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连载完)-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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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计划。这个飘在 云端的女人,是他妄图摆脱感情重负时的一道闪电,冥冥中照亮了他的突围之路。
岳子行坐在天天渔港的一个角落,随意翻看着维多利亚·贝克汉姆的英文原版自传《学 会飞翔》。那是程辉的书,被他借来对付可能出现的漫长等待和无聊。好在他既喜欢辣妹又 喜欢贝克汉姆,尚能从中读出些许乐趣。半小时后,服务小姐问他要不要点菜,他说他等的 人还没来,需要再等半个小时。之后他不好意思再干等下去,就点了两道凉菜一瓶啤酒,一 边喝酒一边看书。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倪婉还是没来,他在失望中对她产生了新的怨恨和爱 慕。他心里乱乱的无法阅读,索性加点了一道热菜和两瓶啤酒,开始专心致志地喝酒,天马 行空地痴想。三瓶啤酒下肚,他有些晕,肠胃很充实,大脑却几近空白。他想着倪婉,还想 着冯筝、谭璐、特特和他自己。期间刘大昆来过电话,问他在哪儿鬼混。他说他在和一个人 约会,喝酒聊天。刘大昆问那人是谁,他说那人就是我自己。刘大昆说你喝高了。他说没高 。刘大昆说明晚你来我家,有事和你商量。他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岳子行又要了第四瓶啤酒,喝干以后已有醉意。他是七八瓶的量,可今晚的酒劲儿上得 太早。他左臂伏在餐桌上,脑袋枕在左臂上,侧脸注视着《学会飞翔》封面上美丽的高贵辣 妹。他羡慕她和小贝功成名就的爱情,呼风唤雨的爱情,自由自在的爱情,丰衣足食的爱情 。他也想和他们一样在天堂里飞翔。
岳子行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盘腿坐在一块雪白的餐桌布上飞越千 山万水,然后又梦见自己躺在一间无人的空房里,身上静静地覆盖着那块白色桌布……手机 响了,把他从光怪陆离的睡梦中唤回现实。灯光很刺眼,人声也已不似先前嘈杂。他半闭着 眼睛接电话,没想到竟是倪婉。她说,十点了,你准备在天天渔港过夜吗?他像大热天一头 扎进大海一样,连发梢都清醒了,起身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搜索倪婉。倪婉说,你买单出来 吧,我在外面。
岳子行离开饭店,见门口停着一辆蓝色赛欧,右前门的车窗玻璃正自动落下,倪婉坐在 驾驶位上冲他招手。岳子行奔到车边,俯身贴着窗口说,没见过你这么赴约的。倪婉说,也 没见过你这么约人的,上来吧,送你回家。岳子行坐到副驾驶位上说,你现在来算什么?还 不如不来。倪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刚加完班,路过这儿时顺便往里看了看,觉得那个 趴在餐桌上睡觉的人像你,一打电话果然就是。我不是来赴约,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那样睡下 去。岳子行说,要是知道你来就喝个烂醉,等着你背我。倪婉说,你真喝醉了我还不管了呢 。
车子绕过中山广场时,倪婉说先送岳子行回家,问他家在哪里。岳子行答非所问地说, 附近有家上岛咖啡,去坐会儿吧。倪婉说,你别费那个脑筋了。
在倪婉送岳子行回家的路上,岳子行向倪婉要了倪约黑龙江老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倪 婉说,可以知道你和倪约的关系吗?岳子行说,我是她的保户,她帮了我的大忙,可以说有 恩于我。倪婉说,她得了抑郁症,所以被接回老家了。你和她联系一下,然后把情况告诉我 。岳子行说,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关心她。
倪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驾车如飞。岳子行心想这车太过袖珍,女司机开车 又猛,万一出事能不能幸存都是个问题。好在夜间车少,眨眼间就平安驶至他家附近。
倪婉把车停在路边,示意岳子行下车。岳子行舍不得走,看着倪婉欲言又止。车外的各 色灯光洒进车窗,使倪婉朦胧中更显妩媚动人。岳子行蓦地有了生死离别的错觉,仿佛他一 下车,就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
倪婉见岳子行目光有异,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哪知话音刚落,岳子行就猛地搂住她亲吻 。倪婉躲闪不及,脸蛋被他亲了几下,嘴唇也未能幸免。她尖叫几声,正待挣扎,岳子行已 经离开了她,连声说I am sorry(对不起)。倪婉羞愤地朝岳子行的脸上挥了一拳,气得眼 泪都快下来了。
岳子行若无其事地下了车,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往车里看。倪婉狠狠地瞪着他说,这又 是一个农夫和蛇的故事。说完一踩油门飞驰而去,红色尾灯在迷蒙的夜里像一双幽怨的眼睛 。
岳子行伫立街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原来真的是一条冻僵的蛇?
