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路-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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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节省每一分钱,在家里从不多话……
邓一群从这个保姆的身上,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他每年都会寄点钱回去,或多或少,而他妈妈却总是让他不要寄,说让他节省下钱娶亲成家,事实上她的心里有多高兴啊!最近二哥邓一明来信说,全家一年的粮食才卖了不到八百块钱。刚刚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农村生活真的很艰难。由此他更要珍惜眼前的生活,他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娶一个城里女子做妻子,而且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家庭,结婚,生子,这样,他作为一个昔日的农村青年,才算是走到成功的巅峰。
机关里的人对邓一群正式恋爱的消息传播得很快,从他们的话语里,他能感觉得到,他们好像觉得他能找到这样一个家庭是件很庆幸的事情。肖如玉并不漂亮,文凭也不高,为什么他们就觉得他应该感到庆幸呢?无非是因为他的出身,觉得他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条件又不好。邓一群心里对他们那种表示祝贺的话语非常反感,但是他却努力克制着,嘴边露出淡淡的笑。一些人妒忌了?
我不够强大,我还缺乏力量。我有了一定的实力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这样小看我。就像机关的人对待周润南一样,心里有怒,但却还得处处唯唯诺诺,小心地看他的眼色行事。
龚副厅长也很有意思,一点也看不出他像个干部的样子,对谁都很客气,不仅对中层干部,对一般的科员也很礼貌。与周润南相比,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大家觉得他非常亲切,一点架子也没有。在机关食堂里,经常可以看到他就餐时的身影,绝不搞特殊化。人们还看过他的妻子,因为有时他的妻子会到单位里来找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对厅长周润南,龚副厅长总是表现得很尊重,在工作上完全服从他的安排。与龚副厅长最好的,是小车班的那些驾驶员,开会时一起打牌一起喝酒。肖如玉的哥哥同龚副厅长是熟悉的,至于熟到什么程度,她哥哥不讲。一个过去在组织部,一个在人事厅,开会经常会看到。这是表面的,私交呢?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甚至连一点也没有。邓一群有次提到对龚副厅长的印象,肖如玉的哥哥肖国藩处长笑起来,说:“龚长庚是什么人,在组织部呆了那么多年,对场面上一套很熟悉。周润南不会长久的。”邓一群听了唯唯。肖国藩批评他说:“小邓啊,在机关里首先要精明,有很多东西要学。”
邓一群对他这个未来的大舅子充满了敬畏,因为他觉得这个大舅子可以直接影响他的前途。有这样一个关系和没有这样的一种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坚信这一点。
[41]
肖如玉开始改造邓一群。
首先她从外表上对他进行包装,她说他身上有一种土气——头发理得不齐,邓一群说是自己习惯在路边的小理发店理发,两块钱,很便宜。的确如此,不知道为什么进城这么多年,他害怕进那种门面装修得很漂亮的发廊里去。是不是天生骨子里对城市的某些方面有一种畏惧情绪?鞋子上蒙灰太多,擦得不勤,而且鞋子的式样很老气。鞋子一定要擦干净,干净才有点绅士的样子。衣服的质地不好,现在流行休闲、全棉的,而不是他那种藏青色的化纤布料。其次,社交时还应该注意一些必要的礼节,说话时要尽量讲普通话,而不要再发那种家乡味很重的土音,等等等等。
