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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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地,因而整个卓伦族中,倒是大半人家都会种植草药。每日里男人出门打猎采药,女人和孩子们就在家加工着药材,是以润之在卓伦族中走动时,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不散。
卓伦也是个汉化很深的民族。几乎每个人都能听懂、会说汉语,有时他们说着说着自己的语言,也会溜出一两句汉语的词句来。然而,他们又是近乎固执地守着本族的语言和传统,除了对着润之这个外人时会讲汉语之外,自己人交谈之中,若是说漏了一两个汉语词汇,一定会用本族语重说一回,而小一些的孩子们,更是会被交给族中最懂得传统的老人们,好好地学习着本族的礼仪和语言。
卓伦人显然已经与汉人长期混血,多半的族人,样貌上都更像是汉人,而不似是西疆民族的长相。就连他们的王——玛尔斯卓沉鹰,轮廓也没有寻常西疆人来得深。像丹玛这样一看就知是西疆人的模样却是很少。而丹玛在族中的地位显然十分特殊,除了一些长者会宠爱地看着她,称她“丹玛”外,多数的卓伦人都会以一种含着敬意的语气喊她“喀兰达”。
“喀兰达是什么意思?”
当润之这样问丹玛时,她又露出了那种既骄傲又慎重的表情,认真地说:“喀兰达有很多种含义,字面上的意思是‘云’,而云是风与慈爱之女神阿依兰——我们卓伦族之母的侍女,每一代,族中只能有一名最出色的女子成为喀兰达!”
润之微扬眉,被丹玛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不解卓沉鹰为何让她一直跟着自己了。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逃走,而照料饮食起居这种小事,应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过来吧。
更出乎润之意料的是,卓伦真的是一个非常小的民族。以她的观察,长住族中的居然只有数千人。对华朝而言,稍成气候些的村庄中,人口应该也不止此数。也无怪乎润之曾经疏忽了它的存在。
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民族!润之对着眼前这并不繁荣的景象沉吟了起来。这般一个小族,根本不可能承载卓沉鹰的野心,而他也并未阻止她看到这些,既无争霸之心,他挑起诺大争端的目的又何在呢?
“看到了吧,这就是战神的后裔!”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远远传来。
润之眉宇微动,转过身来,只见卓沉鹰正向她大步走来。他身后半步之遥,以护卫的姿态,紧跟着一名身披内红外黑斗篷的男子。
润之见了那男子高大的身形,与轮廓分明的异族面孔,不由一蹙眉,竟是没来由地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丹玛见了卓沉鹰,自润之身边退开一步,向他躬身行礼。
润之终在记忆中寻到了那披着斗篷的男子的影子,在与卓沉鹰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她问道:“依葛尔?”
卓沉鹰一笑,他身后的男子则心情复杂地向润之一躬身,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身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依葛尔·卓尔多!”
“西疆军的主帅——依葛尔?”润之的口气淡淡地,目光看向的却是卓沉鹰。
卓沉鹰笑容如刀,映着阳光竟显得分外灿烂,“他……以你们汉人的说法,是我的心腹!”
润之眉梢微扬,眸光转向依葛尔,“我想,我们在冥水之战前已经见过了!”
依葛尔·卓尔多身子一震,润之自知猜中,心头不由一沉,眸光也随之一沉,“请教阁下的汉名?”
依葛尔神色镇定下来,直视着润之,朗声答道:“以族为姓,以风为名,在下汉名——卓风!”
润之看了他半晌,微微点头,一向清明的眸中竟似结了一层冰霜般,缓缓开口时,语声显得出奇地清冷:“多谢你了!”
冥水之战时,依葛尔虽暗算了润之,润之却并未真正看清他的样貌,否则,当早已疑惑他的身形为何与当年烈火中惊鸿一现的卓风如此相似。
终于明白为何二妹追敌回来后,竟会是那般的失常。
些微的愠怒燃遍全身,令润之一向儒雅温和的气度冷淡了下来,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而汉名卓风的依葛尔却是神色自如,标枪般笔直地站在卓沉鹰身后,似是除了自己的王以外,对别的皆不在意。
卓沉鹰则是一皱眉,向润之道,“要杀你的计划是我定的,以你的为人,不该会迁怒于我的下属!”
