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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蛇怨-第75部分

小说: 蛇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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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处在亢奋状态中的阿钟,奔出一段路,冷静下来了,他开始连珠炮似地向汝月芬发问:牛郎中叔叔干吗被人枪打,又是误会?那个捎信的人是谁,深更半夜地到司空坊做什么?如果牛郎中叔叔要捎信叫人去救他,首选的对象应当是那个怒闯警所的大姑娘才是。他认为也只有那个女的才能救这个牛郎中叔叔一命。 
一听阿钟的这番话,阿德不由得回头看汝月芬,他刚才根本顾不上去想这些。阿钟这小子今儿思路真他妈的清晰。 
“再别看来看去,问来问去的了,救人要紧,快点哪!”汝月芬焦躁地推了阿德、阿钟一把。她不想做任何解释,她也没法解释。 
看到汝月芬有点急眼了,阿德对阿钟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甭问了。他见识过汝月芬算命的本事,虽然他想不通,但还是信服她。有时候想起汝月芬的种种事情,他总是感到她有点神。 
“最后再问一句,只问一句。”阿钟抱歉地看了汝月芬一眼道,“光把人藏起来有什么用,那些伤呢?” 
汝月芬脸上出现了一点儿笑意,她似乎是为了自己的蛮横而不好意思,同时拍拍她的衣兜。 
汝月芬在找阿德之前,先叩开了她领阿德去包过头的那家看伤科的诊所。 
“老方宝的伤药,灵得很!”阿钟跳起身来打了个响指。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只有他们仨才知道的大秘密。多少年来,阿钟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大秘密。 
他们七穿八穿跑过几条弄堂,就上了通往司空坊的那条石板街。 
凌晨的空气,不论是在什么季节里,总是带着几分清新和冷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仍在沉睡中的桐镇此刻看上去是不祥的,一片死寂。这破败的小街黑中带灰,惨惨淡淡的,看上去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氛围。 
这是一条一路上扬的小街,一出街口,就算出桐镇了,再过一段两边是荒野的路,就是司空坊的那片废墟了。 
他们一到街口,凭空冒出来一股风,顶了他们一下,很劲的风。 
街口边上有间大屋,这屋四面无墙只剩下颓败的屋面和歪斜的屋架。忽然从里头猛不丁地传出一声断喝,将阿德、汝月芬和阿钟吓了一大跳。 
两个黑影端着枪横在街口,他们看清这三人都是小人,又懒懒散散地把枪挎在肩上。阿德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镇公所的人。这人因为终日价连个屁都不放,被人叫作闷葫芦。而另一个则是外乡人,一双不大的眼睛透出几分精明。 
阿德远远看见那间大屋里隐隐约约竖着一排木桩似的东西,这会儿走近了再仔细看,原来是一排兵。触! 
闷葫芦两只大眼定定地看了阿德他们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发问道:“你们仨干啥去?” 
他们仨事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这把守,会有人冷不防向他们这么发问,不禁面面相觑。 
“问你们呢!”外乡人的声音要比闷葫芦平和得多。 
汝月芬知道从半夜里起,街上一直有扛枪的人由镇公所的人陪着在挨门逐户地敲门查人。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这是干什么,也不知道这与冒叔叔有没有关系。她眼睛一翻,手指阿钟,声音清亮地答道:“喏,他爹到乡下死人家里去作法事,说好吃夜饭转来,到现在也未回转,去看看。” 
阿钟爹确实昨夜与一僧人下乡,为人超度亡灵去了。于是阿钟朝闷葫芦连连点头,脸上也立刻显出一副苦相,像煞焦急着呢。 
阿德马上对汝月芬和阿钟佩服得紧,一个会说书,一个会做戏。 
接着阿钟回答了他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这样的问题。闷葫芦对外乡人点一点头,于是,外乡人对他们向镇上方向摆摆手道:“回去吧,上峰有令,今天是不放人进,也不放人出,每个镇口都这样,回去吧!” 
“叔叔,帮帮忙吧,家里人急杀,才让我们来找的呀!”汝月芬软声款语地撒开娇了。 
“是的呀,我娘夜饭也没吃,一直立在门口,眼睛望穿。你们就让我们过去,求求两位爷叔,阿好啦!” 
汝月芬居然会发嗲,阿钟也会花功,这让阿德很是吃惊。这两人企图靠软缠硬磨过关,但外乡人和闷葫芦油盐不进,完全看不见他们。外乡人对闷葫芦夸赞汝月芬:“嚯,你们这还有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俏眉眼做给瞎子看!阿德一股心火直蹿脑门,他不知该恼谁,便朝着别处大吼一声:“走人!” 