邓一群过去从来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被她一说,才发现的确很有道理。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她陪着他第一次去了新街口附近的一家叫“时代风云”的理发厅去。那个理发店一进去就能感觉到那是个宰人的地方,装修得像一个宾馆,里面到处都是大镜子,在日光灯下明晃晃的,一式的沙发转椅,后面立着站得笔挺的年轻小姐或年轻先生。小姐的制服是统一的,先生的制服也是统一的,看上去比邓一群这个顾客要整齐得多。肖如玉让邓一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过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肖如玉同她讨论需要怎样的一种发式,邓一群一句也插不上嘴,他决定一切听从肖如玉的安排。小姐的剪子在他的头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绺绺头发落了下来。头发上有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洗头了,他喜欢头发油光乌亮的那种感觉,但肖如玉说他是个农民,只有农民才会这样想。头发应该勤洗,要蓬松,有光泽)。理发的小姐很漂亮,脸和手都显得特别的白(那是因为成天和热水、洗发精、护手霜接触的缘故),因为白,也就显得很嫩。小姐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肖如玉坐在一边翻看杂志,那些都是一些台湾、香港出版的时尚刊物,印制非常精美,的确是大陆方面不好相比的。邓一群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一切听从理发小姐的安排。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他不喜欢在那样一个场合,尤其是在肖如玉的眼皮底下,被那样一个年轻的小姐用手在脸颊上抚来抚去的,让他内心里禁不住产生一些非分的想法。
五十八
当他在镜子里重新看到自己的形象的时候,感觉仿佛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多了。而这一次理发,是他平日理发价格的十倍。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疼——城市里的姑娘不知道如何节俭过日子,找这样的老婆,他将来在经济上是否能够承受呢?肖如玉对他的发型非常满意,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在他的头发上亲昵地抚了一下。他们又乘车到了市内最大的华联商厦,买了黑色的灯心绒休闲长裤、花花公子皮鞋、香港生产的领带、富绅衬衫……她还帮他买了一只漂亮的钱包。她说:“男士就应该有男士的样子,衬衫、皮鞋、领带,是你们男人最应该注意的东西,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你看我们单位的那些小伙子,一个个都很注意衣着。”邓一群笑一笑,表示默认。他决定容忍她的这种比较,因为他发现被她管着,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幸福感。所有买的这些衣服,都是肖如玉在掏钱。她那种花钱的态度,真让他感到吃惊。她掏钱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考虑价格。她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人了,他想。他是属于她的。他是她的一个物件。在这个城市里,他开始有了归宿。
归宿感并不专属于女人,对他也同样非常重要。
单位的人都感觉邓一群真正变了,特别注意衣着,皮鞋也是每天要擦一次,从头到脚显得非常干净。精神状态不一样了。恋爱改变人。那么自己过去就不是恋爱吗?也一样是恋爱,但对象却不一样。肖如玉对他的要求和别人对他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过去是他要求别人,而现在更多的是肖如玉要求他。她要改变他。
邓一群慢慢地知道了一些礼节,逢到什么节日他都会买一些礼物去看望未来的岳父岳母。在买什么礼物前,他总会打电话询问一下肖如玉,征求她的意见。她的意见总是非常好的。他也知道如何讨好肖如玉,当她带上他和一群朋友出去吃饭时,他总是主动地做东。他努力做出一个绅士的样子,说话做事都彬彬有礼,给她挣了不少面子。她非常看重他在她的那些朋友们面前的印象。她内心里不想让别人对她找了一个农村出身的对象有任何不好的偏见。
和肖如玉恋爱的日子,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城市生活的魅力。如果说这些年来,他已经在城市生活了,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真正体会领略到城市的实质,平时接触的仅仅是城市的表面。在机关里他去得最多的是饭店,吃吃喝喝而已,舞厅去得很少。同肖如玉在一起,他知道了很多新鲜的玩意,比如赛车、保龄球、滑冰。去五星级饭店吃过了西餐,到情人茶社喝过了红茶等等。肖如玉爱玩。
