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洋过海来嫁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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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一想到这事就气愤莫名。
这是中国人的悲哀,捆绑了几十年的伽锁,任凭外国人蹂躏、践踏。
“那里是公共租界。住的多是洋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时局动荡,国家积弱不振,你从小在英国长大,不了解存在于中国的一些不公平现象。”郁孟霆的眼神温柔,但却隐含着愤恨。
“我原以为英国人讨厌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东方人,但没想到他们根本是轻视中国人──即使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郁孟霆炯炯有神的双眸深深望着她,带着一股坚决。“以后,你不会再遭到这种待遇了。”
梅看着他,带着评估,这男人真的能吗?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觉得,在英国时,大家都认为我是中国人,但在中国人眼中,我又似乎和他们不同,我……不喜欢这样,你看我什么都不是……有时,我真痛恨自己的面孔,因为这是我最爱的爹地以及最思念的妈咪赋予我的,但有时我又会感到骄傲。哦!我实在不该自怨自艾的,应该给小聆做个榜样,她还那么小。将来所会承受的可能不比我少。尤其是她那蓝色的眼睛……”
突然,梅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对不起──”梅急急的说。“我没有评断小聆的意思,况且,我相信你妻子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天呀!梅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语无伦次些什么呀?她连忙低下头吃东西以掩饰自己的困窘。
郁孟霆走向窗边,看着外头的夜色,表情冷峻而落寞。
“小聆不是我女儿。”他的声音低沉而且压抑。“记得我妹妹──郁孟聆吗?”
梅点点头。
“五、六年前,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急于想给孟聆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于是就拚命赚钱,但当时孟聆才十九岁,活泼外向,喜欢结交各式各样的朋友。”郁孟霆顿了顿。“我想──我真的太疏忽她了。”
“她可能是感觉寂寞吧!”梅猜测着。
“后来,孟聆爱上一个美国人,全心全意投入了感情,我明知这根本不会有结果。果然,那个美国人回国后就音讯全无,孟聆仍然每天痴痴的等待着──就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在满心欢喜与期待之下,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但是,这样的孩子会幸福吗?别人会如何看待私生子呢?”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所以我以大哥的身份坚决地反对,完全没有顾虑到她的感受,因为我不能让最亲爱的妹妹背负受人指责的压力啊!但这样的想法,只会伤害彼此呀!而这种伤害却远比全世界的轻视要来得深痛──”他紧握着头朝墙壁重重一槌,话语中满是自责。
梅似乎看见一片泪光,在郁孟霆这个自信又骄傲的男人眼中浮动着,令她感到一阵心疼。梅起身走近他,轻挽他的左臂,将头倚靠在他宽广的肩膀上,这样主动亲密的举动连她自己都觉讶异。
“我们对彼此都无法谅解,孟聆甚至回到教会待产──就这样,孩子出生了,她却因难产而去世,我后悔自己没能给她最有力的支持与关怀,等到孟聆走了,才真正明白这一点。我永远记得她将小聆托付给我时的神情──我真正感到我们兄妹的心又贴近了,像以往那样──只是,我们却从此分隔两界,再也不能相见……”
“于是,你盖了孟园和聆亭来怀念孟聆?”
“是的,所以我发誓要尽己所能的保护小聆,使她不受到任何的歧视与伤害,对你也是!”
承诺似的告白及坚定的眼神让梅迷醉了。
梅·里斯,你何其有幸能得到他人的宠爱,除了爹地之外……是了!孟霆是受爹地所托,如此而已。但对她却已形成一份贵重而难言的幸福感了。
“你的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呢?”郁孟霆以极轻松的口吻问。“一次别想那么多恼人的事,小心头疼呀!”
梅双颊绯红,垂下眼帘。
“疼不疼?”郁孟霆抚着她的脸颊。
“嗯?”梅被郁孟霆的柔情迷眩了,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他在问什么疼不疼。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瞧你,两只眼睛哭得像个核桃似的,明天怎么见人呢?还是早点休息吧!”