倪约家在黑龙江呼兰县城,长途区号却是0451,和哈尔滨的一样。岳子行以为倪婉写错 了,可找来地图一看才知道,呼兰县是哈尔滨的郊县,中间只隔着一条松花江,于是心中暗 喜,寻思以后若是去看她,路上不会太费周折。
岳子行这两天已经往呼兰打了好多次电话,可总是没人接。他打电话找倪婉核实号码是 否有误,但倪婉根本不给他这条蛇说话的机会,搞得他十分狼狈。他后悔至极,心想那天晚
上要不动粗,他俩也许还能做个普通朋友。这下完了,都快成仇人了。
今天一上班,菜菜就跟斯文森出去办事了。将要离开公司的程辉屁股像长了刺儿,不一 会儿便没了踪影。岳子行见办公室没人,又一次将电话打到呼兰。
这回总算有人接电话,一问才知是倪约的母亲。岳子行既紧张又兴奋地找倪约通话。倪 母说倪约住院了。岳子行心里一沉,忙问她病情如何。倪母警惕地问岳子行是谁。他说我姓 岳,是倪约大连的朋友。
倪母一听大连二字,就问岳子行认不认识倪婉和焦三喜。岳子行说认识。倪母立刻吊着 嗓门说,我姑娘就是让这俩人给整病的。倪约失踪了他们都不知道,要不是他老叔催倪婉, 她连寻人启事都不带登的。倪婉这人太不讲究,自己爱人不要她了,反怨我们倪约咋咋的。 前几天我在电话里说了她几句,她还摔我的电话。这位先生你给评评理,天底下有这样的亲 戚吗?
岳子行宽慰了倪母几句,让她详细说说倪约的病情。倪母泣道,倪约从外地回来后,整 天没话,天一亮就搭车去江边呆坐,晚上回来也不好好睡觉,净画些莫名其妙的图画,画完 了撕碎,撕完再画。大夫说她得的是抑郁症,我以为不是什么大病,可她最近天天要死要活 的,吓得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不,住了好几天医院了也没啥起色。先生你说这不是完了 吗,姑娘要是真疯了那可咋办哪……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孩子去大连投奔她那个该死 的堂姐啊……倪母边哭边说,说完就骂倪婉和焦三喜。
听着倪母的唠叨,岳子行心情十分沉重。那个与他有过一夜迷情的女孩,那个他费尽波 折找了很久的女孩,竟然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她太年轻了,太天真了,太脆弱了,无论如 何都经受不起这样的人生遭遇。她正为自己的年轻、天真和脆弱付出代价。
岳子行给倪母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表示愿意帮助倪约,她和她的心理医生随时可以 和他联系。打完电话,岳子行难受得仿佛心里长了草,背上生了刺。倪约带给他的那份浪漫 和温馨已被这个长途电话破坏殆尽,让他在为倪约惋惜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艳遇更像是一场 是非。
斯文森回到办公室后,立刻找岳子行谈了话。
岳子行连日来忙于个人俗事,不知不觉把公司正事晾在了一边,惹得斯文森龙颜不悦, 要他全力以赴针对海贸局官员展开公关,尽快取得突破性进展。
岳子行心想我一个小喽,跑衙门见官根本不好使啊,人家认识我是老几呀?再说事情 如果吃吃饭唱唱歌就能解决,也不至于拖到今天吧。
愁闷之际,岳子行给刘大昆打电话诉苦,看他有没有放倒人民公仆的好点子。刘大昆说 ,这事儿你得问朱旗,他花花公子一个,啥不会呀?
朱旗在电话里说,这事儿难度太大,不好整。
岳子行说,操,好整的话还问你啊。
朱旗说,你们老板纯是个二逼,比还珠格格还天真。人家是政府要害部门,国家规定在 桌上摆着,再铁的关系也没法松口。话说回来,那些家伙现在是又奸又怕,一般花招很难引 其上钩。岳子行说,听你口气这事儿没戏了?
