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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黑人[killer]-第3部分

小说: 黑人[killer]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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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否认的是,那本书多多少少收服了我,二来老话一句,没胆子违抗老师。没想到因为我的没胆,竟改变了我的整个国中三年的命运。 

从那天起,每天中午跑办公室便成了那个学期的例行公事。幸好姑婆芋没有再提起前一天的不快,让我稍微安心了点。 

这样的发展虽然有些奇怪,却使我的国一生活变得可以忍耐。在教室里午休的时候,同学们总是三五好友围成一圈热热闹闹地吃饭,只有我孤伶伶地窝在自己座位上。内心深处始终还是希望有一张桌子,能让我大大方方走过去,跟主人并肩而坐。即便那个主人是姑婆芋。 

刚开始的时候我跟老师很少交谈,只是闷声不吭埋头吃饭。我因为有前车之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却还是比不上老师的神速,而老师一吃完我就得跟着收摊,所以我的饭盒越带越小,下午总是饿得肚子直叫。 

老师的桌上总是放着一台小录音机,每天中午都放着西洋音乐。每首歌的曲调都是十分甜美悠扬,唱歌的总是同一个女子,有着嘹亮温柔的嗓音,跟配乐浑然一体。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木匠兄妹。 

那时候港剧正流行,不论是家里的收音机还是街上商店的音乐千篇一律是「楚留香」、「杨门女将」,听得耳朵快长茧了;骤然接触到不同的声音,听觉神经总算复活过来,明明听不懂,却常有种冲动想跟着哼上二句。 

除了中国结之外,我们几乎没有别的话题。在编绳结的过程中,老师还是像第一次一样,毫不留情地指正我的错误,但是我听久了,竟也觉得没那么刺耳了。因为她骂完之后一定会加一句「重来!」、「再做一次!」,不像其它人,在我出槌后,不是出口伤人,就是一声不吭,一脸不屑地抚袖而去。没有人会像她这样,一次又一次给我重来的机会。 

渐渐熟络后,发现老师对我其实相当容忍,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有一次没大没小地问了一句:「老师,你为什么还不结婚?」结果只得到一记让我头皮发麻的白眼。 

随着日子过去,我开始了解到老师在学校内的处境。每次有什么麻烦的差事,从发意见表到收书钱,其它老师几乎全推到她头上。我也看过至少十次,别的老师临时跑来找她借课,或是交换假日值班,或代替做交通导护。 

这些事姑婆芋总是一声不吭地全接下来,而老师们也觉得是天经地义,因为她教的是联考不考的童军课,因为她没有家累,不用急着去接小孩。 

此外,那些年纪大她一轮,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男老师,在看到她的时候,总不忘语重心长地问着跟十三岁小女孩一样的问题:「黄老师,你怎么还不结婚啊?」 

这种时候,老师总会腼腆一笑,并不答话。我觉得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男老师可以问这种问题,我就不可以? 

直到几十年后,当我坐在出租车里,听着司机自以为是地大放厥词,批评都是现在妇女不肯结婚,好好相夫教子,才弄得社会这么乱;而我却得拚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老师那种有口难言的苦闷。 

第二次月考过后的第一个中午,老师问我成绩。当她知道我每科都在六十分上下起浮的时候,撇撇嘴说道:「考这种成绩,你以后是打算怎么办啊?」 

我从小对读书就不甚在行,虽然看了很多课外书,但是一翻开课本,就会顿时掉进异次元世界里。书上每个字我都看得懂,但那些字一连起来就全成了符咒跟密码,化成一团白雾塞满我的脑袋。就连老师上课跟考试,用的也是只有好学生才懂的暗号,我就好象蒙着眼在迷宫里乱转,成绩之烂自是不在话下。 

这也是我哥哥姐姐都念昂贵的私立初中,每天下课还要上补习班,我却只要跟随县立国中的铃声的原因。连着二次月考成绩都不理想,母亲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妹妹起步比较慢嘛,没关系。」 

很多同学都羡慕我不用担心考不好要挨打,我本来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但是日子久了,在母亲强颜欢笑的宽容里,不免感觉到不被期待的孤独。 

我们学校到了二年级就会实行能力分班,前段班是每班的一到十名组成,联考目标是高中跟明星五专;中段班是集合目标在五专跟高职的学生,至于后段班,美其名为「就业班」,却完全没有任何就业辅导或职能训练,就是由你玩三年,毕业后就随人顾性命了。 

对老师的质问,我也只能耸肩以对:「大概就去念后段班吧。」 

「你以为后段班是这么容易念的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念后段班有什么难的,不是都不用读书吗? 

