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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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其全部价值在于夏天的行为表现，信筒和长椅只不过是形式而已，内容却是夏天的情感，也就是说，夏天的生命是抒情式的，内容是诗，她的行为是诗的闪现。
于是，黑熊经过一段时间的印证，抓住夏天的弱点牢牢不放，并开始在她那抒情式的生命里，暗暗地塞进去一些叙事的东西，他让夏天的一支钢笔，一本书或者一块手帕消逝几天后，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使她惊奇不已。这时候，黑熊站在一旁，怀着谐谑的心情，看着夏天在现实与幻象之间来往穿梭徘徊，心中便有一种快感。
开始，夏天总怀疑自己常常误入黑熊创作的小说里，后来，她便再也辨不清现实与幻象之间的界限，她觉得黑熊就是一部晦涩难读的小说，在他身上，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情节发展。
此刻，夏天坐在爱情路第二百七十五个长椅上，想着身边的黑斗篷，那个感觉就更加强烈，她试探地问：〃你写小说时，手为什么老抚着《圣经》？〃
黑熊想了一下，笑道：〃那样心地虔诚，写出的故事更真实。〃
〃这倒挺有趣！〃
〃有趣的东西多着呢！〃
黑熊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微微蹭着夏天的长发，翘着二郎腿，脚尖刚刚抵着夏天的小腿。夏天沉吟了一下，说：〃哪天，把你的小说手稿借给我读读，行吗？〃
黑熊说：〃我的小说没有手稿。〃
夏天惊奇地：〃没有手稿？〃
黑熊：〃真正的小说家，是不写小说的。〃
夏天：〃哦？〃
黑熊：〃正如真正的诗人不写诗一样。〃
夏天：〃话是这么说，可……〃
黑熊接着道：〃诗是情感的，小说是理智的；诗是抒情的，小说是叙事的。所以，有的人行为重点是抒情，而我的行为重点是叙事，因此，我是在作小说，而不是在写小说。〃
夏天说：〃我还有点不太明白。〃
黑熊问：〃那么，你明白到什么程度？〃
夏天说：〃朦朦胧胧的。〃
黑熊说：〃恰到好处。过于明白了或者一点都不明白，都将会有悲剧发生，只有朦朦胧胧的，才不会产生悲剧。〃
夏天沉吟道：〃是么？〃
夏天把身子往后靠靠，觉得有一条胳膊压在她的肩上，很沉重，也很温暖，她没有动。此刻，她仰着脸，痴迷地望着星空，仿佛群星在她的身边灿烂，她的意志也仿佛随着群星的灿烂而升华，升到一个更加朦胧的境地。
黑熊侧着身子望着夏天，见她鼻子高耸着，晶莹的皮肤闪着光亮，他看到她大大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溢出，他想，这小妞又一次进入了角色，他的谐谑之心，不由得揉进一丝怜悯之情。他的眼睛又落在她的微翘的嘴唇上，她的嘴唇湿润，在星光的映射下，秀泽可餐。他的心又一次骚动起来，他真想吻吻她的嘴唇。
黑熊的追逐11
由一系列真实事情组成的大谎言工程继续进行，一件件事情都如期完成，夏天一次次走进黑熊作的小说里，她每次走进小说里，都显得天真烂漫，情笃无邪，这使黑熊渐渐不安起来，这种不安持续了许多日子，直到有一天有人干预了，他才不得不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情。
一天，黑熊正在黑楼前吹着口哨踅来踅去，等待着去第二十五个信筒发信的夏天。这时，一个中年妇女朝他走来，上下打量一下黑熊，问道：
〃你是黑熊吗？〃
黑熊顽皮地道：〃敝人正是。〃
中年妇女说：〃我是夏天的母亲。〃
黑熊一听，顿时慌乱起来，他尴尬地望着夏天的母亲，结结巴巴地道：〃哦哦，是您，伯母……〃
夏天的母亲和蔼地笑笑，把黑熊拉到路边，亲切地说：〃你与夏天的事怎么样了？〃
〃我……她……〃
〃年龄都不小了，该办婚事了。〃
〃这……伯母，你说什么呀？〃
〃你们光通信有好多年了吧，〃夏天的母亲嗔道，〃你也是，就这两步远，一次面也不露，你们俩到底在做什么游戏？〃
〃游戏？不不，伯母……〃
〃好了，你与夏天商量一下，什么时候结婚，定下日子，告诉家里一声，家里也准备准备。〃
夏天的母亲又对瞠目结舌的黑熊叮嘱一番，才离去。黑熊望着夏天母亲的背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游戏？