看到阿德扭头而去,汝月芬和阿钟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走出去一截,汝月芬开始怨阿德了,嫌他只会硬碰硬,不懂得周旋。这是她从跟阿德要好以来,第一次抱怨阿德。 
阿德愤然说道:“完全没有纠缠的必要,不要说磨破嘴皮,到头来还是不让过,就是让过,又能咋的,回头你能背着一个大血人打他们跟前过?” 
阿德把这番话一摆,怨他意气用事的汝月芬就不吱声了,但她因为阿德对她这样粗声大气地说话而动气了。 
人一上这条年久失修高高低低的石板街,脚下的石板便被踩得咯噔咯噔乱响,刚才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觉着,可这会儿阿德满耳朵满脑子都是这咯噔咯噔的石板声。阿德嫌烦,一屁股坐到地上,汝月芬则选择他身后的那堵竹篱笆墙靠着。竹篱笆墙里是一个酱菜场,一只只空瓮被摞成金字塔状,高高地耸出墙头。 
阿钟无精打采地走过来,紧挨着阿德坐下,看看汝月芬,又看看阿德。他问:“再没有一点点法子了?” 
汝月芬靠在那堵篱笆墙上沮丧地摇摇头。 
阿德怅然地向影影绰绰在水一方的望夫塔看去,心里充满着自责。他因为自己无法可施,觉得很对不住那个冒叔叔、对不住汝月芬,同时也感到很是丢脸。突然,他记起那一日离校,走到这儿看到宝塔时想到的: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长大了,离开这个镇子,有没有人也会那样日日盼着他归来。 
阿德深深地向面孔紧绷的汝月芬看去,内心顿时充溢着厚重得无法化解的伤感。 
汝月芬今儿显然对他有点儿生气了。阿德举手在脑袋上重重拍了拍,想将狂躁的心情收拾一下:这样下去,什么事也做不了。他意识到,自己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在烦躁着,除了眼下救人这事儿不顺,更多的是对爹娘再找后账的惊恐。是的,这一次再被爹娘掳住,他的小命将会玩完,爹是绝对不允许这样挑战他的权威的。 
你还算个男人吗?自己害怕被爹娘打,却对别人发脾气。 
阿德讪讪地站起来,走到汝月芬面前,讷讷地说一声:“对不起!” 
汝月芬看着阿德充满着惊惧和悲伤的眼睛,她立即想到几个时辰前,他蜷在他家门口的石阶上快要睡去时,呓语般的一声弱似一声地喊:“娘呀爹呵,下次我再不敢了呀,开开门吧,开开门呀……”她对他的不满,立即烟消云散了,便轻轻地回一句:“没关系。” 
两双手探索着在暗中搀在了一起,阿钟默默地转过了头去。但接着他们又很快地因为救人的事儿没有着落,陷入一片极其无助无望的沉默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那块石板突然嘚地碰出一声浊响,阿德的心跳立即加快了,他立马想到了那两个死在石板路下水道里的逃课者。 
阿德拉一把汝月芬和阿钟,三人贴地伏在篱笆墙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块石板被徐徐托起,而后慢慢地移开了。一个毛扎扎的大头从中探出,逡巡一遍,又缩了回去,接着一个被绳索网络着的软绵绵的像煞死人的人儿,被搁在石板一边。那网络中人的一臂,突然夸嗒一声落下来,一只手掌瘫在石板之上,那手的小拇指弯曲异样,如同断指再接。 
屏着呼吸的阿德一下吐出一口气,轻呼一声:“冒叔叔!” 
