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春庭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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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语一出,龙彻立时露出一丝微笑。众大臣都知道皇上是在强词夺理,有意给卫青鸿难堪,宋兼是在趁机报复以往不受重用之怨,但见李风这元老都被训斥,余者谁还敢劝。
卫青鸿只差没气昏当场,宋兼是小人,落井下石也就罢了,最伤心的是一向视如亲弟的龙彻竟也当众说出如此重话,全不念当初的情义,又听龙彻道:“宋卿家所言甚合朕意,立後纳妃之事,来日方长,慢慢再议吧。退朝。”说完径自去了,也不理卫青鸿还在那站著。
一直到了後宫,这才急急叫过怜香道:“朕刚才生气,话可能说的重了,你让重光快去大将军府,看看姐夫有没有气到,帮朕开解开解。”
怜香冷笑道:“这还用看吗?亏得是大将军,到底胸襟宽广。若换了我,早一头碰死了,也比被这样胡乱冤枉的强,最可气是那宋兼那小人,竟这样落井下石,皇上将来不办他,奴婢也不依。”
龙彻听了这番话,越发担心,忙道:“这是自然的。你快让重光去安慰安慰姐夫,朕刚训斥了他,否则就让他进来,朕亲自开解,还用得著把这样好事让给重光吗?唉,你没看到姐夫的样子,朕说完了又後悔的不行,真真心疼死了,只是这心再痛也要忍著,往後还有的是违心之举呢。”说完只叹气摇头不已。
怜香见他这样子,心不由又软了,嘟囔道:“早知现在,何必早上训的那样狠。大将军一生清白耿直,全让你几句话给抹煞了。你也太能颠倒黑白。重光这时候早已去了,还用得著吩咐,他可崇拜著大将军呢。”说完命丫头端上点心茶水道:“好了,不管怎麽样,今日这事算完了,瞧你未上朝时把大将军恨的,只恨不得能生吃了他似的,连奴婢都不敢替他说句话。到底早饭也没用,趁这机会填补点吧。”
龙彻哪有心思吃饭,坐下来无奈道:“别说早上那会儿,朕恨了他一夜,朕的心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偏偏是他让朕立後,这简直就是拿刀子戳朕的心一样,早朝时我听他说的那些话,恨不得把这番心意全告诉了他,然後说你这麽想朕立後,不如就立你为後吧,也不用辛苦挑选了。好容易忍下没说,怎麽怨得朕说那些重话呢?”
怜香忍不住噗哧一笑,先就念了一声佛,又道:“好在你没那样说,否则只怕大将军真要一头碰死了。他是什麽样的人,你若在群臣面前说要立他为後,羞也羞死了他。你知你是真心,他只当是天大的羞辱呢。”说完到底逼著龙彻用了些茶点,方服侍他往书房看奏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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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散了朝後,李风本想带卫青鸿回去开解,可又想起皇上一番话,分明说他们结党揽权,再者卫青鸿也推辞了,他也就没十分强留,只和方源太康回到相府,落座後,方源再也忍不住,劈头就问太康道:“你昨日说什麽来的?怎麽今日就都应了你的话?莫非这麽多年,我们竟不知你还会占卜算命不成?”
太康也不恼,只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我昨日怎麽说来著,都告诉你们这事儿不急不急了,你们偏不听,还让青鸿去提,到底今日惹皇上大怒了才信我吧?”
李风冷哼一声道:“你别和我们混搅,你既如此能耐,懂得揣测圣意,如今倒把皇上发火的道理说给我们听听。皇上15岁了,又已亲政,立後之事早就可行,从哪方面能值得他这样的雷霆震怒,还颠倒黑白的把青鸿冤枉了一场,你……你说给我们听听这个道理。”
太康嘿嘿干笑了几声,心内却琢磨道:老丞相性烈如火,哪能容得这种乱伦之事,暂且还是不露的妙。因强词道:“其实也简单,古来臣子,最怕功高震主。青鸿功勋显著,却恰恰犯了古今帝王的大忌。你们没看皇上已将他好几个朋友都调离了京城麽?表面上虽是寻了不是调离本职,其实还不是只想剪去他的羽翼。不过皇上做的巧,没令人发觉罢了。如今别人都不提立後纳妃之事,偏又是青鸿提了出来,且人选都想好了,你想皇上能怎麽想,不过皇上对他姐夫,仍是感情深厚,这才忍不住在朝堂上当众训斥罢了……。”他话未完,方源已冷笑道:“照你说,这是因感情深厚才训斥成这样,若感情不深呢?是否就要拉出去直接斩了?”
