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 作者:丁晓平-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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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俺学的?”父亲有些诧异,“俺什么时候对你讲过这句话呀?”
“是你读《包公案》里讲的,俺就记在心里了。”张玉兰有些骄傲地说,“要不是为了你,俺才不会到你 姑妈家去呢!你没看雪下这么大……”
雪仍在下着,没有声音……
可父亲却听到了一个如雪一样纯洁的女孩发自内心的声音,像这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笼罩着他感染着他, 也感染着这黑色的天空、大地和村庄。
我此刻感觉雪是温暖的。雪和雨不一样,雨哗哗地给人寒冷和喧嚣,而雪是宁静的。雪是冬天为大地准备 的火盆,白色的火焰温暖着大地和村庄。
雪也为张玉兰编织着白雪公主一样的梦,一片一片雪花像一朵一朵暗香浮动的玫瑰,铺在她和我的脚下… …
我和张玉兰顺着铁路向南走着,然后向西拐到我家门前,再向南拐一百米,也就到了许步庭的家了。
这时,张玉兰有些惊慌起来。
“成哥,到家咋说呢?”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照你刚才说的话,实话实说害怕个啥?”我答道。
张玉兰就抢先走进门。
“接来了吗?”
我在门外就听见了许步庭的声音。
元宵节之夜的大雪(4)
“来了,二叔,你老何必这么客气呀!”我一脚迈进门槛就一边抢着答腔。
“奶奶呢?”
“被俺姑妈接去了。俺也是从姑妈家来的。”我抢着说,“俺姑妈看玉兰妹去接俺们,才肯放俺来,奶奶
年纪大了,外面又下大雪,就不来了,她要俺向二叔二婶道谢呢!”
“怪不得这么晚才到呢!”许步庭夫妻俩轻声嘀咕了一句,但仍然很高兴。
张玉兰见许步庭没有埋怨什么,就接着说:“俺到奶奶家,见门锁着,隔壁的老谭家说被他姑妈接去了,
俺怕晚了她家吃完饭了,所以就没有回来讲了,马上赶到他姑妈家去了。他姑妈见是俺,非要俺坐下来,非要
给俺倒茶喝,俺没喝,俺说俺爸叫俺来接奶奶和成哥的,临走时还说一定要接来才是正理,如不去接就不够义 气了。”
张玉兰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姑妈说,奶奶年老了,天黑路滑就让成哥一个人来了。”
许步庭笑着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可惜老奶奶没有来,两家人老少三代都在一起过个节就更热闹了 ……”
说着就招呼我坐到桌上来,准备吃饭。
酒是醉人的水(1)
人说,穷人有穷人的烦恼,富人有富人的忧愁。或许就是从这个元宵之夜开始,父亲体会到了这话的真正
含义。原来,穷人和富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一张桌子上的两道不同的菜罢了。你是红烧肉,我是咸萝 卜。
玉兰走进厨房里端出了鸡鱼肉九大碗菜,又摆上酒杯筷子,小方桌上已经摆满了。
许二爷夫妻俩坐在首席,玉兰和许明道分坐两边,我坐在许二爷对面,五个人坐下来吃饭。
许二爷又说:“老奶奶来就好了,六六大顺嘛!”
我起身准备给许二爷倒酒。许二爷说:
“算了,成子,你到俺家来,今天是客人,怎么让你倒酒呢!”
