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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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佩轻步上楼,推开润之的房门,看着润之梦中亦微蹙着双眉的睡颜,忍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托着腮在桌边坐了下来。
仔细想想,二姊已经二十多岁了,早已过了正常女子婚嫁的年龄,难道她真的就打算如此终老一生了?在她一向睿智的头脑之中,难道就从没有过对爱情憧憬?
“润之!”李华匆匆推门而入,“糟了,有圣旨到!快叫醒润之!”她又蒙上了面纱,绝代的姿容往往会惹来事端,是以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拢上一袭面纱。
“二哥才睡!”文佩微感恼怒,转念间,问道,“怎么会有圣旨?”
就算是飞鸽传书将她们在昌平的消息传往京城,从京城快马疾驰到此也要一天两夜的功夫,论理,圣旨不会这么快就到昌平。
幸而是李华,习惯了文佩简短的说话方式,并未误解她的话,解释道:“我也奇怪,但是翰林学士刘仰白亲来宣旨,又有御林军护送,不会有假!”说着,上前唤醒了润之。
润之睡眠未足,只觉头痛欲裂,眼睛酸涩,但是圣旨是无论如何耽误不得的。
来不及正式束发,只简单地以发带将长发束于脑后,穿了家常的月白长衫,以热水净了面,这才算清醒过来。
正要换上正式的衣冠,文秀慌慌张张冲进来道:“大哥,圣旨已经到了!刘学士说大哥不用下楼接旨,他会上来宣读!”话犹未了,只听得嘈杂的脚步踏得楼梯吱咯作响,刘学士领着一队御林军已是到了。
“将二楼的房客都请下去,楼上不许留一个闲杂人等!”
刘学士对四面稍加环顾,一声令下,众御林军留下两人守在他身畔,其余皆四散开来,将楼上的所有的住客都赶将下去。有些客人刚刚入睡,匆匆披衣而出,甚是狼狈。
不一会,喧哗之声渐止,其余房间的客人都已下楼,众御林军退于楼梯之下把守。润之见了这般布置,不由蹙起了眉稍。
“门生圣意在身,不能行礼了,恩师莫怪!”说来凑巧,刘仰白也是润之的门生之一。他又礼貌地向李华等说:“此系密旨,请师母与诸位都下楼去。”
李华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润之,润之给了她一个“不妨事”的眼色,她也只好带着文佩与文秀下楼去了。
润之见她下去,一掀衣摆,跪将下来,“臣……”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自称“臣”了,改口道:“徐文英接旨!吾皇万岁!万岁!……”
“朕特许过你不必下跪,也不必如此山呼万岁的!”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润之一惊抬首,容色一变,失声道:“皇上!”
灯光之下,眼前的男子身着御林军服色,但那熟悉的面容,与周身散发出的皇者风范足以昭示出他的与众不同,此人正是当今皇上李均。
明宗挥手令刘仰白和随身的大内护卫——另一名“御林军”退出房门外,远离他们的谈话范围。垂首看向震惊不已的润之,低笑道:“朕终于做了一次在你意料之外的事了!能看到你吃惊的样子,也不枉了这一路奔波。起来吧,润之!”
说着,亲自伸手相挽。
他的指尖才触及润之手臂,润之的心中不禁一颤,心下迷惑不已。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君王。改装私行,这不是皇上会做的事!终于有这么一天,自己不再能明白皇上的心思了吗?她避开明宗的手,并不起身,轻道:“皇上,您所为何来?”
明宗扶了个空,怔了怔,也不以为忤,笑道:“你总是如此!拘礼得紧!朕说了多少次免你跪拜,你从来没有听过朕的话!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再不起来,就是抗旨了!”
润之蹙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站了起来,脑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昏眩令她身子不由摇了两摇。
明宗伸手扶住她,对着她的脸庞端详了一会儿,“润之,气色比以前差了,还是随朕回京,让太医调理调理!”
润之赶紧摇头,“不,不必了!臣……我会自行斟酌用药!”