黑熊苦苦地思索着〃游戏〃二字？恍惚地感到他与夏天已经相爱很久，而且这种爱情是约定俗成的，因为爱得无聊，二人便做起游戏来。黑熊思索到这里，思绪便越来越乱，而且越理越乱，乱得理不出头。那乱纷纷的思绪却拼命地引诱着他思索下去，他的思索更使他恍惚，恍惚得使他深信不疑。他深信不疑地想下去，他与夏天的确相爱过，并约定在结婚之前做一次游戏，这个游戏一直做到他们结婚为止，于是，他们二人就像陌生人一样，开始同时进入角色，他们重新认识，重新理解，重新相爱，到现在，游戏越做越真，直至把过去相爱的历史忘得一干二净，直至重新认识而不能重新理解，重新相爱，他们之间的情感只在友谊之间徘徊，很难再往前发展了。
黑熊苦苦地想着，不由得生出一些悲哀和痛苦，直到他看到夏天远远地走来，他才摆脱了幻觉，又重回到现实中来。
黑熊的追逐12
黑熊看见夏天远远地从第二十五个信筒发信回来，便站在黑楼前吹着口哨等着。他见夏天走近，走上前去迎向夏天，约她去他卧室里坐一会儿。夏天说：
〃今天没有情绪，以后再去吧！〃
黑熊说：〃那去看风景吧！〃
夏天想了半天，同意了。夏天跟着黑熊来到爱情路，沿着塔松林带向北走着，费了半天神，他们才能够坐在第二百七十五个长椅上。黑熊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微微蹭着夏天的长发，翘着二郎腿，脚尖刚刚抵着夏天的小腿。黑熊对夏天说：
〃今天，我看见你母亲了？〃
〃你认识她？〃
〃不认识，是她找的我。〃
〃找你干什么？〃夏天诧异地问。
〃谈咱俩的事。〃
〃咱俩的什么事？〃夏天机警起来。
〃咱俩的婚事，问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夏天怨恨地说：〃这老太婆，不问皂红青白，无事生非！〃
黑熊压抑住内心的悲哀，叹了一口气，又对夏天说：〃你妈妈说，咱们是在做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
〃我想了半天，也糊涂起来了。〃黑熊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咱们好像爱了很久，爱得不耐烦了，便商量着做一个游戏，于是，从此便互相不再认识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你沿着学院路去发信，我无聊地站在楼门口吹口哨，在等待。有一天，我们又认识了，便开始重新理解，重新相爱，直至结婚。如果我们真是在做这个游戏的话，我们已经到了重新理解，重新相爱的时候了，结局呢……去他妈……〃
黑熊自言自语，当他发现这个游戏是他杜撰的时候，他不由得又懊丧起来。
开始，夏天听黑熊论述游戏，心里还生气，后来，她的情绪也陷入黑熊的游戏之中，听得走火入魔，她把身子往后靠靠，觉得有一条胳膊压在她的肩上，很沉重，也很温暖，她没有动。此刻，她仰着脸，痴迷地望着星空，仿佛群星在她身边灿烂，她的意志也仿佛随着群星的灿烂而升华，升到一个更加朦胧的境地。她喃喃地说：
〃我也有这么个感觉。真的，你说我们过去相爱过吗？〃
〃我恍惚觉得相爱过，但一点儿印象也记不起来。〃
〃我也没有一点儿印象，真遗憾。〃夏天仍痴迷地望着星空，又道，〃可惜我们现在只处于友谊阶段，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理解阶段。〃突然，夏天笑起来，她说，〃喂，你作的小说情节进展得太慢，不够刺激……〃
夏天不知不觉地又进入了黑熊的小说里。黑熊听着夏天的喃喃呓语，眼睛望着她那翕动的嘴唇，她的嘴唇湿润，在星光的映射下，秀泽可餐。他真想吻吻夏天的嘴唇。这时候，他想再迷人的嘴唇也要吃饭，而吃饭的嘴唇动作是最丑的。于是，黑熊又心灰意冷了。他对夏天说：
〃我们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了。〃
夏天觉得黑熊的游戏之说十分动人，仍沉溺在里面，她没听清黑熊说了些什么，只管自顾自地道：〃喂，你能不能把小说作得刺激人一些？〃
黑熊觉得夏天在谐谑他，生气地说：〃好吧，我来点刺激的。前面的大斜角餐馆还没关门，咱们去吃饭。咱们从此是陌生人了，我先走，看你怎样进入角色了！〃
黑熊恨恨地说完这些话，从长椅上站起来，一甩黑斗篷，独自走去。夏天望着黑斗篷的一翼在夜色里扇动着，心里兀自有些陶醉……
黑熊的追逐13
黑熊出了爱情路的塔松林带，向大斜角餐馆走去。刚才，他觉得夏天在成心谐谑他，便气咻咻地离开了她，走出爱情路后，他的心情平静一些，细细一想，认为夏天的提议挺好玩，够浪漫的。