郁孟霆陪她上楼,一路上两人都各有所思地保持缄默。
走到房门口,郁孟霆端起梅的脸仔细打量着,像是在搜寻什么似的。
十几年了,就靠着雷断断续续寄来的相片,让他伴随着梅一起成长,从昔日天真可爱的小模样到今天俏丽、迷人的美娇娘,仿佛他正是守候公主长大成人的王子,充满着无限的喜悦与期待。
郁孟霆几乎十分肯定的告诉自己,这绝不是只为了尽一份朋友托孤之责而已,因为他发觉自己竟是那么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疼惜她……甚至强烈的想──拥有她。
“晚安,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嗯──”
然后,在她额上印下柔情的一吻,才转身离开。
梅痴痴的望着孟霆渐去的背影,挥不去心中的迷惑,为什么他们每次独处时,都会出现一股微妙的怪异气氛呢?那到底是什么?梅不懂。
这感觉又和渡边绪夫在一起时完全不同……咦!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
梅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但那晚,梅几乎一夜无眠──
第四章
翌日,天还末亮,一夜末合眼的梅就到“孟园”吸取一袭清新的晨露;二月天的清晨是极冷的,梅拉了拉肩上的斗篷。
斗蓬!
这不是龙翔那天清晨帮她披上而忘了带走的吗?不晓得他今天有没有来?他终日在外奔波,比她更需要斗蓬护着,该还给他的,梅想。
踏上“聆亭”,梅不断回想前晚孟霆的那番话,想必这些年来。他都是在无比痛苦的煎熬与自责中度过。而孟聆又是怎样的女子呢?
她应该是个敢爱敢恨,为了追求爱情,可以不顾一切道德与舆论的压力,就像自己的母亲──
梅对母亲可说毫无记忆,只知道她是中国人,而且生长在很有权势的家族中,每每提到这段往事,爹地就显得特别伤心、无奈。所以,在听了孟聆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梅才真正体会到妈咪当年为了生下她,势必也遭受到极大的阻力与异样的眼光。
东方曙光渐露,远处那片日出时的粉彩正闪闪耀起,是否也在告知自己的未来呢?梅遥想着。
前方正厅隐约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听不清是谁在交谈。想想自己也该回房去换衣服了,斗蓬下还穿着睡衣呢!万一让孟霆撞见自己衣着不整的到处溜达,那岂不是羞死人了?
岂料梅才刚踏进门,就一头撞进一处宽阔坚实而温暖的怀中,伴着一股特有的男性麝香。“怎么一大早就穿得这么单薄到处闲晃,小心着凉了。”温柔又具磁性的声音,贴在梅的耳旁,轰轰作响。
梅的心跳得又快又急,仿佛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我……只是到孟园散散心,看日出。”梅略带羞怯地拉了拉斗篷,抬眼望他。
天呀!眼前的郁孟霆竟是如此的迷人。
此时的他,仅着睡袍,头发微乱,有撮发丝不听话的垂在前额,使他看起来益发佣懒与性感。
有个性的浓眉,满载深情的黑眸,外加呈现漂亮弧度的双唇──梅就这样愣愣的盯着他,丝毫不知自己的斗篷无意间开了个扣子,里头的衬衣隐约可见。孟霆和梅彼此互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时间仿佛就此停住。
“咳!咳!”刻意的咳嗽声敲醒了两双迷恋于交会线上的深眸。
“哟! 梅,好久不见,你还是如此清新可人。”开口的是龙翔,带着明显的轻挑和捉弄,怪异的眼光来回扫射在两人脸上。
郁孟霆迅速将梅的斗蓬拢了拢。
咦?不对!为梅订制的斗蓬尚未送来。那这斗篷?好像是──
龙翔的!
对了,昨天清早在孟园中,龙翔为梅披上的,怎么他没拿走?
这家伙果然有心!难怪这阵子老往这儿跑,他还直呼梅的名字!他们很熟了吗?