太康道:“所以我说你们,就不会往深里想问题。皇上亲政多长时间了?你们又能知道他几分心思?就从这一点,便该知道咱们这位少年天子的厉害才是。我敢说,满朝文武,加起来也不是皇上的对手。他若对他姐夫没感情,朝堂上定会笑嘻嘻的想个法儿混过去,暗地里使劲摆布。如今青鸿虽明里受了训斥,利益职位却暂时不会受损便是。不过我只说暂时,他功劳太大,难保将来还这样官高位显,不过於生死嘛,倒不应有何大碍,你们就宽心吧。”
李风和方源被他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倒弄得半信半疑,忽听他道:“好了,你们且寻思著,我话只能到这儿,多劝青鸿看开些吧。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他也不是那样重名利之人,只怕一时虽难以回转过来,终究仍是尽心辅佐皇上。唉,各人的命而已。”说完起身告辞,扬长而去。
再说卫青鸿,心内虽有说不出的委屈难受,面上却丝毫不露,佯做沈静的回到府第,早有李重光飞马赶了过来,关切问询,他此时哪有心应付,只强笑著说自己没事,到底推了出去,吩咐仆人道:“凡有外客,就说我身上不适,一概不见。”仆人见他面色如常,也不疑有它,只照做不误,不提。
这里自己进了卧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便坐倒在藤椅上,抬眼对面便是公主的灵位,一时心中更是百感俱发,不由满眼垂泪道:“公主,我实是一心替彻儿著想,从未有过半点私欲,公主九泉之下也当知我。我只想著和他做一对古今称赞的君臣楷模,奈何身为臣子,功高震主的弊端实无人能解。彻儿以前何等待我,如今却也开始猜忌警戒,想来我虽心底无他,碍於这些功勋终究无法抹杀,也是逃不过斩首抄家的最终命运。虽如此,我又怎能逃避,如今也只能尽心尽力,帮得他一时是一时了。只求公主九泉之下且先慢行,等等为夫,黄泉路上也好相伴。”说完想起龙彻早朝时的绝情,更是心如刀绞。只因男儿有泪不轻弹,方强行止住哀泣。顺手拈过一支香来上在灵位之前,才又坐下默默冥思。
那李重光虽被卫青鸿几句话推出了门外,却更是放心不下。出了门便直接转到後门一带。因怜香在宫中,皇上向来赏赐颇丰,故此他们家境也十分富裕,他从小又爱习武,也曾请过几个名师,自己也有悟性,因此武功并不下於卫青鸿。这时望望左右无人,忙翻了进去,他来过大将军府几次,地形熟悉,悄悄来至卫青鸿的卧房後窗,正听到他自诉心意,不觉也陪著伤感了一回,又恨皇上太过无情。不过好在看上去不像有什麽失常举动,因此又呆了半个时辰,便又悄悄翻了出去,这里便来禀报龙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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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彻这里也是焦急烦乱,忽见他回来,连参拜都省了,拉著他就问卫青鸿回府後情形。李重光便赌气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却见龙彻面上阵阵发白,待听到最後一句“只求公主九泉之下且先慢行,等等为夫,黄泉路上也好相伴。”时,面色倏变,颓然坐倒在椅上,目中泪光闪闪,良久方叹道:“看来姐夫是真伤了心,更对我失望不已,认为我迟早会对他下手。唉,我从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怎就一句都不记得呢?”
怜香在旁看著,忽然道:“纵记得又如何?历史上那些遇害臣子,哪一个不是前头还和皇上谈笑风生,说什麽永享荣华,下一刻便满门抄斩,祸及九族的?你今日这样对大将军,他以前就算信八分,此时也万万不敢相信了。只可怜他仍是为你著想,还说要尽力辅佐你。唉,认为你迟早会对他下手又有什麽不对?反正你总会对他下手的不是吗?不过目的不同罢了。”
龙彻看了看李重光,道:“你下去吧,没事儿多去姐夫那儿坐坐。”待他离去後,方点头苦笑道:“没错,朕就是太清楚姐夫的为人,才会利用这一点慢慢将他逼至绝境,来达成朕的愿望。”
怜香叹道:“难道你听到他那个样子就不难受?就不能放弃你的这个愿望,只和他做一对肝胆相照的君臣吗?”
