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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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之蹙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站了起来,脑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昏眩令她身子不由摇了两摇。
明宗伸手扶住她,对着她的脸庞端详了一会儿,“润之,气色比以前差了,还是随朕回京,让太医调理调理!”
润之赶紧摇头,“不,不必了!臣……我会自行斟酌用药!”
明宗感觉到掌中轻微的挣扎,叹了一口气,放开润之,端肃了脸色,郑重向润之道:“徐卿!润之!朕要你随朕回京!”
“朕快马奔驰三天多才赶上你们,就是要带你回京!”
“什么?那么……岂不是已经荒废了数日的早朝了……”润之微轩剑眉,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异,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明宗皇上从来不曾辍过早朝。
明宗深深地看着她,“卿为何不问是何事如此要紧,让朕竟然放下朝政,来到此处?”
润之低下头,“文英不敢问……”
明宗负手在屋中走了两步,轻咳一声,“卿不在,朕很是不习惯……”
润之澄澈的目光微微深邃起来,垂着首淡淡一笑,声音平静,“皇上很快就会习惯没有徐文英的日子,要不了几日,一切都会回复正常的!”
明宗倏然回首,略略提高了声音:“润之,你……你怎么还不明白?朕……
确实需要你!“
润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抬头平静地问道:“皇上需要文英做什么呢?”
“卿是朕的好丞相……”
“姚镜如足可为相,不逊于我!”
“朕想召你入宫……长伴左右……”
“皇上,您已经有那么多妃嫔了,难道不够么?”
“润之,卿……是在嫉妒吗?卿该有这个自信,足以让我专宠一生……”
润之微微低头,再次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皇帝毕竟是皇帝,明宗皇上到底是帝王之身,不会永远与她心意相通,原本君臣间的那份默契,就这么因为她的女儿身而动摇,也许即将不复存在了!
“润之,朕需要你的冷静与睿智!朕的后位空了这么多年,所等的,也正是一个如你一般的女子!”
“恕文英不愿入宫!皇上忘了?我曾立誓男装一生……”
明宗到底是一国之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拒绝,再开口时,声音中已明显地有了几分怒意:“润之,你无论如何,也不愿为朕改回女装吗?”
润之抬头直视明宗,一对眸子熠熠生辉,“皇上,文英不愿违誓!”
明宗低沉着嗓子问:“即使是为了朕也不行?”
润之微微迟疑,终于一抿薄唇,摇了摇头,道:“对不起,皇上!”
“朕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朕不能给你,为什么非得守着那种早已无意义的誓言?”
“正因为您是一国之君,所以您才有给不了我的东西啊!”润之一声长叹。
生而为帝王的明宗所不能给她的,并非是爱情,而且别的东西。在润之的生命规划中并无爱情这一项。她一向和若春风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冷逾冰霜、坚逾金石的心,因此她并不奢望明宗对她的真心真情,她也并不需要。与其说,她拒绝的是长伴在明宗身边,倒不如说,她拒绝的是入宫这件事。
徐文英的光彩一向焕出于自身,毋需依赖任何人。她可以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因为那取决于才智,而在宫中却不同,一切的一切都系于一个人的恩宠。宫中的女子虽然都有着惊人的美丽,却也有着无尽的寂寞。这些美丽的女子,她们从大华的各处启程,辞亲远行,在她们旅程的终点,所面对的,却是一生也未必能见到皇帝一次面的寂寞生活,所等待的,是一生也未必能等来一次的宠幸,一入宫门深似海。更可悲的是,她们曾经鲜活的笑与悲,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将悄无声息地消失,不会被任何人所记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种人生,与死何异?润之宁可在朝堂上与人斗智,甚或在战场上与人厮杀,也不愿在宫中与这样一群悲哀的女子争宠。
明宗目光灼灼,伸手攫住润之瘦削的肩膀,咬着牙说:“你说!朕一定给得了!”
