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舞(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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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奉上了伤药,冽接过,解开夜的上衣,为夜上药。
夜有起无力地倚在靠枕上,软绵绵地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让我去死好了。”
冽莞尔一笑:“不要闹别扭,让人听了笑话。”
夜的动作轻柔得恰到好处,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像羽毛般轻轻地呵护着。他的声音絮絮、款款地对着夜低语,像凌一样;他的脸庞轻轻淡淡地对着夜微笑,像凌一样。可是,那眼眸中如冰晶剔透的银色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夜,这个人并不是凌。
寂寞的空虚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如潮水将夜吞没,令他无法自拔。夜抬眼望向冽,湿润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透过眼前的冽,仿佛可以看见凌的影子,虚幻而遥远。朦胧中,那个像凌的人向他伸出了手,夜不假思索地伏了上去,紧紧地贴住了冽。
冽的怀抱并不是很温暖,甚至还有些冰冷,可至少这个怀抱是宽大的,可以容纳下现在的他。是的,他承认自己的软弱,在这个寒冷的国度里,如果没有人能够拥抱他,也许他真的就要活不下去了。
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森的神色。他为夜打上石膏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恐怕要一个月才会痊愈。母亲也真是的,居然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夜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冽。
冽读懂了冽眼中的责问,淡然道:“凌怎么连这都没有告诉你呢?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就是我了。”
夜楞了楞,沮丧地垂下了头,茫然地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对我提起过……我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冽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其实看得出来凌是很重视你的,虽然他以前有过很多女人,但是能搬进他的寝宫同住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不是他的‘女人’”夜愤怒地尖叫,但他的心却被冽的一席话重重地刺疼了,原来他并不是凌的唯一,在他之前,凌已经有过别人,那他呢,只是那“很多”中的一个吧。天,好像更冷了。
冽搂着夜的肩膀,眯起眼,冷冷地笑,声音却还是轻柔的:“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你别介意。”
宫女们在紫铜壁炉中燃起了椴香木。淡金色的火焰扭曲地跃动着,偶尔发出了“嘶嘶”的声响。浓浓的木香如兰似麝,随着袅袅薄雾弥漫了宫殿的每个角落,无声无息地凝集在空气中,愈来愈沉重,闷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冷,还是很冷,即使近在咫尺也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寒冷穿透肌肤,像针一样刺入骨髓,无处可逃。夜咬着发白的嘴唇,连脚趾都缩了起来。
琉璃镶银的落地屏风,九重镂金的吊顶宫灯,挑纱暗花的窗帘,带上了若有若无的轻烟,华丽得有些恍惚。
冽似乎一直在他的耳边絮语,但说些什么,夜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隐约间,只听见冷风吹动水晶珠帘,不停地泠泠作响,恍如流水。
忽然,水晶珠帘狂乱地响动,急促而短暂的碰撞声,好像要碎裂了。有人摔开帘子闯了进来。然后,夜听见了那个像水晶碰撞一样清澈冰冷的声音:“西翮凌参见陛下,请陛下把我的人还给我吧。”
夜抬首,凝眸,看见凌挺拔高傲的身形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心迅速地被一种渴望淹没了。下意识地起身,想向凌扑过去,但身子方略一挣扎,便被冽不着痕迹地按住了。就在停顿的一刹那,回过神来,僵硬地将头扭开。
冽从容自若地笑了笑,一挑眉:“哦,是凌啊,你来得正好,你的客人在我这呢,他好像有些不舒服。”这么说着,手有意无意地搂紧了夜的腰。
凌铁青着脸向夜伸出手,用命令的语气道:“夜,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夜忿忿地瞪了凌一眼,眼波流动,转瞬笑颜如花,手臂轻舒,勾住了冽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冽的胸口,示威般地看着凌:“我不跟你走,我喜欢这里,我要和他在一起。”
冽闻言,宠溺地微笑。凌的眼神却冻结住了,浅褐色的眸子一片透凉,近乎无色,他踏前一步,用力将夜粗鲁地扯了过来。冽只是微笑,倒也不阻止。
“你干什么?放开我!”夜又叫又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气恼。
凌毫不理会夜的反抗,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夜裸露的肩膀和包扎好的伤口,缓缓地森然道:“是谁替你上的药?”