润之轻嗤一声,薄唇勾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来,双眸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卓沉鹰:“你这么以为吗?”
卓沉鹰一怔,自知猜错,转眸看向依葛尔。
这名最贴心的侍卫见自己的王看了过来,虽仍是面无表情,却忍不住微微低了头。
卓沉鹰与依葛尔自小一起长大,多少明白他心中的情绪,不由微一点头,转向润之,轻描淡写地道:“他是我属下,他的行为我负责,你对他有什么不满,可以算到我头上来!”
润之听了,眸中的冰霜微融,淡淡一笑,“与你的帐,是公事,与他的帐,是私事,怎可以算到一起?”
卓沉鹰浓眉一挑,斜睨向依葛尔:“私事?”
依葛尔心头大乱,抬起头来,见王的眼中只有询问之色,并无责备之意,微感安慰。但是,他对文佩的一番心意,连他二人自己也只是若有似无地放在心中,未曾说出口半句,却让他如何向卓沉鹰解释?踌躇间,又遇上了丹玛幽幽的双眸,虽同是询问之光,她的眸中却分明诉说着什么,依葛尔不由顿了一顿,向来从容的他只觉得周身长了刺一般不自在起来。
卓沉鹰见了他的样子,忽然一挥手道:“私事我不会干涉,不必向我解释!”
依葛尔一怔,单膝点地,垂下头去,“王!”
卓沉鹰低头看了他一眼,知他心里愧疚,淡淡道:“你若想说,私下里再说好了!”
“是!”依葛尔站起身来,目光却转了开去,避开了丹玛的眼神。
卓沉鹰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一双浓眉皱了起来,扫了一眼依葛尔与丹玛,“你们先退下吧!”
丹玛忍不住又看了依葛尔一眼,他却自顾躬身行礼,退了开去。丹玛心头微感难过,向着卓沉鹰与润之分别行了个礼,也自转身离开。
润之自知自己是无明之怒,微垂首间,已然抑制住了心头的愠意,抬眸向卓沉鹰一笑,微一拱手道:“失礼了!”
卓沉鹰犹看着离去的二人逐渐分开,越行越远的身影,忽然道:“其实他们两个很相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偏偏一个有心,一个没心!”
润之微怔,沉默不语。丹玛照料了她这么多日,既冷静又细心,她也爱着红衣,却比文佩开朗多了,同像一团火,丹玛是温暖的,文佩却是冰冷的。有时润之会觉得,她所希望二妹成为的样子,其实是这样的。但是,如今比较而言,却是文佩幸福得多,毕竟有江峰守护着她。
抬起清眸,看向卓沉鹰,正好他也转回头来看她,第一次,他的眸光没有锋利如刀,而是带着几许温和:“我想,你已经有很多疑问了。”
润之眸光一亮,知他是打算告诉自己一切的真相了,心头的血又微微热了起来,敛容正色道:“我想知道你真正的目的!”
卓伦族的实力太弱了,根本不足为虑。就算卓沉鹰真有称雄一方的野心,也不可能靠着目前的卓伦族成事。一直以来,卓沉鹰都只是以挑拨之类的手法行事,原以为他是隐藏实力,原来是他根本就没有实力。那么,他所有行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这正是润之想了许久的问题。
卓沉鹰笑了笑,举目远眺。层峦叠嶂之间,居住着他为数不多的族人们,他的神色,也第一次显得凝重起来。
“按照我族古老的传说,我们是远古时战与火之神玛尔斯与他的妹妹——风与慈爱之神阿依兰的后裔……”卓沉鹰缓缓开口,“早先,我们也是西疆草原上的一个大族,过着游牧的生活,但是,后来却日渐衰落,成了人见人欺的弱族,只能一步步地向汉人的地方退却,百余年前,退到了这片山里,改以草药打猎为生,才算是安定下来,现在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连同分散在外的族人,卓伦人的总数,也不过万!”
他顿了顿,一向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中流露出浓厚的感情来,“卓伦,是一个正在走向衰亡的民族!”
随即,他收敛了自己的感情,露出一个讽嘲似的冷笑:“而族中相传,这是神祗们嫉妒后裔的幸福生活,下了诅咒!”