「你跟我来。」 

我跟着她,来到二年级后段班的教室。平常我们一年级在路上或是楼梯上遇到后段班的学长学姐,总是低着头快步闪开,根本不敢多望他们一眼。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很凶的样子,万一乱瞄惹到他们就惨了。现在因为有老师在旁边,我终于稍微有点胆子,偷偷地观察这排教室。 

午休时间本来就比较吵,但这几间教室却是吵到天翻地覆,让人无法想象的乱。最奇怪的是,明明是女生班,里面却有男生在跟女生追来追去。走廊上,一群人围成一团,中间是两个人在对骂。 

「你哮掰啥小?」 

「像咧哮掰?干你娘叽掰啦!」 

「你肖查某啦!」 

「你三八叽啦!」 

总之全是一连串跟生殖器有关的动词跟形容词,活像两支故障的扩音器在响。她们看到老师过来,只是短暂地闭上嘴,目送我们离去,等老师稍远了一点,马上又是连珠炮似地「啥小」、「干」。 

我那时看到她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就浑身发软,躲在老师身边,低着头快步走过去,生怕她们注意到我。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奇怪,这种辞不达意,只是同样字眼不断重复的争吵,到底有什么效果啊? 

再往前走一段,只见二男一女正在洗手台边玩泼水游戏。二个男生不断把水往女生身上泼,女生则是夸张尖叫,一面假意地闪躲,实际上却是相当享受。她的白衬衫全湿透了,变成透明的贴在身上,已经开始发育的身材一览无遗,淡红的乳头若隐若现,看得我脸红心跳,而那三个人却没有一点不自在的表现。 

老师一路都没开口,等我们下了楼梯,她瞄了我一眼:「怎么样,很热闹吧?这还是看得到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精采的呢!」 

「……」 

「你想一想刚才那些人。你玩游戏有她们疯吗?你有她们那样放得开吗?你骂脏话有她们溜吗?要是不行,我劝你还是好好读书,想办法挤进升学班的好。」 

「升学班比较好吗?」 

「升学班是地狱。」 

「啊?」地狱你还叫我去? 

「但是你只要会读书,就可以在那个地狱活下去;在后段班,像你这副德性,不到两天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往楼上那团喧嚣望了一眼,打了个寒颤。老师说的没错,我这人只要别人讲话稍微大声一点,腿就软了,明明有理也会被吓成没理,要我跟这群「鲈鳗」相处两年,真的是生不如死。 

「可是我真的很不会念书啊。」 

「你觉得自己不会念,当然就不会了。那是你有没有心去做的问题!」 

就这样,我的地狱修行开始了。 

每天中午不再是中国结时间,成了抽查功课。我每天要做十五题数学习题,老师就拿教师专用的解答本对答案。问题是她只会核对答案,根本不懂理论,没办法替我讲解,所以做错的题目我得自己去找数学老师问到会为止。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大酷刑。我向来最怕跟老师打交道,每次面对老师总是手心冒汗,双腿直抖,要是老师稍有一点不耐的表示,我一定会当场心脏麻痹,一整天才能恢复。 

但是,要是我不把问题弄清楚,又写错第二遍的话,马上就会被姑婆芋批得狗血淋头(每当我自认对她已经免疫的时候,她总是能推陈出新发明新的骂人用语,真是位精益求精的老师)。 

经过审慎的评估,我认为她的毒舌比数学老师的白眼恐怖,所以还是三不五时硬着头皮去向数学老师讨教。 

起初数学老师的确是被我弄得很毛,但是她不久就被我锲而不舍的毅力和认真听讲的纯真眼神打动,教得越来越起劲。甚至上课时还会不时问一句:「杨黛民,懂不懂?」反而让我受宠若惊,窘得答不出话来。 