我已经将酒壶拿到了手中。先给许二爷老夫妻俩各倒了一杯,然后又给许明道倒了一杯,给玉兰倒时,玉 兰说:“我不会喝”,她没有接,又对我说:
“临走时奶奶说你身体刚好,叫你不要喝酒,你也少喝一点吧。”
想不到,玉兰竟然把我奶奶搬出来制止我喝酒,我正发愁今晚上这个酒该怎么喝呢。打心里我暗暗佩服玉
兰真是个有心计的姑娘。想不到许二爷听玉兰这么一说,也说:
“成子,你奶奶说得对,你就别喝了吧。”
我说:“二叔,俺就敬二叔和二婶子一杯就不喝了,谢谢二叔二婶对俺和奶奶的照顾了。”
说着,我就站起身一仰脖把酒干了。
二叔看着我这样豪爽,就对我说:“成子啊,俺是看着你长大的,从你小俺就喜欢你耿直爽快,你天不怕
地不怕,是个有名的野小子,爱打抱不平,很讲义气,只可惜呀,你娘老子死得早,是奶奶把你含在嘴里养大 的呀……”
许二爷一边说一边儿就自己喝了起来。他看看我又看看儿子许明道,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唉……”
许二爷只顾自己喝酒,又唉声叹气的,许二爷他老婆可有些不舒服了:
“大过年的,说这些话做么事哟!”又转身对我说,“成子,你别理他,你也别喝酒,多吃菜,别学他, 好酒如命,酒话连天的……”
还不等老婆的话说完,许二爷就从我手中一把夺走了酒壶,不知什么原因,发起了火:
“成子,你不能喝,让俺自己斟自己喝吧。”
这时,玉兰又从厨房里端出四碗元宵,许二爷老婆、许明道、玉兰和我四个人就埋头吃了起来,也没有考
虑别的。谁知道,许二爷一开始自斟自饮是一杯一杯的干,后来觉得这么喝不过瘾,竟然就捧起酒壶嘴对嘴地 喝了起来。
许二爷老婆一看,连忙把酒壶从许二爷手中一把夺过去:
“你不要命了,喝多了会伤身子的。”
“你他妈的,敢夺我的酒壶。”许二爷一伸手把酒壶从老婆怀里抢了过来,咕噜咕噜地对着酒壶嘴大喝起 来。
按理说,像许二爷这样的人物,在沙河集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跺一脚,沙河集也要抖三抖的主儿,吃香的
喝辣的放个屁也有人抬轿子,本不应该有什么愁心的事儿。在我没有走进许二爷家之前,我也曾经是多么的幻
想着这样的天堂世界。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许二爷的烦恼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或许只有我,但也充其量只是
了解他,并与他一起在那一部又一部古典小说的真真假假的侠骨传奇中找到麻醉心灵的鸦片。
酒是醉人的水(2)
许二爷一口气咕噜咕噜把两斤烧酒灌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在这咕噜咕噜的声音中,我仿佛听到了许二爷苦痛的叫喊,燃烧的叫喊。
许二爷老婆也不再理他了,气呼呼地连元宵也没有吃完就站起来说:
“喝!喝!喝!喝死就算了。”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一转身,就进里屋了。
本来就痴痴傻傻的许明道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跑到自己的床上去睡了。
这时的许二爷已经伏在了桌子上,嘴里鼻子里扑哧扑哧地喘着酒气,不停地呕着。不一会儿,桌子上地上
的衣服上都是吐出的酒水和胃液的紫褐色粘稠混合物,屋子里已经是酒气熏天。二爷嘴里不停地说着酒话“喝
喝喝”,手里紧紧地握着酒壶,一张因呕吐而紧张痉挛的猪血色的脸,青筋暴露瞳孔红肿。玉兰和我也早已没
了吃饭的心思,愣在那里了。这时,伏在桌上的许二爷突然像球一样滚到了地上,随手把桌上的碗筷带了一地 ,稀哩哗啦一片狼藉。
只剩下我和玉兰两个人了,该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残局,我就像一个低级的棋手面对着兵临城下的威胁, 不知该调动哪一颗车马炮来应付。
玉兰跑进里屋去喊她娘,可她娘根本都不理睬。
“怎么办呀?”玉兰急得没了主意,问我。
“那就把许明道叫起来,先把二叔抬到床上再说。”
说着,我就将许明道叫起来,三个人一起把许二爷抬到许明道的床上。
许明道看到老子把自己的床占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玉兰屋里的床上睡觉去了。
这家人怎么会这样呢?我心里想着,就轻声问玉兰:
“为什么二叔醉了二婶都不过问呢?许明道也像没事人一样。”
“俺娘和俺爸原来就吵了一场嘴,为赌场不赚钱的事。俺爸说娘存私心,俺娘骂俺爸太没用,究竟他俩为
什么,俺也说不准谁是谁非。”玉兰又指了指睡在她床上的许明道,“他又是个白痴,只知道吃饭睡觉,啥也 不懂,俺爸对他也感到头疼呗。”
许二爷躺在床上,安静了一些,但仍然不停地呕着酒气,一副有苦说不出的难受样。
“玉兰,家里有醋吗?”