润之皱着眉退后,想脱开他的掌握,却被他拉得更近,她无奈低声道:“皇上!——”点醒他是一国之君。
明宗从冲动中清醒过来,松了手,负手转过身去,冷冷道:“朕劝你考虑清楚!你想抗旨吗?”
“臣不敢!”润之垂首跪下,心中不由一怔,意识到君臣之间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对话了,在朝堂上,或是在宫中,都曾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皇上毕竟还是拿出了他皇帝的派头,不容人与他再顶下去了。
明宗气顺了些,向她伸出一只手,道:“既不敢抗旨,起来吧!”
润之略一迟疑,将手放到他的手中,却并不起身,只是道:“皇上,您也该知道文英的脾气……”
明宗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不再说下去,不禁问道:“卿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个——骄傲的人,既不堪忍受冷落,也断不屑与人争宠,您……真的需要将我留在宫中吗?”
明宗怔了一怔,骤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卿是为了这个?皇宫,对卿而言,难道竟是一个牢笼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
润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声吟诵起庄子的名篇,清朗的语音压低之后宛如盘旋在人的心头。
明宗黯然一声长叹,“逍遥游……”
一瞬间,他有些恨起庄子来,为什么要去描述这种极端的自由自在?天下有几个女子会以大鹏自喻,为什么这唯一的一个就不能属于他?
明宗心中莫名地痛了起来。
“朕堂堂一国之君,却总是奈何不了你!或者说,卿总有法子使朕让步于你!”
他仰首向天,自嘲地笑了。
“皇上……”
润之听他黯然的语气,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金殿上那孤寂的身影,只说得“皇上”两个字,忍不住紧抿起了双唇,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明宗定睛看她一眼,取过刘仰白放在桌上的圣旨,递与润之,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自行展读罢!”
润之接到手后微微一怔,她本以为明宗既已亲自来了,那份圣旨就只是个幌子而已,没想到那圣旨真的有内容,不由仰首看了明宗一眼,只见他目光一转,盯向了别处,似是不愿看向自己,只得轻轻展开圣旨,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随即,忍不住发出一声黯然的长叹。
她不惧严刑,不畏斩首,怕的就是皇上对她的体贴与关怀,那会让她下不了离开的决心。她本就奇怪明宗此番为何放弃了原来那份君臣间的默契,而要强行带自己回京,却原来,皇上早已有了放自己自由的准备。
明宗听得叹息声,一震,却不转过身来。他并非放弃了与润之的默契,而是决心为自己争取这一回,虽然这圣旨本就是为带不回润之而预备的,但他却并不想用到它,一点儿也不想。
“皇上,您给文英太多权力了!”
明宗僵硬着身子未曾转过来:“朕相信你会善加利用的。”
润之垂下头来,看着手中的圣旨,这份圣旨给了她“布衣宰相”的封号,赐她银牌一面,允她周游天下之际也可奖惩官吏……皇上这般安排,反而令她心乱如麻,一时不愿多想,只叩下头去,郑重道:“臣……徐文英谢皇上恩典。”只此一句话,又将两人的关系拉回了原点。
明宗回身深深地看了润之一眼,自怀中取出一块银牌,掷与她,道:“待朕回京之后,即会将此番的旨意通传天下!”
“是!”
