去年秋季时女皇寿宴盛况尚历历在目,四兄弟共处一堂,才一年光景,已经全都变了样。大哥重楼失踪生死未卜,三哥梦蝶也没有回来向他寻仇,而二哥池君上亦迄今杳无音讯。只剩他一人,独自留守着这座冰冷无生气的华丽宫城。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他这赤骊的皇,只是个在男人身下苟延残喘的可笑禁脔……
「皇上?」久久不听池枕月说话,曲长岭试探地轻唤了一声,偷眼打量池枕月。
这回离得近,他又留了心,清楚地发现池枕月脖子近衣领处露出几点牙印吻痕。
池枕月一下子从恍惚中惊醒,朝曲长岭一挥手,「你退下吧。」
「卑职告退。」曲长岭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转身背对池枕月的那瞬间,他脸上划过一丝深思。
就在池枕月挥手间,他看到池枕月苍白纤瘦的手腕上有几道手指印。那指痕,很粗,也很深。皇后池雪瑶,绝不可能有这么一双粗大有力的手掌。
赤骊宫中,又有谁人敢在尊贵的皇帝身上留下伤痕?
***
静王当晚就从池枕月口中得知向句屏借兵无果,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反而安慰了池枕月几句:「借不到兵,那是老天要我赤骊独自面对这场战事。玄龙虽强,我赤骊也不是那些软弱无能的小国,可以任玄龙为所欲为。玄易那小子要开战,只管放马过来,本王已经在北境设好了伏兵陷阱,到时一定杀他个落花流水。」
他在烛焰下把玩着池枕月乌黑的头发,微笑道:「月儿,你尽管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撑着,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
「有舅舅在,枕月当然放心。」池枕月眼波盈盈流动,下一刻却透出几分怯生生的表情,伸出带伤的手腕低声道:「舅舅昨晚抓得我好痛。」
静王正想疼爱这小家伙,见了池枕月手腕上的指痕,怜意顿生,将池枕月抱坐在自己大腿上,亲了亲少年淡红的唇,低笑:「今天就由本王来伺候你。」
大手探入少年衣裳里,包握住男性最脆弱的根源,缓慢又细致地套弄起来。
湿腻轻微的水声不多时便响起。池枕月双手紧紧抓住了静王肩膀,蹙眉轻喘,忍受着下身越来越明显的快感。
不想在静王面前露出自己最狼狈无助的模样,可男性的身体就是如此悲哀,尽管心头再怎么抗拒,身体依然忠实地顺应本能,向玩弄他的男人流泪、屈服……
他深深闭上眼帘,身体猛然被放到了椅子里,他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埋头在他胯间的静王,随即仰头,呻…吟。
男人张口含住他,用力吞吐吮吸。
「啊……」池枕月十指紧扣座椅扶手,胸膛激烈起伏着,像个濒临废弃的破风箱。
他茫然望着门口的珠帘,只觉那珠光益发闪亮刺眼,逐渐填满了他整个视线……
***
数日后,玄龙铁骑压近赤骊北境,与早已屯兵以待的赤骊大军兵戎相见,点燃了烽烟战火。
赤骊将士人人知道这是关系到赤骊存亡断续的一战,都舍生忘死奋勇杀敌,竟接连打退了玄龙大军数度猛攻,还乘胜追击,逼得玄龙大军倒退六十里。
捷报传到朝堂,满朝文武无不欢欣鼓舞。静王也喜不自胜,退朝后匆匆赶回寝宫向池枕月报喜邀功。
池枕月正半躺在榻上喝着酒,听到这喜讯,却没有露出笑容,眼波反而变得更清亮。「玄龙大军向来勇猛,这败仗,可有些蹊跷。」
「月儿你太多疑了。」静工正满心欢喜,笑道:「我赤骊也是南疆大国,兵马未必会输给玄龙。月儿你这么说,可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哈哈……」
知道静王此刻踌躇满志,压根听不进警告,池枕月垂眸,暗自冷冷一笑不再多言,只大口大口地痛饮烈酒。他跟玄易接触的时间虽不多,却已领略过那玄龙皇帝的狡诈机智。玄易,绝不是会轻易败退之人。
池枕月的预感很快就应验。赤骊国都上下兀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西边国境告急。
玄龙大军云集北境,连番猛攻的同时,一支三万余人的精壮轻骑已经悄然取道西边山路,等赤骊西线戍边将士发现敌情,为时已晚。赤骊的精兵良将全都聚集在北部与玄龙大军对峙,西线兵力薄弱,根本抵御不玄龙铁骑,不到两天就被这支轻骑破关而入,一路势如破竹,直取赤骊都城风华府。
当静王匆忙召集起国都附近的军队,玄龙轻骑已然逼近风华府,包围了赤骊都城。
两军旗帜,隔着火红岩石筑垒的高大城墙,临风飞扬,为秋末长天染上无尽肃杀。
雄浑悲凉的号角声,仿佛在昭示着赤骊不可避免的亡国命运。
池枕月独自一人,坐在宫中最高的观景台「飞花阁」里,任鲜烈红衣和漆黑长发被高处大风吹得猎猎狂飞,饮口酒,就猛咳一阵,喘息,然后再喝、再咳……
「别再喝了!」随着走近的脚步声,一只带着赤金指环的大手突地从他身后伸过来,夺走了玉壶,转而将一件雪白狐裘裹住池枕月被风冻得瑟瑟轻颤的身躯。