明宗感觉到掌中轻微的挣扎,叹了一口气,放开润之,端肃了脸色,郑重向润之道:“徐卿!润之!朕要你随朕回京!”
“朕快马奔驰三天多才赶上你们,就是要带你回京!”
“什么?那么……岂不是已经荒废了数日的早朝了……”润之微轩剑眉,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异,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明宗皇上从来不曾辍过早朝。
明宗深深地看着她,“卿为何不问是何事如此要紧,让朕竟然放下朝政,来到此处?”
润之低下头,“文英不敢问……”
明宗负手在屋中走了两步,轻咳一声,“卿不在,朕很是不习惯……”
润之澄澈的目光微微深邃起来,垂着首淡淡一笑,声音平静,“皇上很快就会习惯没有徐文英的日子,要不了几日,一切都会回复正常的!”
明宗倏然回首,略略提高了声音:“润之,你……你怎么还不明白?朕……
确实需要你!“
润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抬头平静地问道:“皇上需要文英做什么呢?”
“卿是朕的好丞相……”
“姚镜如足可为相,不逊于我!”
“朕想召你入宫……长伴左右……”
“皇上,您已经有那么多妃嫔了,难道不够么?”
“润之,卿……是在嫉妒吗?卿该有这个自信,足以让我专宠一生……”
润之微微低头,再次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皇帝毕竟是皇帝,明宗皇上到底是帝王之身,不会永远与她心意相通,原本君臣间的那份默契,就这么因为她的女儿身而动摇,也许即将不复存在了!
“润之,朕需要你的冷静与睿智!朕的后位空了这么多年,所等的,也正是一个如你一般的女子!”
“恕文英不愿入宫!皇上忘了?我曾立誓男装一生……”
明宗到底是一国之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拒绝,再开口时,声音中已明显地有了几分怒意:“润之,你无论如何,也不愿为朕改回女装吗?”
润之抬头直视明宗,一对眸子熠熠生辉,“皇上,文英不愿违誓!”
明宗低沉着嗓子问:“即使是为了朕也不行?”
润之微微迟疑,终于一抿薄唇,摇了摇头,道:“对不起,皇上!”
“朕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朕不能给你,为什么非得守着那种早已无意义的誓言?”
“正因为您是一国之君,所以您才有给不了我的东西啊!”润之一声长叹。
生而为帝王的明宗所不能给她的,并非是爱情,而且别的东西。在润之的生命规划中并无爱情这一项。她一向和若春风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冷逾冰霜、坚逾金石的心,因此她并不奢望明宗对她的真心真情,她也并不需要。与其说,她拒绝的是长伴在明宗身边,倒不如说,她拒绝的是入宫这件事。
徐文英的光彩一向焕出于自身,毋需依赖任何人。她可以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因为那取决于才智,而在宫中却不同,一切的一切都系于一个人的恩宠。宫中的女子虽然都有着惊人的美丽,却也有着无尽的寂寞。这些美丽的女子,她们从大华的各处启程,辞亲远行,在她们旅程的终点,所面对的,却是一生也未必能见到皇帝一次面的寂寞生活,所等待的,是一生也未必能等来一次的宠幸,一入宫门深似海。更可悲的是,她们曾经鲜活的笑与悲,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将悄无声息地消失,不会被任何人所记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种人生,与死何异?润之宁可在朝堂上与人斗智,甚或在战场上与人厮杀,也不愿在宫中与这样一群悲哀的女子争宠。
明宗目光灼灼,伸手攫住润之瘦削的肩膀,咬着牙说:“你说!朕一定给得了!”
润之皱着眉退后,想脱开他的掌握,却被他拉得更近,她无奈低声道:“皇上!——”点醒他是一国之君。
明宗从冲动中清醒过来,松了手,负手转过身去,冷冷道:“朕劝你考虑清楚!你想抗旨吗?”