“不干你的事!”夜赌气地道。
冽不露声色地看着凌和夜,慢条斯理地道:“是我。哦,对了,记得回去以后每天都要给他换药。”
凌的手移到了夜的肩膀上,用犀利如刀的目光望着冽,一字一顿地道:“我的东西,希望陛下以后不要随便乱动。”手一拽,生生地将夜肩膀上绷带和石膏一并扯了下来。
肩上的疼,心里的疼交织着向夜袭来,猛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都颠倒了。眼前有黑暗的阴影和亮白的光线在摇晃着,在昏倒前,夜看见了凌由森冷转为惊慌的脸色,他还是想伸手抱住凌,可是触摸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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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清、浅浅、淡淡,宛如深蓝空际的流水,从窗外倾泻在夜沉睡不醒的脸庞上。浓密的睫毛如倦了的羽蝶拢起的翼,带着透明的暗青,沉沉地栖着。
手指抚上了美丽的睫毛,只是轻轻地一触,羽蝶仿佛受了惊吓般,颤了颤,张开了,露出了盛满星光的黑色眸子。
静静地凝视着,哀怨的、愤怒的、渴望的,聚集在那水样的双眸中,让凌心甘情愿地陷下去了,沉进去了。
近乎粗暴地将手拢进夜的黑发间,将他的头扯住,凌俯下身,吻上夜的唇。
火热的舌头撬开软弱的唇,闯入口中,贪婪地吮吸着,狂野地索求着。凌的气息满满地压迫着夜,身体深处似乎有一种东西要裂来,溢出来了。
夜的贝齿浅浅地含住凌的舌头,右手抱住了凌,一狠心,重重地咬下。拥抱中那健壮的身躯痛苦地颤抖了一下。
不想让凌离开。
亲吻、嘶咬,不想让凌离开,竭力地想抱紧凌,左肩疼得钻心,可是,即使骨头要碎掉,即使肌肉要裂开,还是那么努力地伸着手。其实,都是多余的,颤抖着、痛苦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就着拥抱的姿势将夜搂住,那么紧地,几乎要揉碎了。
口中是血的味道,凌的血。熟悉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伤害、被伤害,讨厌这样的感觉,因为血的味道很苦,苦得发涩。苦涩的吻,狂热的吻,让他窒息的吻。
像发了疯的野兽般吻着、咬着,在血的弥漫中。
窗外,风的声音呜咽般地低沉,重重幢幢的梧桐叶影摇晃着,将月光拉扯得班驳迷离。
狂热的吻渐渐地弱下去了,像火慢慢熄灭。可以察觉到凌依旧的渴望,也可以察觉到凌的无力。环绕着夜的臂弯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凌会不会死?突然惶恐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夜的身体顿时僵硬住了,无法动弹,无法呼吸,那一时间,只是想尖叫着喊出凌的名字,偏偏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凌缓缓地抬起头来,水色月光中,映入眼帘的是夜无助、失措的表情,秀雅的眉头、鼻尖全都费劲地皱成了一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凌的胸口又如火一样剧烈地燃烧了起来,虽然疼得要死,还是勉强地挤出了温柔的笑容:“没……没事……”
含糊不清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声音,可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哇……”夜真的哭出了声,抱住凌的肩头,肆无忌惮地抽泣着。很没出息吧?很难看吧?不管了。
“别……哭。”
凌的舌头像被刀戳般,每一下轻微的发音,都是致命的痛。和着血沫,咿唔不清的话语,仍然尝试着要安慰怀中哭到几乎断气的人,“男人……不可以……哭……”
一声急促的抽气,惊天动地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挑断了的弦,然后,凌感到肩膀上有微微的疼。那只爱咬人的小猫又在发脾气了。可是和刚才那种要命的嘶咬比起来,这次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了。只是用牙齿轻轻地磨着,像是小猫在抱怨,在撒娇。
温和的笑意在凌的脸上、心上扩散开了,他伸出手将夜的脸扳了过来,小心而笨拙地拭擦着夜脸上的泪、嘴角的血,如自语般地轻叹:“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任性……粗鲁……小心眼,还爱咬我,这样一个……男孩子,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
“滚!”夜又羞又恼,大眼一瞪,“才没人稀罕你喜欢,你离我越远越好!”