「别管我!」池枕月出乎意料地回头,对静王竖起了双眉。「把酒还给我!」
静王怎么也想不到池枕月居然胆敢呵斥他,脸一沉,但看了看池枕月苍白憔悴的脸庞,他叹口气,实在拿这任性少年没办法,苦笑道:「月儿,御医说过,你不能再喝酒了,不然……」
「不然就会死得更快,是吧?」池枕月抢着说,眼看静王张口结舌,他反而笑了,肆态意放肆。「舅舅,你也不用再隐瞒我了。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他笑着从静王手里拿回玉壶,喝了一大口后,慢慢坐到了地上,眯起眼,凝望着落日余晖里,那一片鳞次栉比的巍峨宫宇……
「酒是断肠刀。可要是不喝,枕月会更痛。」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梦想有朝一日能站在整个赤骊宫城中最高的地方,让一切都臣服在他脚下,让所有人都不再漠视他。可真正登上了赤骊皇帝的宝座,他才发现以往憧憬的只是美梦一场。现实之残酷,令他只能用烈酒来麻醉自己。然而喝再多再烈的酒,纵使能镇住病痛,也忘不掉心里最深处的痛……
他看着夕阳缓缓地沉入暮色里,一口一口地,喝光了壶中残酒,擦着近乎麻木的嘴角,扭头对站在他背后的静王笑道:「明天,让我出城投降吧。」
「你胡说什么!」静王乍楞后满面愠色,「你难道想当亡国之君?」
池枕月悠悠道:「活的亡国之君,总比死人强。再说亡国,也不过是换个皇帝来管,大家日子还是照旧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静王白净的脸皮有些发青。「身为池氏血脉,怎能轻易断送祖宗基业?你……」忽然想到池枕月并不是女皇的亲骨肉,登时收声。
池枕月已经双肩轻抖咯咯笑了起来:「枕月本来就不是池家人,哪谈得上断送祖宗基业?」他似乎越想越滑稽,笑得直抹眼角,又掩着嘴用力咳嗽。
静王在旁看了许久,直至夜色笼罩四周,才拉起池枕月,紧紧抱着少年,低声道:「你以为亡国之君是这么好当的吗?就算玄龙皇帝不杀你,赤骊举国臣民也不会放过你,肯定会千方百计杀你泄愤。」
「我投降,也保全了他们的命,他们还要杀我?呵,就为了表明他们是爱国志士,所以要杀我这个贪生怕死的人沽名钓誉?」池枕月讥笑道:「他们若真的要为赤骊尽忠,大可以去杀玄龙敌兵,要不干脆自裁殉国。杀我又有什么用?」
静王一时间竟被池枕月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长叹,扶着池枕月慢慢走下了飞花阁。
翌日上午,池枕月刚睡醒,正在寝宫喝着汤药,蓦地听到外面传来数声沉闷的巨响,紧跟着隐隐约约的杀喊,兵刃撞击破空声混杂着战马嘶鸣,惊飞了宫城中无数栖鸟。
玄龙攻城了?池枕月目光微凛,就见珠帘晃动,曲长岭冲了进来,也无暇顾及礼数跪拜,道:「皇上,敌军已经攻破西、北两处城门,杀进风华府了。」
他还没说完,外面脚步急促,静王一手提着长剑和一个蓝布包裹,大踏步闯进。
他另一只手还拖了个少女,竟是池枕月自大婚之日后就未曾再见面的雪瑶。此刻雪瑶身上换上了民间普通女孩的服饰,抱着白猫儿雪球,看见池枕月就笑道:「月哥哥,爹说你一直在生病,好了吗?爹今天要陪我们玩捉迷藏呢!」
池枕月一楞。静王已经放开池雪瑶,走到他身边,从包裹里取出身粗布衣裳,催促池枕月道:「快换上!城中兵马不足,抵挡不了多久。尽快逃出皇宫才有生路。」
见池枕月还在犹豫,静王不耐烦地拿衣服胡乱往池枕月身上一套,又倒出一把香炉里的灰烬,将池枕月脸蛋涂得脏兮兮的。拖起池枕月和雪瑶就往外冲。曲长岭忙跟了上去。
宫中仆役已被宫城高墙外越来越清晰的厮杀声吓破了胆,惊叫着四处窜逃,乱得不可开交,也没人来理会池枕月等人。
四人穿过一片假山石,来到个不显眼的角门边。
静王止了步,将那个蓝布包裹塞到池枕月怀里,疾道:「里面是些细软盘缠和干粮。还有你每天服的丹药,我也命御医炼制了不少,都在包裹里。今后隐姓埋名,千万别给人认出你来。瑶儿就交给你了。」
「那舅舅你……」
「我自然不能走。」静王一晃手中长剑,决然道:「我是池氏亲王,纵死,也要战死皇城。」耳听杀喊益发激烈,他不舍地望了池枕月最后一眼,道:「快走!」转身快步离去。
池枕月面色数变,倏地用力从身边曲长岭腰间抽出腰刀,搁上池雪瑶脖子,冲着静王背影大喊道:「站住!」
静王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怒吼一声想冲过来,却又生生刹住身形。
一条血丝正从池雪瑶脖子上挂落,她又痛又怕,「哇」地大哭起来。
「月儿你干什么?」静王惊怒交迸。
边上曲长岭也神色微变,拿出个铜哨吹响,一阵尖锐哨子声顷刻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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