龙彻看向了她,自嘲一笑道:“谁说朕不难受,朕听他那样自哀,心仿佛就要碎掉了般的疼,那一刻,朕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朕知道没用,等到第二天见了他,朕仍会想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看他想他这麽多年,朕早已放不下了。”
怜香也知他会这样回答,忽又奇怪道:“不过奴婢仍不明白,你今日虽训了大将军,却又为何不趁机降他的职位,这样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吗?”
龙彻道:“谁说一点用没有?你没看宋兼已经敢站出来了吗?慢慢的,站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朕的借口也会越来越多。还有和姐夫亲近的那些人,也会一点点的减少。逐渐逐渐的,他就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到那时,朕的苦难也就到头了。”言毕又叹了口气道:“只是现在怎麽办?朕是必要冷落他几天的,可……可……唉。”
果然如太康所说,卫青鸿虽然受了训斥,龙彻却并未降他的职,李风和方源也就松了一口气。此时正值春末,京城郊外的桃花坳落花如雨,一时尉为奇观,引了许多人前去观看。龙彻少年心性,又想著已几日没和他姐夫说过一句话,著实思念难耐,因此便命人传旨下去,四月二十八要前往桃花坳赏花。又点了几个文臣武将作陪,意欲趁这个时候和卫青鸿修好。
众人哪知他心思,还道他是真的为那美景所迷,纷纷准备起来,卫青鸿其实并不赞成这种做法,盖因皇帝出巡非同小可,一是无端扰民,另外一则危险也大。但一想到龙彻年纪幼小便登上皇位,从未到宫外尽情游玩过,未免可怜。因也没说什麽,只是反复检查跟随的御林军,力求确保万无一失。
至四月二十八日,桃花坳那边早准备好了,一行人望眼欲穿的等著接驾,忽见远处山石边飘出了几面旌旗,便知来了,一个个忙整衣下跪,心中一边欢喜一边担忧,暗道可千万别出什麽事情才好。
龙彻坐在轿子里,心中著实气闷,他本要骑马,但卫青鸿却说骑马甚是危险,一定要让他坐轿子前来,他则骑在马上随侍在侧。自己本来要反对,也不知怎麽的,明明姐夫脸上面色如常,他就是添了一份心虚,到底也没坚持。及至坐在了轿子里,掀了帘子虽也能望见街道房舍,却望不见身边那人的脸庞,心里就更不受用。
好容易到了桃花坳,下了轿,果见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桃林,虽还未进林子,脚下却已颇多落红,饶是如此,桃林中仍繁花似锦,重重叠叠,好不美豔。
龙彻便和几个臣子慢慢走了进去,先闻得一阵清香,便笑道:“世外桃源想必也不过如此,光闻这香气已让人醉了。”有心借著美景多和卫青鸿亲近亲近,环顾左右都有人在,沈吟了一下便道:“这林子也大,一大群人在一起倒不能好好看景。不若大家分了开来,各自欣赏如何?”说完也不待卫青鸿反对,便径自分派开来。将那些护驾的御林军皆调去保护李风等文臣,他则只留卫青鸿,怜香,李重光在身边。自己辩解道:“有大将军与上将军随侍在侧,想来也无什麽人敢前来生事了。”说完拉著卫青鸿便走,只一会儿功夫,他四个已将众人远远抛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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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知龙彻的心意,忙把自己那没眼色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後的弟弟叫了过来。李重光还不明所以,直问道:“有什麽事快说吧,我还要保护皇上和大将军呢。”
怜香悄声啐道:“皇上有大将军在身边,用得著你保护吗?好歹跟了我也有一段日子,怎麽还是老样子,一点火候都不会看。”说完只拽著他不著边际的闲扯,让龙彻与卫青鸿单独行在前面。
龙彻憋了这几日,早已忍耐不住,看著他姐夫脸色没什麽不妥,便大著胆子扯住他胳膊贴近自己,一边嘻嘻笑道:“姐夫,向来只说桃花开的美,没想到这落花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你说是不是?”
卫青鸿淡淡点了点头。他眼里,只有大漠千里,黄沙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