“要醋干什么?”
“灌他,让二叔把肚子里的酒都吐出来,把酒气销了,不然酒在肚子里会烧心肝的呀!”
玉兰听我这么一说,就赶紧从厨房里拿来一瓶醋。
我扶着许二爷的头,玉兰把瓶嘴对着许二爷的嘴一点一点地往他嘴里灌。一不小心把许二爷给灌呛了,吐
了我和玉兰一身,真是难闻死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俩好不容易把许二爷肚子里的酒给弄吐出来了,他就呼 噜呼噜地慢慢睡着了。
我和玉兰用毛巾把许二爷吐到我们身上的残酒脏物擦了擦。等玉兰收拾干净桌子和锅碗瓢盆,我把地上打 扫干净,已经是半夜了,我俩已经是累得不行了。
外面的大雪仍在下着,世界已经沉寂了,似乎只剩下许二爷的呼噜声。
这时我才感觉我单薄的棉衣已经抵挡不住冬天的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玉兰善解人意,她把栗炭火盆的火拨旺了一些,自己拿着针线匾坐在一旁做起了针线活,但在那一针一线
里,仍然掩饰不住惊慌失措和六神无主的可怜。在昏黄的灯光下,我能看见她半边儿的脸和灯光照着的一双手
。她好像一棵浮萍,在一潭死水里飘荡着,孤苦无依。生活像发霉的水面上滋长蔓延的绿青苔,在她少女的脸 上涂上了一层阴冷。
酒是醉人的水(3)
我坐在火盆旁边伏在桌子上,一边看着许二爷,一边看着玉兰,心里忽然有些舍不得,又不知该怎样来安 慰玉兰。
许二爷此刻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屋子里头安静极了。火盆里时而有一块烧枯了的栗炭落下来。那只大
黄猫一直兴奋地在舔食着地上许二爷呕出的遗留物,一边莫名其妙地在旁边观看着这个和平常不同的夜晚。这
个时候它纵身一跳跳到了许二爷的枕头边,偎成一团,躺在那儿眯目奚着眼睛看着我和玉兰。
我站起身来,轻轻地说:“玉兰,你也该睡了,我该走了。”
谁知玉兰听我这么一说,把针线活一丢,猛地一下子扑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抬起一双孤苦无依的
眼睛看着我说:“成哥,你不能走啊,俺娘不管俺爸,他又不中用,叫俺一个人咋办呢?”
玉兰哭了。又不敢大声哭,是那种无声的痛哭。我又有什么法子来安慰她呢?我只有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
玉兰紧紧地抱着我不放,她的头顶在我的肩窝里。
“好成哥哥,你留下陪着俺这个可怜的妹妹吧。”玉兰抬起头来用一双惊恐而又哀伤的泪眼乞求地看着我
,然后又紧紧地贴在我的怀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鸟,抽泣着:“好哥哥留下来陪陪俺……”
我一时没了主意,看看身后有节奏地打着呼噜的许二爷,再看看抽泣着的玉兰,我……
“咳!咳!咳!”这时,里屋传来玉兰她娘的咳嗽声。
玉兰赶紧松开手又慌忙地坐到小方桌旁,一边擦眼泪一边做起针线活来。
我站在那儿,看着玉兰,又看看许二爷,我该怎么办呢?
过了好一会儿,里屋早已没有了动静。玉兰就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看,发现她娘没有醒,许明道也是呼声 如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办呢?我要走又不能走我想走又不想走,走吧,假如许二爷有个什么事玉兰该怎么办?不走吧,我俩 个一男一女该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怅然地坐着。忽然我听见背后有声音,回过头来,原来是猫儿从床上跳了下来去追墙角上的一
只老鼠。玉兰无奈地望着我,她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好像要她很费劲才抬得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