除了数学习题,童军老师还会抽背我的国文注释。说来离谱,国文竟是我读得最痛苦的一科。数学虽复杂,只要记住了规则,多少可以应用,国文却是除了死背之外别无他法。 

不但动不动出现一堆见都没见过的古字,就连平常很熟悉的之乎者也都有一堆变化,一下是受词,一下是助词,一下又变倒装语,往往这一句搞懂了,到下一句换个用法又胡涂了。从小到大看的一堆世界名著、翻译小说,在这场合全派不上用场。 

其中最麻烦的是注释,每课都有三十几个,每个都得背得烂熟,错一个字都不行。那些注释不但写得又臭又长,用字拗口难念,意义更是模棱两可,一个不小心就会背错。往往我拿着笔,一次又一次地默写,写到月明星稀,全家都睡了,手指早已僵硬放不开笔,却还是出错,只好对着课本痛哭。 

奇怪的是,跟我距离最远的英语,竟成了最没负担的一科。我们完全舍弃课本,我的任务就是每个礼拜学会一首木匠兄妹的歌,还要弄清楚歌词的所有意思。 

老师借我录音带,外加一本歌词翻译本,我只要能不配音乐,用我那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完整地唱完歌就算过关,至于文法、时态变化那些的一概不管。 

为了记歌词,我动不动就得翻字典,当然也是得常常去打扰英语老师。不过因为我太喜欢这些歌,一点也不觉辛苦。不久我发觉我是全班最早认识carpenter(木匠)跟yesterday(昨天)这几个字的人,更是觉得英语有趣极了。 

总结说来,从第二次月考到期末考间这一个多月,其实是相当痛苦的。老师真该多读点心理学,她本可以把升学班的好处讲得天花乱坠,让我迫不及待地拼死拼活挤进去;但她却告诉我,这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从无法忍受的地狱提升到勉强可以生存下去的地狱,这种作法实在无法鼓舞我的士气。 

我之所以强打精神努力学习,与其说是为了发奋图强,不如说是为了逃避她的毒言毒语和讲不完的恐怖故事;例如:她的甲同学国中毕业就去工厂作女工,不满十八岁就嫁人,天天被老公毒打,结果带着小孩自杀;还有她的乙同学因为没有好学历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凑了点钱跟人合伙又被倒,欠了一屁股债,落得全家半夜逃亡,etc。;族繁不及备载。 

然而姑婆芋管的还不止这些。某天当我在抱怨数学太难的时候,她说:「你不会跟朋友讨论啊?」 

见我不吭声,她又说:「你该不会是没有朋友吧?」 

「我有啊!只是她们不爱讨论功课。」说穿了,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要跟「大棵呆」讨论功课。 

她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就是没朋友!不用嘴硬了!」 

「……」 

「这种事我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你看看你这副德性,走路缩头缩脑又弯腰驼背,活像从小被人打到大似地,别人看了你这样反而会更想踹你,当然不会有朋友。」 

我实在很不服气。人不是只要心地善良诚实,自然就会有人喜欢吗?为什么我只不过是驼背就活该没人理? 

「我跟你说啦,你天生就是这么肥,再怎么缩体积也不会小一点,为什么不干脆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地走路呢?何苦整天装小媳妇惹人嫌?」 

「我才没装小媳妇…」我只是容易紧张害怕,不想被人取笑而已啊。 

老师完全不理会我的辩驳,把我拉到走廊上,命令我站直。 

「抬头!挺胸!肩膀撑起来!眼睛看前面!」 

等我终于全身冷汗地出标准姿势,她后退几公尺:「好,你现在从那边向我走过来,记得要一直线地过来!」 

我才踏出一步她就开骂了:「绷那么紧干什么?放轻松!」 

放轻松?你干脆把我打昏算了!我心中叫苦连天,不过当然是一声也不敢吭。 

「你干嘛同手同脚?会不会走路?头抬起来,眼睛看正前方!」 

我宛如行军地来回走了几次后,她又命令我练习打招呼:「现在假装我跟你在路上遇到,走到距离五步的时候,你眼睛就看着我,要笑,说『老师好』。」 

「这样好奇怪!」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一大堆老师跟同学都会经过,要我做这种事简直是耍猴戏嘛! 

「哪里奇怪?你连招呼都不会打,怎么交得到朋友?快点练习!」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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