润之扬起了剑眉,淡淡道:“诅咒之说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了!”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关于起源,汉人倒也有类似的传说……”
卓沉鹰一怔,问道:“汉人的传说?不是说,是由一个叫女娲的神用黄土造出来么?”
润之微微一笑,道:“这只是一种流传较广的说法,另一种则是说伏羲氏与女娲氏兄妹成婚,才有了人类,与卓伦的说法有点相似。”她淡淡一笑,又道,“就我所知,很多民族都有类似的传说。我虽不信神,有时也会想,也许……人真的是由神祗兄妹相交所生,所以虽是神的后裔,却变得愚昧,失了神性……”
卓沉鹰脸色剧变,打断了润之的话:“为什么由神的兄妹相交所生,就会变得愚昧?”
润之怔了怔,“你们以草药为生,竟不懂得医道医理吗?”
卓沉鹰不耐道:“我们采种草药,只为谋生,多半都卖给汉人了!”
润之沉吟道:“你们应当知道,在汉人之中,若兄妹成婚的话,是为乱伦……”
“那只是汉人无聊的道德观而已!”
润之微微摇了摇头:“这不止是道德问题!以医家而言,血缘过近,所孕育的后代死、病、痴的可能性就较大……”润之说至此,心中一动,明白了卓沉鹰变色的原因,“难道……卓伦至今仍保留着兄妹成婚的习俗?”
卓沉鹰不答,隔了半晌,才低低地道,“原来……原来一族衰败的原因竟是这样!”
他转向润之,笑容中不免带了几分惨淡:“因为传说中的祖先是兄妹成婚,所以,直到今天,亲兄妹的婚事仍是我们族中最受人祝福的婚姻!”
润之见了他的表情,微感寒意。不知这衰亡之谜已然困扰了卓伦族多久。她本想问卓沉鹰挑动争端的理由,却无意中先解了他心头的疑问。
卓沉鹰终于敛起了那刀锋般的锐气,沉声道:“我心很乱,晚些再来打扰!”转身大步离去。
润之看他离开,心头也不禁微乱,知道自己原先对卓沉鹰目的的猜测,可能都是错了。
当日夜里,卓沉鹰再次来到润之处时,已是神色如常。
丹玛正与润之说着族中的古老传说,见他到来,不由有些讶异,忙起身行礼。
润之兀自倚案而坐,对他悠然一笑道:“您想通了?”
卓沉鹰犀利的目光扫向她,浓眉一扬,唇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看来,你早就明白了?”
“早一步想通而已!”
卓伦人的汉化程度如此之深,可想而知,定是不断有汉人的血统融入其中,虽说他们犹有着兄妹成婚的陋习,但是一族的败落衰亡又岂会是由单一的原因而起?
就是汉人之中,至今堂表兄妹成婚,所谓“亲上加亲”之风也是盛行,其实那同样也是近亲的婚配,为医家所不取。
润之虽不知卓伦族东迁时的真实情况,但百年前的西疆的历史她还是了然于胸。卓伦族真正走向衰落的原因,应该还是西疆阿乞力族的崛起,以及中原汉人战乱的结束。说起来,这些西疆小族,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民族,若是实力不够强大,族人不能团结一心,或是恰恰碰上了无能的首领,自然会被从西疆的草原之上给挤了出去。
“当然,认真说起来,当年我族会衰落,与族里的习俗多少也有些关系!”卓沉鹰抱着肘往墙上一靠,“那时候,正是族中兄妹结亲的风气最盛的时候,本来就面临着前狼后虎的局面,族中人口又锐减,当时的玛尔斯也不找找真正的原因,只推是神的诅咒,差点儿毁了一族的人!”最后几句,又是语带讥讽。
在一旁的丹玛听得呆了,忍不住道:“玛尔斯,您……”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卓沉鹰以这种语气对以前的事情作出评价。
卓沉鹰犀利的目光一转,“丹玛,你出去吧!”
丹玛一怔,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润之。
润之笑笑,道:“您不打算让她明白吗?”
卓沉鹰皱着眉,迟疑了一下。依葛尔与丹玛,都是他相当信任的人,但是丹玛的想法,更为传统一些,他不能肯定自己与润之的谈话,能否被丹玛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