凌的目光火热得烫人:“你是用什么把我迷惑住了……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夜光滑的脸颊划过一道弧线,向下移动,“还是……你的身体?”
“啪!”
夜抽手甩了凌一记耳光,红红的脸像熟透了的虾子:“下流!”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你哄我,我不信。”
“我是……爱你的。”
“我不信。”夜的声音已经微弱了许多。
“我爱你。”
“可是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泪水重新涌上眼眶,夜强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捶打着凌,用变了调的哭腔恨恨地道,“我受了伤,居然还打我!你是个大混蛋!”
“因为我不能够让任何人伤害到我母亲,夜,即使是你。”黑暗中,凌的眸子宛如燃烧的冰晶,冷与热的交替,耳语般的声音淹没在浓浓的月光中,如叹息、如梦呓,“……我的母亲是前一代白虎王的独女,冽是她为白虎族生下的王族继承人,而我却是她与外族人私通生下的小孩……我刚生下来不久,那个男人就背叛了她……生性好强的母亲亲手砍下了那个男人的头,从那以后……母亲就疯了……”
夜不再说话,抿紧了唇,非常老实地缩在凌的怀中。
凌带着几分苦涩的笑看着夜:“我的祖父曾经想杀死我,从小到大,族人都在欺负我,只有母亲拼了命地护着我……即使她疯了,她还是会记得我是她的小孩,她会为我哭,会为我笑,有时候还会给我唱歌……唯一一个我可以依靠的人……夜,不要责怪我……”
“我不责怪你。”夜轻轻地道,“算了,因为是你……我不责怪你。”
窗外,月光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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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浓到了尽处,快要化了。难得晴天。太阳的光线中隐约流动着一段苍白的影子,透过青色的竹帘,映在锻银长发上,清如冰晶。
夜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琴案边,闷闷地看着镜台前的凌与玉绮罗。
玉绮罗纤美素白的手挽起凌的长发,持着玳瑁梳子,细细地打理着,偶尔,玉绮罗会低下头对凌说些什么,而凌总是温柔地笑着。
青铜的镜面映出两个相似的人影,流水般的银发,水晶般的眼眸,浅浅地笑,浅浅地语,和谐的美丽,摒绝在尘世外的高雅,一个外人无法插足的世界。
夜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玉绮罗扭头,看见了夜,愣了片刻,警觉地操起了梳妆台上的剪刀:“这是什么人?”
夜赶紧向后一缩。
凌握住了玉绮罗的手,温声道:“妈妈,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是我的一个侍从,你让他在一边待着,不用介意的。”
“哦……是吗?”玉绮罗将信将疑,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便也罢了,放下剪刀,转身向内屋走去,“对了,凌,天气凉了,我昨天晚上为你缝了一件袍子,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的,妈妈。”凌这么答着,却飞快地侧过身,搂住夜的脖子,贴在夜的耳边轻轻地道,“别生气,忍耐一下,再过几天妈妈就会习惯你的。”
夜委屈地皱起了鼻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凌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如羽毛拂过的吻,又飞快地缩回了身。
夜红着脸低下了头,手指悄悄地触摸着自己的嘴唇,有些湿,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吻的缘故。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抬眼偷偷地看着凌。
凌正在试穿着玉绮罗递给他的长袍,微垂着头,银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夜瞪大眼睛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又垮下了肩膀,敛起了笑意。起了一丝风,似乎又有些冷了,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了双臂。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好像并没有凌留下的味道,依旧平平淡淡。赌气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可是太用力了,会疼,马上忘了赌气,眼泪汪汪地望向凌。
凌英挺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对玉绮罗道:“妈妈,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莲子桂花羹。”
“莲子桂花羹啊……”玉绮罗的眼眸含了些许迷离,抱起片刻不离身的头骨,捧到眼前,呢喃道,“你也饿了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莲子桂花羹的。”
“妈妈?”凌担心地唤了一声。
玉绮罗抬眸,展颜笑道:“乖孩子,我这就下厨给你做。”
玉绮罗捧着头骨进去了。凌一把搂过了夜:“怎么又不高兴了?”
夜静静地不出声,将身子拱到凌的怀中,轻轻地磨蹭着,只是被拥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