看着梅的身躯里在别的男人的斗蓬内,郁孟霆真恨不得撕烂它。但此刻悔仅着单薄的睡衣,自然不能就此掀了这斗蓬,何况龙翔又在一旁,他只好恨恨地忍着。
“你好,龙翔,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好像没有很久嘛!”梅礼貌回答,未能察觉眼前两个男人之间存在着不寻常的气氛。
“哦!对我而言,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之久,好难挨的!”龙翔以手坞心。夸张而戏剧化的肢体语言,眼睛却是盯着郁孟霆看──带着邪邪的笑。
郁孟霆防御似地以其高大的身躯挡在梅与龙翔之间,生怕龙翔那双不安份的眼睛胡乱瞧。虽然梅的睡衣已被他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斗篷之下,但他仍不放心。
“哪有那么夸张,你真是爱开玩笑。”梅似乎不太理解龙翔的暗喻,正经八百的回答。
郁孟霆的双眉越蹙越紧,嘴唇已经快抿成一条线了。他转过身,双手搭在梅的肩上,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
“梅,你还是回房加件衣服,着凉就不好了。”他像在哄小孩,但语气却不容人说不!“换好衣服就下来吃早餐,嗯?”郁孟霆轻柔地在梅的额头上印下问候的一吻。并疼爱的轻抚她的秀发。
梅点点头,欠了欠身,回头往楼上走去。
郁孟霆的眼光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才依依不舍的收了回来。
这一切一切全看在龙翔眼底。
当孟霆回过头时,整个脸跟着严肃起来,他就是有公私分明的本事。不过,现在的情况又有点不同以往。龙翔料想必有麻烦,而且肯定与自己有关。仔细回想,自己近来安分得很,几乎天天来报到,似乎没啥事值得令孟霆摆出那副想打人的模样?
为了自保,此刻最好以静制动,以免惹祸上身,龙翔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龙翔,你的斗蓬怎会披在梅身上?”孟霆终于开口。
“原来是这等事啊!看你那表情,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呢!孟霆你也太紧张了吧?”龙翔于谜底揭晓后险些晕倒。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我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孟霆沉着脸问。
“我们?我们之间清白得不得了,她那斗篷是我见她上次衣着单薄在孟园中发呆,怕她着凉才顺手为她披上的──”
“这些我都看到了,我是说为什么你还没要回去?”
“很简单呀!我忘了啊!而且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根本不介意。”龙翔真搞不懂孟霆在吃哪门子醋,难道恋爱中的人都这么草木皆兵吗?
“那么──”孟霆突然觉得自己很孩子气。
“孟霆,你实在不需这么敏感。你关爱梅的心,我完全能了解,也无意破坏。但你要梅真心接受你,就不该这么疑神疑鬼的,你必须学着去信任她,给她时间与空间才是啊!”龙翔以第三者客观的立场分析。
一向吊儿郎当没啥心思的龙翔,竟能冷静讲述一番大道理来,好像是身经百战的恋爱老手,天知道!他长这么大了,情窦未曾绽开过,不仅他讶异于自己有这般见解,对孟霆而言更像在头上重敲了一记。
或许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孟霆突然释怀,心情一下全放松了。是的!他爱梅,也期望梅爱他,是要心甘情愿、发自内心、毫无一丝勉强的。
“兄弟!抱歉,原谅我一时失去理智。”孟霆真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雨过天晴喽?那我和梅还要不要“严守戒律”?”龙翔吁了口气,但仍有所警惕地问。
“当然不需要!”孟霆大方地笑着说。“不过,“保持距离”还是要的!”
天啊!龙翔按着额头大叹,爱情这东西碰不得!
他斜搭着孟霆的肩,眼光看向楼梯尽头的房间,摇摇头,不怀好意地调侃着;“可惜呀!可惜!全上海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人要准备哭泣喽!她们就快要失去一个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了。”
郁孟霆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别担心,有你在的一天,她们不会太伤心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干么又扯上我。龙翔无辜般地耸耸肩。
“走吧!先谈正事要紧。”郁孟霆轻快地边说,边步进书房。
他真是个百分之百专制的男人。
梅一边换衣服一边想──难道他关心别人时都是蹙着眉、粗声粗气的吗?
但──她喜欢他专制的关心。
待梅下楼时,孟霆已经出门了。她还是和小聆、银姨共度了愉快的早餐时刻。
不过,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令她兴奋又期待──她决定去应征工作了。
自从昨天梅意外的走失,今早,银姨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而语聆也是紧迫盯人,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梅的房里,一头栽进梅的怀中,赖着不走。
终于──
中餐之后,梅假托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利用银姨带语聆午憩的时间,摄手慑脚的从房里溜出来。
为了怕银姨担心,她还是留了一张字条在房内,免得被误以为是离家出走了呢!
不过,幸运一点的话,她也许可以在午憩结束之前赶回来。
圣母堂位于公共租界,是一家天主教收养院,里头约有二十位收养儿童,负责人是一位年已六十的英国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