“臣不敢!”润之垂首跪下,心中不由一怔,意识到君臣之间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对话了,在朝堂上,或是在宫中,都曾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皇上毕竟还是拿出了他皇帝的派头,不容人与他再顶下去了。
明宗气顺了些,向她伸出一只手,道:“既不敢抗旨,起来吧!”
润之略一迟疑,将手放到他的手中,却并不起身,只是道:“皇上,您也该知道文英的脾气……”
明宗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不再说下去,不禁问道:“卿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个——骄傲的人,既不堪忍受冷落,也断不屑与人争宠,您……真的需要将我留在宫中吗?”
明宗怔了一怔,骤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卿是为了这个?皇宫,对卿而言,难道竟是一个牢笼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
润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声吟诵起庄子的名篇,清朗的语音压低之后宛如盘旋在人的心头。
明宗黯然一声长叹,“逍遥游……”
一瞬间,他有些恨起庄子来,为什么要去描述这种极端的自由自在?天下有几个女子会以大鹏自喻,为什么这唯一的一个就不能属于他?
明宗心中莫名地痛了起来。
“朕堂堂一国之君,却总是奈何不了你!或者说,卿总有法子使朕让步于你!”
他仰首向天,自嘲地笑了。
“皇上……”
润之听他黯然的语气,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金殿上那孤寂的身影,只说得“皇上”两个字,忍不住紧抿起了双唇,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明宗定睛看她一眼,取过刘仰白放在桌上的圣旨,递与润之,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自行展读罢!”
润之接到手后微微一怔,她本以为明宗既已亲自来了,那份圣旨就只是个幌子而已,没想到那圣旨真的有内容,不由仰首看了明宗一眼,只见他目光一转,盯向了别处,似是不愿看向自己,只得轻轻展开圣旨,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随即,忍不住发出一声黯然的长叹。
她不惧严刑,不畏斩首,怕的就是皇上对她的体贴与关怀,那会让她下不了离开的决心。她本就奇怪明宗此番为何放弃了原来那份君臣间的默契,而要强行带自己回京,却原来,皇上早已有了放自己自由的准备。
明宗听得叹息声,一震,却不转过身来。他并非放弃了与润之的默契,而是决心为自己争取这一回,虽然这圣旨本就是为带不回润之而预备的,但他却并不想用到它,一点儿也不想。
“皇上,您给文英太多权力了!”
明宗僵硬着身子未曾转过来:“朕相信你会善加利用的。”
润之垂下头来,看着手中的圣旨,这份圣旨给了她“布衣宰相”的封号,赐她银牌一面,允她周游天下之际也可奖惩官吏……皇上这般安排,反而令她心乱如麻,一时不愿多想,只叩下头去,郑重道:“臣……徐文英谢皇上恩典。”只此一句话,又将两人的关系拉回了原点。
明宗回身深深地看了润之一眼,自怀中取出一块银牌,掷与她,道:“待朕回京之后,即会将此番的旨意通传天下!”
“是!”
房中一时静默下来,明宗似有所待,然而润之却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拂袖,就此离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润之跪在地上,目送他离去,这才沉吟着拿起银牌,就着灯光细看。银牌的一面刻有一行精致的楷书小字:“钦赐布衣宰相徐文英”,边上又有两行更细小的隶书:“凭牌号令奖惩,军民人等不得有违”。皇上给了她偌大的权力!如此一来,她虽不拿薪俸,权力却不逊于为相之时。明宗似是深知她难以坐视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是以先给了她一个护身符好处置那些人,而且,银牌的“号令”之权,若是所掌非人,必然会有一场大风波,皇上给了她这样的银牌,那也是给了她绝对的信任了。
润之心中泛起了难言的感动,翻过手中银牌,,看见上面的字,心中不由一颤。
“润之,没事吧?”李华一见御林军等离去,先行冲上楼来,身后紧跟着拾来儿、文秀与鸿飞,连福伯也跟了上来,见润之跪坐于地,不由有些惊惶起来。
“我没事!”润之从手中的银牌上抬起眼来,心中兀自想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