大斜角餐馆的门面镶着绿色的铝合金装饰板，装饰板上画着幅宣传画，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手里托着托盘，托盘里有个盘子，盘子里有一条鱼骨架。姑娘笑吟吟地招揽着食客。大斜角餐馆的门口站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她见黑熊走来，便笑吟吟地说：
〃就等你一个人，不然早关门了。〃
黑熊被矮矮胖胖的姑娘让进餐馆里，寻一个靠墙的位子坐下，要了两个菜，两瓶啤酒，两个酒杯，四两烧麦。矮矮胖胖的姑娘把酒菜摆好，问黑熊：
〃还等一个人？〃
黑熊说：〃约好的，也许来，也许不来！〃
话音未落，夏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出现在大斜角餐馆门口。她踟蹰一下，便走了进来。夏天被黑熊的游戏之说迷惑得真假难辨，分不清自己是在游戏之中，还是这个游戏从来就不存在，但她觉得黑熊的小说总是很迷人的，他的小说人物神秘，情节翻新，细节十分真实，结局出人预料，现实与小说常常混在一起，往往使现实存在的人走进小说的迷津里。这次，夏天想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进入黑熊小说角色，看小说的情节往何处发展。
黑熊的追逐14
夏天走进大斜角餐馆，一眼就看见了那件黑斗篷，她觉得它披在一个人的身上，十分赏目，能使人备感亲切，她犹豫一下，轻轻地向黑斗篷走去。她站在黑熊对面的位子前，问黑熊：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随便！〃黑熊不耐烦地说。
夏天坐了下来，发现面前有一副酒杯，显得不安地道：
〃哦，你是在等人？〃
〃是的。〃黑熊懒懒地道。
〃等谁？〃夏天局促地问。
黑熊说：〃等一个想坐在这儿的人。〃
夏天笑了：〃那就是等我了？〃
黑熊道：〃随你怎么想都行。〃
夏天认真地道：〃我就不推辞了，认识你真高兴！〃
夏天说着，心想，小说的开头还算不错，下一步该怎么发展呢？她见黑熊端起了酒杯，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与黑熊的碰了一下。夏天喝着啤酒，脉脉地望着黑熊，等待着故事的进展。
此刻，黑熊心烦意乱，很痛苦，他没有心思与夏天捉迷藏，他把一杯啤酒喝尽后，说：
〃咱们别做游戏了！〃
〃游戏？做什么游戏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游戏？〃黑熊痛苦地问夏天。
〃我们什么时候做游戏了？〃
夏天觉得这样的小说对白太无聊，她提醒黑熊道：〃我们从来就不认识呀！〃
〃是吗？〃
黑熊懊丧地道。夏天的话，真的提醒了黑熊，黑熊又回到现实之中，他认真地想着与夏天的认识过程，至今，他还不十分了解夏天，他至今还不清楚夏天有没有爱人，他只知道夏天每个星期都沿着学院路向西走着去发信。黑熊想到这儿，叹口气，嘲弄夏天道：
〃你爱黑斗篷吗？〃
〃你说什么？〃夏天吃惊地问。
黑熊笑着说：〃黑斗篷性欲很强，许多女人都爱它，都想跟它做爱。〃
〃跟黑斗篷做爱？〃夏天又呷一口啤酒，嘻嘻地笑起来，她反复地说，〃跟衣服做爱？跟黑斗篷做爱？真有意思。〃
夏天自从开始解释她进入角色的设计思路，便不知不觉地退出了这个角色，她喝着啤酒。黑熊不动声色地看着夏天那痴迷的样子，嘲讽地道：
〃你想试试吗？〃
〃试试？跟黑斗篷做爱？这倒很新鲜！〃
夏天心里一阵悸动，脸色微酡。她一手撑着额头，无声地微笑着，望着黑斗篷，仿佛在想着什么。
黑熊的追逐15
他们出了大斜角餐馆，夜已经深了。
黑熊望望静谧的夜空，又望望夏天迷人的微酡面庞，说：〃我送你回家吧？〃
〃可以！〃夏天微笑一下，道。
〃陌生人，你的家住在哪儿？〃黑熊作腔作势地道。
夏天嗤嗤笑了一声，心里想，明知故问，思忖了一下，捉弄黑熊道：〃住在一个灰楼里，不，住在一个米黄色的楼里。〃
〃到底住在一座什么样的楼里？〃
〃对了，是住在一座黑楼里。〃夏天很开心地说，〃在二楼的一个卧室里，卧室里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书橱，还有一个挂满衣物的衣帽架。〃
黑熊平静地问：〃没记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