肖如玉的一家人对他也熟悉起来,每次老保姆看到他都非常客气,她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小伙子是这个家庭的“姑爷”了。在农村,“姑爷”的位置是很特殊的,既低小,又尊贵。低小,是指辈分而言,尊贵,则是因为身份。肖如玉是这个家里的老小,全家人都很宠她,所以,邓一群的地位也就特殊起来。但是,邓一群更深深地知道,在这个家里,他依然是个“外人”。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敢造次:小心地同未来的岳父岳母说话,小心地帮他们做事。厨房的排油烟机坏了,他会主动去修理,下水道不通了,他也会主动地去疏通。有时候他明知自己修不好,但他的这种态度让肖如玉的妈妈感觉很高兴。她觉得这个农村出身的女婿非常勤快。在一个家庭里,“勤快”是非常重要的。
他慢慢地得到了岳母的喜欢。他的衣服真正穿得像个城里人了,吃饭咀嚼的声音也不那么响了。在院子里,碰到那些年龄长的,能够大方地主动叫人了。而过去他是不那么喜欢叫人的。这是个缺点。
邓一群知道这个家庭真正接纳他是从那天晚上留他在家里过夜开始的。过去他经常到这个家里来玩,但玩得再迟,也要回到自己的宿舍去。天气寒冷之后,肖如玉不再和他到公园里去了,也不再去他的宿舍。她家的条件自然要比他那里好得多,一般都是他到她的家里来。那天晚上,他在肖如玉房里玩得很迟,大概已经是十一点了,而外面冰天雪地,寒冷异常。他在单位的宿舍离她们家有很远的距离。那时候他们正躺在被窝里亲热。她的小房间里开了空调,非常温暖。他说外面太冷了。她说,我去跟妈妈说,让你不要走了吧。他问:“行吗?”她笑一笑,说:“让我去问问看。”不一会她回来了,满脸的笑容,说:“好了。”
“你妈没说什么?”他惊讶地问。
肖如玉说:“我妈说了,这么冷的天还回去干什么呀!”
邓一群问:“你爸爸……要紧吗?”
她说:“他才不管这些事情哩。”
“那你和我睡一起吗?”邓一群问。
她说:“不,我要去和我的妈妈睡。”
那个晚上他们做了爱。那是他们第一次在肖如玉的房间里做爱。家里的人都睡下了,没有人会注意他们。也许只有她的妈妈能猜到点什么。肖如玉身体的皮肤不像葛素芹那样白,乳房倒是比较丰满,但却不像葛素芹那样紧。由于他过去没有发现她流血,所以他内心里一直怀疑她并不是处女。怎么可能会是处女呢?像她这样的女子,肯定在同他恋爱之前,就被别的男人干过。然而他又能怎么样?葛素芹倒是处女,可是他能够娶葛素芹吗?
葛素芹给他来了信,说她请了人在同那个建筑单位打官司。她觉得那个单位应该赔偿她弟弟的损失,但那个单位却拒绝她的要求,说她弟弟不受劳动法的保护。劳动法只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工人阶级,而不适用于农民。这样的道理当然说不过去。邓一群觉得葛素芹这个官司在道理上一定能赢,但她要赢得这一切却并不容易。中国的很多事情都不是能一句话说通的。本来他想给她回一封信,但后来拖了好长时间,却终于又没有回。
肖如玉做爱的时候紧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她的乳房抓在他的手里绵绵的。她的乳房也被别人这样抓过,是谁?是过去有次同她跳舞的那个赖培养?还是别的什么男人?他也做过别人,做过林湄湄,做过葛素芹。想到这里的时候,邓一群感觉心理上有了点平衡。肖如玉会成为他的妻子。爱情和婚姻是不同的。在阶级社会里,婚姻是被打上深深的阶级的烙印的。这话是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说过的。
五十九
在她的家里,一个省城的高级干部家里,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他一个农民的儿子,骑在城里女子的身上,而当他撞击她的时候,她是那样地柔顺。这让他感到了自己的力量。由性,他联想到了自己的出身,突然就有了新的自信。他感到了一种特别的快意。
没有什么与他真正可能得到的相比,她的处女身份并不重要。邓一群想。他在报纸上看到,一些西方发达国家,谁要是娶了一个处女为妻是很没面子的事。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了,旧的性观念应该废掉。她爱我就行了。她爱我吗?他在心里问自己。是的,她爱。她爱我什么呢?他想不出来了。
我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她爱的。那么是什么使她选择了我?最好的解释,就是我们都已经是大龄青年了。他在心里说。
人在现实面前,必须学会选择。事实会告诉我选择她是对的。邓一群想。
一旦我娶了她,对我的发展会有好处。除她,我还可以找到什么更好的女子呢?回到老家以后,人家也再不敢小瞧我了,都会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