陆子矶背着冒辟尘随阿钟向前狂奔,郝妹的女儿和那个叫阿德的男孩始终贴边抓着冒辟尘的手,居然半步不拉。 
陆子矶觉得没有比把冒辟尘藏在望夫塔里更好的主意了。这个时候,他恨不能来来回回一遍一遍地去抚摸这三个毛茸茸的脑袋。 
当郝妹的女儿再把一大包金创药交到他手里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冒辟尘就要得救了。汝月芬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那个有异类嫌疑的红衣女孩了,她只是郝妹的女儿,看上去亲亲的。 
陆子矶将冒辟尘藏在司空家大院的那片废墟中,便独自向镇口奔来,想探探路再做定夺。当他发现镇口的路已被完全封死时,不禁方寸大乱。他四处探寻奔走,想绕过这镇口,可始终没能找到这样一条路。于是他重新退回废墟,背起冒辟尘。当走到那座年久失修的老石拱桥上,打算另投他处时,陆子矶脑袋一闷,暗暗叫苦。 
陆子矶瞅见有一队士兵举着火把,叮叮咣咣地从远处的塘路上走来。 
陆子矶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做走投无路,那一刻他已经彻底绝望了。那队士兵过来后,这废墟少不了是要搜上一搜的。但待他冲下老石拱桥,看到上翘下坠,歪歪斜斜的桥阶石,忽然想到桐镇的石板路下,毫无例外是直通各个河岸的下水通道。所有的下水通道千百年来始终保持着畅通无阻,为人所用。于是他当即逃回司空家大院衔接司空坊的那条石板路,撬起石板,进了下水通道。 
陆子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三个孩子怎么知道冒辟尘藏在司空家大院的呢?陆子矶问跟前的阿德,阿德看看上气不接下气的阿钟,随即他俩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汝月芬。 
一下就静场了,只有喘息声和刷刷刷的脚步声。他们进入了一条弄堂,弄堂中有些人家的门窗都是开着的,大家也就不吭气了。 
汝月芬的脸红了。可以糊弄阿德,也可以敷衍阿钟,但陆子矶不行。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一出弄堂,她抹了一把汗,撩开湿漉漉的鬓发,硬着头皮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说书呵!”阿钟回脸对汝月芬不满地嘀咕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人在司空坊的那片废墟里看到了冒叔叔,一身枪伤,血糊拉拉地躺在那儿,快死了。现在怎么又说不知道了呢!” 
陆子矶锐利地向显得有些惊慌的汝月芬看了一眼,但这一眼使阿德顿生不快,他也迅速地转脸剜了陆子矶一眼。 
“咋,不可以呵?刚才这样说,现在又不想说了,你还想咋啦?用得着你这种样子!汝月芬像王铁嘴一样,还能掐会算呢,说出来吓不死你!”阿德向阿钟瞪眼道。他这既是回应阿钟,也是回击陆子矶。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站在汝月芬这一边,死帮汝月芬。 
但在这期间,阿德自始至终,没敢去看汝月芬的面孔。他告诉自己:汝月芬不说,他就永远不问。 
陆子矶刚才那一眼,令汝月芬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特别不喜欢陆子矶这种目光。前些日子,在王大毛出事和她在学堂里被蛇咬伤后,在花山头就见过陆子矶这种眼光,使她畏惧而又恼怒。这会儿的陆子矶在她眼里,又不太像是那个令娘牵肠挂肚,叫她也渐生好感的蛇郎中伯伯了。 
一种带有些微敌意的尴尬顷刻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陆子矶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过了,也许汝月芬真的像阿德说的那样呢,她有能掐会算这种超自然的能力呢!在民间,有这种本事的人,他倒也偶有所闻。退一万步说,这个郝妹的女儿即使真的有异于人类,那又怎么样!她又没有害人,她不仅不害人,这不,还救人了呢! 
“不想说,就不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子矶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拍汝月芬的后脑勺,极其真诚而又友善地说道,“你们这个冒叔叔,真是吉人天相,人助天助!” 
汝月芬心里不禁一热,她很快变得坦然起来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瞥了阿德一眼,在心里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但想到自己会一辈子跟着这个人,又顿觉释然。这世上有些事儿,说不得也,哥哥。 
阿德也立即转怒为喜,那份异样感因着陆子矶的真诚友善而即刻化解了。 
“能掐会算?你大起来,不要变成那个曹婆婆了噢,想吃啥有啥!”阿钟贴过来对汝月芬悄声细语道。曹婆婆是能代言亡灵的师娘,在桐镇中小有名气。阿钟对曹婆婆极其羡慕,有些请她作法的主,事毕之后并不带走供祭亡人的猪头鸡鸭,那些油漉漉的东西最后就归她所有了。 
“你只知道吃!”阿德扛了阿钟一膀子,看看在陆子矶背上软作一摊的冒辟尘,想起他在塘路上健步如飞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他问陆子矶:“蛇郎中伯伯,冒叔叔的伤阿会好起来的呀?” 
陆子矶踌躇了一下,摇头叹道:“很难讲,这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时,汝月芬忽然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异样,慌忙示意大家停下步来,贴墙而立。但陆子矶侧耳细听之后,觉得并无问题,便对汝月芬一摇头,正待起步,一条黑影提着枪从弄口悄然而过。陆子矶身上顿时出了些微汗。这时又有几条黑影轻悄悄地走过了弄口。 
陆子矶和阿德阿钟一齐向汝月芬看来,目光中蓄着敬佩,弄得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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