房中一时静默下来,明宗似有所待,然而润之却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拂袖,就此离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润之跪在地上,目送他离去,这才沉吟着拿起银牌,就着灯光细看。银牌的一面刻有一行精致的楷书小字:“钦赐布衣宰相徐文英”,边上又有两行更细小的隶书:“凭牌号令奖惩,军民人等不得有违”。皇上给了她偌大的权力!如此一来,她虽不拿薪俸,权力却不逊于为相之时。明宗似是深知她难以坐视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是以先给了她一个护身符好处置那些人,而且,银牌的“号令”之权,若是所掌非人,必然会有一场大风波,皇上给了她这样的银牌,那也是给了她绝对的信任了。
润之心中泛起了难言的感动,翻过手中银牌,,看见上面的字,心中不由一颤。
“润之,没事吧?”李华一见御林军等离去,先行冲上楼来,身后紧跟着拾来儿、文秀与鸿飞,连福伯也跟了上来,见润之跪坐于地,不由有些惊惶起来。
“我没事!”润之从手中的银牌上抬起眼来,心中兀自想着自己看到的字——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她以前也曾有皇上赐下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不过离京之际已然缴回,但那时她身为朝廷的左丞相,有此权也不为过,而现在……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文秀被她的不言不语吓坏了。润之回过神来,将银牌之事暂抛下,露出一个习惯性的微笑以安抚众人,伸手抚着酸麻了的双膝,一按地板,站了起来。
李华伸手替她拂去长袍上的灰尘,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特意让刘学士来宣旨?”她与众人适才都在楼下,只知御林军来去,却没人知道明宗皇上的到来。
润之心想皇上此番前来,既已掩饰行迹,自不宜张扬,微微摇头,不想在客栈中谈论此事,只是拿起圣旨与银牌交与夫人。
李华看完了圣旨,微叹笑道:“润之,我真服了你!皇上不追究欺君之罪也就罢了,竟然还赐下了这么大的恩典!可见皇上对你可真是不一般哪。”
任鸿飞心中不由一激灵,敏感地问道:“这……这究竟算是赐给谁的呢?”
润之诧异地看他一眼,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任鸿飞,似乎长进了,居然能感觉得到这表相之下有着不简单的内情。只是她自己也不敢断言,明宗这项特殊的恩赏是给归隐林下的徐润之继续大展其才,为朝廷效力的呢?还是想让身为女子的徐文英持以护身的呢?凝眉片刻,模棱两可地、淡淡地道:“自然是给我的!”
任鸿飞并非一个擅长掩饰心思的人,他对润之的感情,生性直爽的李华未必察觉,文佩却是已有所觉,但是一向最目光最为锐利的润之却没发现,并非是她素来敏锐的心思迟钝了,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毕竟她从没想过会对别人暴露出女儿身,当然更不曾考虑到会有人对她动心动情,何况任鸿飞一直被她当作是小妹文秀的心上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对自己产生感情,皇上不经意间的感情流露,已经够她心神不宁的了,要说她是忽视了任鸿飞,也不为过。
李华只是生性直爽,可并不笨,听得任鸿飞这么一说,再一回想皇上与润之之间的种种,当下就若有所悟,脸色不由一白,柳眉一扬,惊问道:“难道皇上他……”
润之一个手势止住了她的话,“好了,夫人,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有事明日再谈吧!”全然商量的言语,却都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出,让人不能反驳。
看了看拾来儿,她又想起来:“孩子的事,夫人你作主去办吧!”深知众人都是在关心自己,不由地放缓了语气,“别担心,一切都好,明日有精神我会说清楚的。”
李华虽不情愿,但看她脸色实在差得可怕,与众人交换个眼色,道:“也好,那就早些歇着吧!”文秀担心地看了润之一眼,点点头,拉起小拾来儿先走了出去,任鸿飞迟疑着跟在后面,将出房门,忍不住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只见润之微瞑双目,吁一口气,坐回床头,眉宇间若有所思,他心中不禁有些惆怅,知道润之心中所想之事自然与自己无关,只得收摄心神,急走几步,跟出门去。
润之看李华小心地为她掩上门,凝神半晌,摇摇头不再想下去了,宽去长袍,丢到椅上,又扯下发带,打算好好睡一觉再说。吹了灯,才刚合上眼,只觉有一阵微风拂过,她睁开双目,黑暗中只见一道熟悉的红影。
“二哥……”
“有话明日再谈吧!”润之真的累了。
文佩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言不发地扶起她,双掌贴到她背后,将一股内力,源源不绝地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