朱旗说,也不一定,看运气了,你先摸摸领导们的家庭情况和个人喜好吧,然后再对症 下毒,他们摆多大谱,你上多大炸药包。
岳子行说,知道国家干部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腐败分子吗?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催腐专家太 多了,他们想不腐败也难啊。
朱旗说,靠,你掌权了更坏,用不着拉拢腐蚀,自动就烂掉了。
两人又穷聊了一会儿,朱旗说他要换车了,准备休掉富康迎娶红旗世纪星。岳子行说, 你的厂子不是不景气吗,咋还那么烧包呢?朱旗说,来钱的路有的是,就看你走不走了。老 岳,想办法出来自己干吧,都快三十五了,再给洋人卖命就废了。岳子行说,跟瑞典人再混 些日子,以后有机会再说。
岳子行按朱旗的路子,到衙门里频繁活动,最后把糖衣炮弹对准了海贸局主管外企经营 的王处长。经过盯梢和蹲坑,岳子行终于见到了比天池怪兽还难见的王处长。他是个美国〃 海归〃博士,刚提拔上来,还不太会摆官架子。他说,路尔公司的事情我们讨论过几次,国 家有规定,我们难办啊。岳子行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就把工商局已核发营业执照的事实说了 。王处长说,你要是把工商局搬出来,我们就让他们重新核发执照。
岳子行不敢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心想反正今天是来接头,具体工作要到幕后去做,就 把话题转移了到了王处长的留学经历上。他已经探明王处长的来历,这上面有文章可做。王 处长果然很专心地讲起了他的北美故事,讲述过程中遭到了岳子行最为猛烈的赞美。岳子行 问王处长在美国哪个学校读书,王处长说转过很多次学,最后拿学位的是纽约州立大学。岳 子行假装眼前一亮说,这么巧,我弟弟现在就在纽约州立大学读书。王处长说,是吗,那真 巧,我在水牛城,不知道他是哪个分校。岳子行说他在石溪。两人以点带面谈得甚是投机。 岳子行觉得王处长是个好人,可自己为达目的胡编乱泡,实在有些龌龊。
岳子行见完王处长,回公司时路过中山广场,觉得累了就坐在草坪石沿上休息,不知不 觉坐了很久,好多与中山广场有关的记忆海豚似的一群群浮出脑海。
刚来大连时,他为图便宜常来中山广场的露天发摊儿理发,有一次正理至半道,工商的 来抓,理发师拔腿就跑。岳子行头上顶着半边头发,脖子里系着灰油油的塑料布,抄起屁股 底下的小马扎就朝理发师追去。两人找了个旮旯墙角,气喘吁吁地把头上的活干完了。岳子 行说,不管我的头,也要管管小马扎吧?理发师说,要是抓住了,一百个小马扎也罚没了。 还有,现在的人民文化俱乐部原来曾开过一家玛克威夜总会,一度叱咤欢场风云。每当夜幕 降临,墙根儿下的各色浓妆女子就会一个个被人领走。远远地围着很多看客,瞧似漫不经心 ,其实都在想象中暗自过瘾。岳刘朱三人没少来过,无奈裤裆是满的钱包却是空的。还有, 岳子行认识谭璐前,下班后不想回宿舍,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带着书来中山广场看,周六 还能碰上英语角,哇啦哇啦跟着卷一气舌头。还有,岳子行和谭璐谈恋爱的时候,两人晚上 总来中山广场玩,踢毽儿、溜旱冰或跳舞,完后就到上海路街口等公汽送谭璐回家。还有, 冯筝第一次来大连时,岳子行领她到中山广场溜达,买瓜子时掏丢了十块钱,害得她心疼半 天。还有……还有那么多的记忆,现在翻出来似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岳子行越想越伤感。来这座城市十年了,他仍是整日奔波,一事无成。梦想远去了,青 春不再了,无可奈何地甘于平庸,就连曾经相依为命的爱情也正在缓缓死去。而十年以前, 谁能预言这一切,谁又肯相信这一切?此时此刻,岳子行觉得圆圆的中山广场就像一口巨大 的井,而自己就是井底一只可怜的青蛙,如何挣扎都跳不出城市的逼迫和喧嚣。
岳子行忽然想给冯筝和谭璐打电话。孤独和悲凉袭来的时候,倾诉就成了救命的稻草。 他好想和她们说话,说出心里的感受。这感受和她们有关,只有她们才能理解。他和她们从 素不相识到蹉跎至今,欢乐总是短暂的,而忧伤却无时不在。也许这就是爱情的真谛,为追 求和维持一夜的美梦,却要付出一生。不管怎样,岳子行还是从心底里感激她们,也从心底 里忏悔。他欠她们太多,没办法偿还,也偿还不起。
岳子行拨通了谭璐的手机。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先给谭璐打电话。也许他对她爱得多, 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